下半学期开学，班上的氛围不知为何变得微妙起来。如果段书湘回答完问题，下一个同学是一个叫宋森的男孩时，班上就总是会发出一些暧昧的唏嘘声。
段书湘开始还没有发现，多了之后就是再神经大条也发现了，况且她也不是粗心的人。
但是段书湘对于这些无聊的把戏不感兴趣，或者说，她对于有关这所新转来的初中根本没有一点兴趣，这所初中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比不上她之前的那所私立初中，学生素质更是天差地别。
在这里，就算不谈学习，光是文明用语和专心学习这两点就差了之前学校十万八千里。
段书湘实在不愿意和这群同样年纪却跟老油条一样油腻的人深交，因此，哪怕是如今快要中考，她依旧不认识班里的同学，只有经常坐在自己附近的几个人她才大概知道名字。
譬如宋森，譬如那个不知为何总是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卷发女生赵莉，黑色的眼线以及深棕色的口红和她这个年纪格格不入，脸上劣质的粉底总是会在下午氧化成灰色，她似乎一点没有察觉。
模考结束恰逢周五，学校奖励他们下午最后一场语文考完后就能回家，班里面的同学听见这个消息都一阵欢呼，七嘴八舌的交谈起来。
临近午休，教室依旧一片嗡嗡的吵闹声，久久不能停息。
段书湘困得猫在臂弯里睡觉，就在快要睡着的一瞬间，斜前方忽然传出一阵爆笑。段书湘懒得抬头，侧过身子打算接着睡。
“装什么呢？”赵莉拿着卷成圈的课本敲了一下桌面：“我打赌，她肯定是在装睡呢。人家可是乖乖女~，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可跟我们这些混的人不一样。”
“赵莉你胡说什么？”宋森站起身走到赵莉面前：“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我阴阳怪气？我阴阳怪气也是明面上的。谁跟你一样喜欢谁都不敢说，全靠班里的助攻想跟人家在一起。”赵莉也站了起来趾高气昂地抱臂看着宋森：“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唏嘘声不都是因为你跟你寝室哥们说了你的那些小心思呗。”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吵了。”纪律委员宁月薇温柔地拉住宋森：“赵莉她天天跟着校外的人乱混，你不要理她好嘛。她就是嫉妒你喜欢段书湘。”宁月薇故作知性地撩了下耳边的头发，害羞地看着宋森帅气的侧颜。
“你恶不恶心啊？”赵莉逼近宁月薇，压抑着怒气不屑地笑着：“我说他喜欢的是段书湘了？你观察的这么清楚啊？宁月薇，你个万年老三瞎掺和什么？每次考试都跟段书湘他俩差四五十分，矮个子里拔个高个儿，你还真以为自己比我们强多少啊？”
“你……我再不行我也是第三，总比你强！”宁月薇被赵莉的话激的满脸通红，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宋森，希望他不要注意到赵莉这些话，原本是想在宋森面前露个脸谁知道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了，宁月薇后悔地咬着嘴唇。
“我什么我？”赵莉放下手臂坐到桌子上：“你这个纪律委员还是捡段书湘不要的，你来之前你勉强算是女生第一，段书湘转过来之后你看哪科老师不夸人家聪明？”
段书湘趴在桌子上听着这场闹剧，只觉得可笑。这个年纪有什么感情是值得争吵的？
都是朦胧的，会错意的，自以为是的，虚幻的，或许过几年……不，不需要几年，或许等明年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觉得今天的争吵格外幼稚了吧。
争吵随着赵莉的超强战斗力爆发而停止，宁月薇被赵莉骂哭，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中午。
段书湘困得不行，趴的时间久了，竟也真的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中睡着了。
宋森吵完后就一直坐的笔直，看着前面趴在桌子上的段书湘，不禁握紧手中故意买的同款笔，纠结着该如何面对她。
就在此时，铃声忽然响起，前面的人迷迷瞪瞪地坐起身子。
她没有在装睡吗？宋森再次陷入纠结，纠结于段书湘究竟有没有听见那些话，直到考试他也依旧心不在焉。
下午考试结束，恰好轮到段书湘值日，说来也戏剧，一起值日的还有赵莉跟宋森。
原本打算跟闺蜜一起去逛精品店的宁月薇看见宋森和段书湘赵莉她们俩呆在一起就刻意也留了下来，装作找卷子蹲在位置后悄悄观察着几个人。
教室垃圾不算少，这里有许多人没有随手将垃圾扔进垃圾桶的习惯，段书湘拿着扫把废了不少巧劲从犄角旮旯把垃圾推出来，扫完地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学校离车站还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段书湘眼看赶不上末班车不好意思地走到其他两个人面前问自己能不能先走：“下次值日我一个人拖地，拜托了这次我真的急着赶车。”
宁月薇坐在座位上听见段书湘说要赶车就嗤笑了一声，装的跟冰山一样，实际上是个乡下来的，真有够好笑的。
宁月薇玩味地看着赵莉和段书湘，正准备看赵莉如何为难段书湘呢，却听见赵莉说道：“烦死了，你赶紧滚吧。免得赶不上车来怨我们。”
“谢谢你。”段书湘感激的朝赵莉笑了一下，旁边的宋森一直盯着段书湘，看见她难得一见的笑容心下猛然一松，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段书湘笑，这个女孩子身上似乎总是蒙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和他们这个年纪格格不入。
他眷恋地看着段书湘的背影，目送她离开……
刚出校门过了一道街，一辆奥迪车却忽然靠边段书湘前面。车门打开，率先显露出来的是淡粉色的裙摆……
段书湘心里一惊，那是一件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裙子了，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烦死了，段书湘穿过的衣服你们给我穿，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丢了多大的脸？”一个娇蛮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女孩拿着手机暴躁的下了车，拼命撕拽着身上精致的针织花朵。
“画意，我这不是忘了吗？爸爸回去给你多买几件新裙子好不好？”段磊急忙从驾驶座下来：“外面这么冷你回车上骂我跟妈妈嘛。”
“今天那个叔叔我看就是故意问我喊段书湘的，她就是要给我和妈妈难看！”段画意哭着踹了一下垃圾桶：“我就知道他们全都看不起我们母女。”
“画意！”一道贵气又略显沉稳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李丽梅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下了车：“你我现在是正室，老是自降身份提何凤兰那对母女作什么？一件衣服回去烧了眼不见心不烦，你再提何凤兰她们就不对了昂。”李丽梅揽住女儿就往车上带。
“何凤兰段书湘她们就是个贱人，占着爸爸那么多年还要我们挨骂，我看就不该手软，就应该一分都不给她们那对贱人母女。”
原本只是站在远处的段书湘听见这句话再也忍不了，一下子爆发了将背后的书包重重地砸向段画意脚边。
“你骂谁贱人？”段书湘吵着跑向段画意：“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段书湘怒火中烧，看着这对母女直接一巴掌打向李丽梅。
“你……你竟敢打我？”李丽梅捂着脸看向段书湘，抬手就朝段书湘的脸打去，段画意看见自己妈妈被打也挥手打向段书湘。
段磊没有意识到大女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纵然想拦但是又碍于这些年来亏欠了李丽梅她们母女，况且李丽梅她们也就是两个女的，能有多大的力气？段磊彻底打消了阻拦的念头，站到一旁干看着扭打起来的三人。
段书湘穿着校服又自小练舞，李丽梅她们两个都穿着繁琐的裙子、动作又格外笨拙，段书湘一对二一时也没有落下风。
她看准时机又一人甩了一巴掌，站在一旁的段磊眼看局势不对，立马上前护住李丽梅母女，抬手给了段书湘一巴掌。
一下子，天地都好似在倒塌，段书湘死死瞪着段磊，千言万语积蓄在嘴边却好似都软弱的差了几分狠劲，她没有再说话，心痛地抬手直接把她爸爸打在自己脸上的那一巴掌还了回去。
“你还敢打老子？你长这么大老子白养你了。”段磊说着就又抬起手，眼看就要落在段书湘脸上却被一只手拦截在段书湘耳边。
“你们仨还要不要脸了？这么大的人还欺负一个小姑娘？”赵莉抱臂站在段书湘面前将她护到身后：“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俩搞半天是小三上位，给人家正室欺负走了，还在正室的女儿面前耀武扬威呢？脸都不要了这是？”
“你哪儿来的？给我滚一边去？”段画意瞪着赵莉，试图逼退这个不相干的二流货色。
“你姐姐我是王母娘娘来的！”赵莉啐了一口段画意，拉住段书湘的手就往回走，边走边回头骂道：“不要脸！”
“走，这都什么点了你还呆在这里，末班车都要赶不上了。”赵莉拉着段书湘上了自己的小电驴，后面几辆摩托车上的人冲着赵莉喊赵姐，赵莉不耐烦的让她们滚远点。
“这帮男的怂成什么样子了，我喊他们过来一起帮你都不敢来。”赵莉边说边把头盔递给段书湘：“你那几巴掌打的真帅啊，我刚开始都没认出来你，我想着咱们学校什么时候出了一个比我还厉害的大姐大，敢一挑三？我一凑近这不是段书湘吗？”
直到段书湘坐上了车，她依旧没从庞大又复杂的情绪中拔出来，绝望、愤怒以及被最不可能帮助她的人帮助的感动都在撕扯着她，虚幻的像是梦一样，唯有疲惫是真。
“姐姐我今天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啊。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帮你。”赵莉轻快地声音顺着寒风传入段书湘耳中，段书湘一阵颤抖过后，后知后觉的说了一句谢谢。
周围全是吵嚷声，赵莉没有听见接着自顾自地说道：“我以前那是真讨厌你，当然我现在还是有一点讨厌你的。不过我最讨厌的还是宁月薇，真是恶心他妈夸恶心，天天就会打肿脸充胖子，搁宋森面前装清纯，最烦这种人了，比烦你还烦他。”
“你吧，虽然喜欢装高冷……不对，现在想想你也不是装高冷了！”赵莉想起刚才的场景赶紧闭上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也分不清，况且她和段书湘又不熟，段书湘脾气那么古怪，自己这时候万一说错话那可就糟了，被自己亲爸连着小三打，这憋屈和恨谁受得了？
剩下的路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路沉默到段书湘上车前，沉默被段书湘率先打破。
“赵莉，我……”
“放心吧！”赵莉打断了段书湘的话：“你家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还有你刚才被打，我那些兄弟回去就让他们都闭嘴，他们都可听我话了。”
段书湘看着赵莉脸上发灰的粉底，忽然由心底蔓延出暖意，全身都像是重新发芽了一样在慢慢复苏，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我想说谢谢你，谢谢你帮我说话。”
段书湘郑重地朝赵莉鞠了一躬，赵莉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弄得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段书湘就上了公交。
看着长途公交走远，赵莉心底一酸，想起方才那三个人坐的车，再看看段书湘坐的车，她有些为段书湘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