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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烟花下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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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书湘的目光被路口的人吸引住,黑色羽绒服裹着少年销瘦的肩,围巾遮住半张脸,碎发下的眼睛格外漂亮却冷得像是冰——是黄鸣明!

她“蹭”一下站起身,想家里的长辈不在,自己应该出去迎接这个半年没回来过的人的。

可是当段书湘对上黄鸣明冰冷的目光时她却愣住了。

或许,和很久之前那个月色盈满院子的夏季夜晚一样,他并不想别人知道他的到来……

黄鸣明看着自己原本蹲在门口的继妹忽然站起身,犹豫着要不要趁她把黄雷立他们喊出来之前赶紧转身离开,那人却忽然朝自己摆了摆手。

看着段书湘朝自己挥舞着的右手,黄鸣明不解地半歪了一点头,她这是……在朝自己打招呼?半年不见胆子倒大了不少,他随即也伸出插在口袋里取暖的手朝段书湘摆了摆:“家里有人吗?”

少年警惕地走向段书湘,段书湘识趣地站到一侧给他腾出门让他进去。

“没有的。”天气很冷,她说话都带着哈气,脸颊雪白,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羊脂玉。

黄鸣明瞥了眼段书湘冻的通红的鼻尖:“冷成什么样子了,你也不知道搁屋里呆着。”屋子里静悄悄的,看来这个继妹还算老实,没有说谎。

怕黄雷立他们回来,黄鸣明快步朝屋里面走去。

这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就算离开了一些日子,找东西也照样轻车熟路。

他冲上二楼翻出证件,转身又撞进后院的房间。里面物是人非,窗帘换成了死板的清明上河图,蓝紫色烂大街的卡通床单刺他的眼睛一阵酸涩。

柜子打开,他僵着手拨开摆放整齐柔软服装,从夹缝里找出离开之前藏着的钥匙。断裂的铜匙表面已经长出了新的铜绿,侵蚀着背面刻的的“MING”。

“藏着钥匙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占了房间?”黄鸣明愤恨不平地把钥匙揣进兜里,一转身碰到身后的桌子,玻璃瓶哐当一下就往地上砸。

“艹”黄鸣明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片,满地彩色玻璃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散发着五彩的光芒,枯萎褪色的蓝色“勿忘我”七零八碎地倒在地上。

“老子在外面觉都睡不好,你还养上花了。”他真想赶紧给那个继妹找些麻烦,让她这个年过得没那么舒心!

他不知道这只花瓶其实在半年之前段书湘住进来的第一天就摆到这里了,那晚他来去匆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只花瓶。

他不解气地踹了脚摞在桌子旁的习题册,这里俨然已经完全成了那个继妹的闺房,没有留下一丁点自己的生活痕迹。想到这里,他心塞地退出房间,门在身后被“砰”地一声摔上。

出了房子,段书湘依旧站在门口没有进屋,背对着他肩膀半靠在大门上昂着头,他顺着段书湘的视线也朝天空看去,恰是一束新的烟花绽放,星光似的金黄色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绿色,繁华又格外清新。

可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那么一小块被照亮了,不免有些寒酸和简陋。

黄鸣明想起来自己回老家之前在外地偶然看到的那一场烟花秀,和这个小村庄上的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活该你看这么垃圾的烟花秀!黄鸣明在心里咒骂着,将手重新揣进兜里,连招呼都不打就从段书湘身边离开了。

擦肩而过之时,两人达到最近距离,黄鸣明看着书湘宝石般闪着光的眼睛一愣——那并不是宝石,而是蓄满眼眶的泪水,肃杀寒风中就像是被冰冻住的玻璃,硌得他心口生疼。

她竟然在哭?黄鸣明脑海中忽然变得一片空白,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他真想问问她有什么好哭的,占了自己的家还在这里哭,好像谁给了她多大的委屈似的。他握紧手中的证件和钥匙,心情复杂地加快脚步。

黄鸣明逃到路口,掌心早已被证件硌出红印。他又回头看了段书湘一眼,那个人竟然还跟雕塑一样还扬着头。

哭哭哭,她有什么好哭的?他妈都没了,自己有家不能回,她呆在自己家里还哭个什么?

大过年的哭哭哭

“黄雷立等会儿看见就骂你,我看你这死丫头还怎么在黄家呆下去……”黄鸣明冷笑着讥讽着段书湘,可心底捕捉不到的角落像是被什么牵住了一样,他鬼使神差地转过身躲在树后继续偷偷看着门前那个人。

树干粗糙的触感带着寒气扎醒了黄鸣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赶紧重新把手插进兜中,使劲握着自己的证件,头也不回地往村口走去。

村里的主干道上不少小孩正围在一起放烟花,黄鸣明刻意绕的远远地,一个中年男人骑着小三轮车从他身边驶过,上面堆着许多小炮仗和烟花。

原本在摔响炮的小孩看见这么一大车玩意儿都围了上来,黄鸣明被挤到中间,外面一圈小孩,他怎么说都跟听不见一样不停地往前挤。

“我要这个,叔叔给我一个。”黄鸣明身边一个小孩拿着零钱递给那个中年男人,拿着一个小烟花欢天喜地地走了。

黄鸣明跟着他溜着缝趁机钻出人群,身后一群小孩子依旧吵吵闹闹的。黄鸣明攥紧证件,指尖发白,耳边的嬉笑声最终汇聚成半年前段书湘打他时怒气冲冲的眼睛,那时她的眼睛盛满春日溪水,如今却成了快要干涸的寒潭……

真可笑,明明他们都是被抛弃的人,凭什么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黄鸣明咬牙挤进人群,抓起几盒炮仗……

黄家大门前,段书湘看着赵莉给她发来的信息,配图中,段画意戴着她的旧皇冠正笑眼盈盈地靠在段磊怀中,面前是精致的手工刺绣。

“书湘!你爸竟然带着那对小三去南法度假了,他们还要不要脸了……”

赵莉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弹出,照片也一个接一个。段书湘昂着头,烟花爆竹裹挟着的嬉笑声好似全部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脸上像是被刀划过一样火辣辣地。她再也忍不住,低头捂住脸颊放声哭了起来。

细小的啜泣声从指缝传出,重新传回她的耳朵中,传到她的理智中,她赶紧放下手,慌乱地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

在这样袒露的环境下放声大哭,实在不是如今的她能够有的权力了。

黄叔叔和妈妈去了那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回来,万一被他们看到,肯定又要安慰自己好久。妈妈说不定几天后吵架时又要骂自己不知好歹,住在别人家里大过年地还要添乱。

来这里之后,她才明白,有些时候,哪怕是哭都是需要爱来允许的。她没有放声大哭的权力,正如她没有保全自己的能力需要仰仗他人才能活下去一样。

还要多久呢?她才九年级,还有高中没上,大学后她可以去兼职,到那时候,她会是什么样子,会好吗?段书湘想到这里,无力的将头靠在墙上,泪水忍不住再次夺眶而出。

转角处的黄鸣明目睹了一切,看着眼前眼神空洞的女孩,怎么也联想不到她之前会是段家意气风发的大小姐,他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苦涩,她的日子究竟又能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喂。”寂静被忽然打破,远处传来声响,段书湘顺着声音望去。

一个小炮仗从半空中被抛起来,像是风车一样旋转起来,四散着金色的星光“啸”一声飞向高处,段书湘这才得以看清那人的面容,是他,黄叔叔的儿子。

不等她看仔细,那人又点燃了一个炮仗,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炮仗一个接一个地飞向天空,散发出的金光将他整个人都掩盖住。

她眷恋地看着那些炮仗,纵然消失的很快,却因为距离近,她能够清楚地看到每一个星花的细节。

距离不近不远,就像是一场专门为她准备的烟花秀一样。那人又点燃一个小型烟花,“砰”一声烟花一个接一个地窜向天空,星光荡开黑暗,漫天火树银花。

寒风中,什么东西在下落……段书湘不禁往前走去,伸出手接住,竟然是一个降落伞。她惊喜地抬头望去,满天红色的小降落伞兜着金色亮片,就像是一场金色的雨……

黄鸣明弯腰正准备最后一箱烟花,远处却忽然传来黄雷立和何凤兰的声音,他看了段书湘一眼,复杂又隐晦。

火机点燃火芯,他抬手将什么东西甩向空中,黑暗中反射出一道光就迅速消失不见,扬起的弧度就像是一片羽毛。

就在黄雷立和何凤兰拐弯的同时,烟花震耳欲聋地冲向天空,黄鸣明嘴角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在满天金雨之中,盯着段书湘缓步后退,最终沉默地转身离去。

黑色的羽绒服迅速融入黑夜,就像是半年前那个夏夜,他依旧像是一只随时会逃的了无踪迹的野猫。

肃杀的寒夜,两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段书湘怅然若失,忍不住跑向烟花旁,满地火红碎片中,一团白色格外清晰。

她颤抖地伸出手,里面包着一把生锈的铜钥匙,白色卫生纸上写着他龙飞凤舞的字迹:“房间钥匙还给你,老子不稀罕!过年哭哭哭,小心被骂死!”

她低着头,乌黑的头发上飘扬着烟花碎片,证明着那人的曾经来过。

身后何凤兰尖锐的声音却割破现实,打碎了这场脆弱的美梦:“谁家小孩又来咱家门口放炮仗了?你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这里也不知道拦着点?”

何凤兰看着满地狼藉生气的跑到段书湘身边:“好啊,你是不是偷拿钱去买炮仗了?”她精致的美甲一把揪住段书湘的耳朵,段书湘疼的忍不住叫出声来,却还是下意识把手中的东西赶紧藏好。

“好啊你,大过年的给我哭丧着脸。晦气不晦气?”何凤兰看见段书湘脸上的泪痕,用力掐住她的胳膊,指甲陷进棉服,段书湘疼的发抖,却听见母亲转头对段磊娇滴滴地说道:“老公,咱明儿包饺子吃吧。”

段书湘绝望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手中的钥匙越握越紧,棱角刺破皮肤渗出血珠,恰好填补了钥匙的残缺。这个除夕夜,两个无家的人,一个在硝烟中藏起了冷漠,一个在鲜血中拼凑出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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