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您险些谋杀了一名密探!这是为什么?”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要杀他吧。”白罗加拨开眼前的一缕头发,把它塞到耳朵后面。他的动作优雅得体,让人完全无法与刚才那个残酷无情的施暴者联系起来,“噢,你根本瞧不出来。怪我误把你当成是一个龙术士了。”他翘起嘴唇,摆出一个轻浮的笑,“可你好歹没瞎,总该看到有黑气从皮特的脑袋上往外冒吧。它们变白了。会出现这个现象说明这家伙的脑子被动过手脚。用你能够听得懂的话来说,就是我们亲爱的密探皮特被人洗脑了。你若要恨,就恨洗脑他的那个家伙吧。”
白罗加终于说出事实。他是为了让皮特显露出被洗脑的迹象,并让T作为此事的见证者,才倡导了刚才的那一幕戏。实验的成果不言自明。当象征着催眠黑魔法的黑色魔力被驱逐出皮特的大脑皮层后,它们在瞬间转变成纯净的白色。这是白罗加利用自己的魔力,吸出皮特颅内的黑魔法残留物并将之有效净化的结果。然而,他在做这些事情时,首先采取的是以毒攻毒这种风险性极大的疗法,其次,完全没有对魔力的投放量和力度进行节制。一次性注入大量魔力导致的后果是,皮特的大脑被严重损伤,其程度丝毫不亚于催眠术本身的侵蚀。T虽然不懂魔法,却也能看出来白罗加粗暴的施法手段使皮特多么苦不堪言,几乎丢掉了半条命。可这个男人非但不认为自己错了,事后竟然还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来。多么狠毒的男人啊。T冷冷地想着。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揪出那个下黑手的家伙。T朝皮特看了一眼,又满怀怨气地注视着白罗加,努力让声音恢复到往日的镇定与平静,“是谁会这么大胆,竟然敢洗脑龙族的密探?”
“当然是我们的老熟人。”白罗加似笑非笑地说,“这手法明显是出自某个龙术士之手,其技艺之高深,实力之强大,甚至在我之上。”至少这一次,他没再故弄玄虚,在T的眼神追寻下,他说出了一个名字,“乔贞。”
“不!我没有被洗脑!我真的去过布达,为了给女儿置办嫁妆!”就像是触发了一个自动回答的机制,休息中的皮特突然挣脱T的手,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为自己申辩。
白罗加的表情变得不耐烦,想也没想就抬起了手,用魔力之风让皮特的身体微微漂浮起来,然后一巴掌扇飞了他。年迈体虚的老密探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最终昏死了过去。当他飞出去的时候,T下意识地想要接住他,却被一股力量震开到相反的方向。白罗加随手挥出一道冲击波,把这名碍事的守护者吹离了十米之远。然后,他拎住皮特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左右摇了两下,试图晃醒他。
“白罗加大人,请您住手!”T稳住步伐,犹豫着要不要拔剑。他的克制守己和处处忍让把事情带到了一个糟糕的方向。只是因为对方和自己效忠同一个族群,拥有同一个立场,是共进退、同荣辱的伙伴,他才一直尊重着白罗加。显然,他太自作多情了。白罗加可没有拿他俩当伙伴。他肆意欺凌皮特,践踏着T的尊严。对于这个事实,T既失望又懊恼。他的手就这么摸向髋部那把被布条包裹着的剑。哪怕对手是比自己强得多的一名龙术士,他也已经做好了觉悟。
单手攥着皮特的领口往上提,白罗加仍尚有余裕侧过头观察T想要做什么。“你也看到了吧,这老家伙对那些假记忆深信不疑。尽管我能够向你证明他被人洗了脑,却不代表我可以消除那个想法。那段被人为放置和修饰的记忆已永远根植于他的脑中,成为他人生的一部分了。真是可悲,可叹!但更令人可恨,不是吗?这便是龙王交予我的任务。我被要求检查我们的密探是不是已经被敌人收买或掉包。可我没想到的是,敌人竟出自内部。”
T没有说话,只是用冷如刀片般的目光,监视着白罗加的下一步动作。他的手依然搭在剑柄上。
“我常听人说,疼痛能使一个人成长。我有很多能制造疼痛的东西,比如,冰锥,或者一个最简单的火焰术式。也许它们能帮你想起一些真相。”龙术士的表情变得狰狞,瞪着皮特,“你这蠢货如果敢再对我说假话,我就刺穿你——”
无可奈何之下,T抽出了守护者之剑。随着大力的扯动,布条被撕成了碎片。这代表他已经不在乎立场和道德,只求能全力营救无辜的受害者。
守护者的举动被白罗加精准地目睹着,但自负的他根本没把T视为对手。他的目标是皮特,想乘势追击给他的肚子来上一拳。皮特的头部向后微倾,昏迷中的他全然不知危险即将降临。白罗加出手了。可是,有人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握住了他的手腕——现场没有人流血。让白罗加停手的也不是T的剑。尽管他奋力阻止,想由上而下挥出一个斜斩迫使白罗加退让,但是在那一刻,他还是略晚了一步。
“别再这样做了,主人。您知道我不喜欢暴力。”菲拉斯与一阵蓝光一同出现,在这危急时刻,仿佛是救命之光照耀在这个剑拔弩张、不再平静的山冈。
挥拳的那只手被海龙紧紧握着,白罗加脸上一惊,同时也立即愤怒起来。从者的干预行为令他十分气恼。他在外人面前公然犯上,更是置他的脸面于不顾。“菲拉斯,你胆子越来越肥了。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挠我的工作!”
“殴打密探显然不属于你的职责范围。我没看出来这对当前的任务有任何益处。”菲拉斯谛视着白罗加,好像在告诫他如果仍要一意孤行,那么自己这边也不会轻易松手。当他说话时,他的语调很强硬,却又带着一丝隐忍。
双方僵持了半晌,最终是白罗加让步了。他放开对皮特的钳制,推了他一把,好让他倒向T的身边。守护者眼疾手快地腾出一只手,在接住他的同时用另一只手把剑刃向后荡去,才没有误伤到这名同伴。他紫葡萄色的眼睛狠狠地向上瞪着白罗加,又神色复杂地朝菲拉斯瞥去一眼。恰好菲拉斯也在看他,用一个不算温和也不至于过分严厉的眼神提醒他收起武器。在动作轻柔地把皮特安置在地上,让他舒适地仰躺下来以后,T照做了。
白罗加撤回被从者紧攥着的手,用它擦了擦下巴。“这个密探被龙术士纂改了记忆,动手的人是乔贞。而我相信你的好兄弟布里斯当时也在场,默许了他的主人,做出此等邪恶的行径。”他用直白的言语刺激着菲拉斯,丝毫不觉得自己应当表达得婉转一些。
他的话成功让海龙流露出忧伤的情绪。“我还有另一个好兄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死在了那场令人悲痛的内战上。”
从者出人意料的回答没能给白罗加带来快乐,反让他愈加恼火起来。“下令射杀许普斯的是雅麦斯!他根本没请示龙王,就擅自作主,让龙族部队剿灭了在场所有被敌人控制的契约龙。但很可惜,你目前见不到他。除非你有本事把他叛变的主人逮回来。”
“那是另一码事。”菲拉斯悲愤地摇头说,“我不想迁怒雅麦斯。他会出此下策也只是为了我们整个族群着想。我的复仇对象是达斯机械兽人族。从来都只有他们。那些恶魔在欺骗、愚弄、奴役上很有一套,和目前出没在布达的异族很像。”
菲拉斯有一个直觉:当年助阿尔斐杰洛起兵造反,后又在荷雅门狄在任时恶意进犯卡塔特山脉边界的达斯机械兽人族,与如今蛰伏于布达的那些家伙,是同一伙人——即刹耶王的阵营。他们的老巢自从被芭琳丝部队捣毁后,这个曾令卡塔特最头痛的敌对势力便声销迹灭,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龙族尝试追寻了许多年,都没有找到能证明他们行踪的有力线索。小道消息是有一些,但它们总像是被扯断的蛛丝一般没了下文,近些年,唯有布达的情报最为源源不绝,虽然扑朔迷离,却也最值得深挖。菲拉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他确实这么相信着。
原来是这样。所以这一次,你才坚持要跟着我来……了解到从者的意图后,白罗加大为震惊,但更多的是觉得讽刺,“傻瓜,”他暗自嘀咕着,突然大吼一声,“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异族!”
什么?!“白罗加大人,您的意思是……”现在连T都大受震撼了。
“是的,你没听错。我正是这样说的。”
“一个合格的履职者绝不会在还没有掌握到足够证据前妄下评论。”海龙冰冷的话语,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来。
“菲拉斯,你未免说得太过了!”白罗加面色一暗,不禁怒瞪向海龙。幸亏他们是契约者,才得以使他不必把话挑明了说,就能让想法被正确地传递。白罗加希望菲拉斯意识到现在不是他们主从俩窝里斗的时候。当着一个讨厌、多余的外人,质疑身为主人的我的权威?不,他的从者会知道这是错误的。
可是,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菲拉斯用他湛蓝色的眼睛看着主人。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退缩,即使感受到主人的愤慨,他都依然选择坚持自我。很好,这简直棒极了!与这头海龙相识了数百年,白罗加怎会不清楚他的性子。他的正直、不屈和无私,有时或许会方便白罗加对外博取一些好名声,但更多时候,则令他颜面受损,威严尽失。
他和菲拉斯都沉默了一会儿。说服这头犟驴不是件容易的事,白罗加吸了吸鼻子,开始了他的赘述,“事实是,这一切都是乔贞搞的鬼。他在报复卡塔特,用一种幼稚却不失效果、恶毒但不至于致命的方式。我们在这座城市浪费的时间、精力都太多太泛滥了,而这正是乔贞所乐于见到的。看看他只需要做什么?动动指头,催眠一个密探,磨磨嘴皮,让布里斯认同他;而我们付出了什么?我们在这儿疲于奔命,勤恳地调查着一份假情报!我知道他被龙王贬黜了,这很不幸,但一个好的抒发胸臆的方式应当是心怀感恩,去适应他的新身份,如有必要,在我们这些共事者忙不过来时帮我们一把。而欺骗龙王,捉弄密探,甚至放跑通缉犯,看不好犯人,则是另一回事!显然,他已经做得过线了。”
“你确定这些推断是基于你真的这么相信,而非你对乔贞的……”
“你想说什么,菲拉斯?最好大点声。”
介于T在场,菲拉斯打住了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他深知主人一直都对乔贞心怀嫉妒和怨恨。这名初代首席龙术士的才华和他过去受龙王眷顾所得的恩赏是白罗加苦求多时而不得的。这直接导致了他对龙王也抱持起十分复杂的情感。他期盼他们能看见自己,竭诚尽忠了那么多年,只为了祈求一份名列首位的荣耀,可每一次,他盼来的都是失望,于是他也同样怨恨上了龙王。自从他认清自己不可能被提携为新的首席龙术士后,他对任务的积极性、对夺得首席头衔的动力都大不如前,这些年菲拉斯都看在眼里。成为首席曾经是白罗加孜孜以求的梦想,如今,这个怀揣着梦想的男人却渐渐甘于平凡,遗忘了那份雄心。但这不意味着他放下了,把一切都看淡了。很多东西依然没有变。他对乔贞的怒火不会那么容易消,他的嫉贤妒能和凶狠暴戾也依然是本性难移。恰恰因为他放弃了和其他龙术士竞争那个空置着的位子,他才更需要靠凶暴的手段来维持他的自尊心。一旦让人们发现他有一丁点脆弱的迹象,他就会像一件垃圾,被以往的追随者抛弃。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仍旧热衷于私设公堂,刑讯逼供,肆意地拷问和凌虐那些无罪的密探们。他要巩固自己的威势,排解多年来郁郁不得志的气,而皮特不幸地当了这个冤大头。
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菲拉斯对这个男人的本质早已是一清二楚。他会劝阻他看得见的暴行,也愿意忍受白罗加的鼠肚鸡肠和一以贯之的臭脾气。只要这个男人不妨碍到龙族的实际利益,菲拉斯基本上都由着他去。
他让思绪回到布达的任务上。显然,白罗加的言辞过于主观,并没有能够打动他。“说来说去都是你个人的臆想,我没听到任何真凭实据。”菲拉斯冷淡地说。
“证据就是这个男人的无能和无劳。”龙术士盯准了一旁的守护者。“你不妨问问,他在布达待了这些天,究竟有没有抓到达斯机械兽人族的半根毫毛?”
T沉下脸,以倔强的目光回视他,而后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敢保证布达城的每一寸土地都已经被我们踏破,但我和皮特确实在不遗余力地进行搜查。这次的敌人尤其狡猾,也许是我还没有找着门道。”
“噢,说了半天,原来连半块机械零件都没有啊。”白罗加动作夸张地摊开了手,打趣了一声,又把视线转向菲拉斯,悠然自得地说,“听听,这难道就不是个人的臆想了?为什么你也好,这家伙也好,都坚定地认为这儿一定有敌人,只是暂时没找到?显而易见,是乔贞的错误情报误导了你们。这就是答案。”
“可是,唐纳林失踪了。”T说出了这个关键,“和皮特一样,他也奉了龙王之命,要协助我一起出任务。可我苦等多时,都没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