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驶过十字街，左拐右拐最终上了仲景大桥。桥面两边路灯笔挺，灯光暖黄。桥下的水面黑暗中波光粼粼，如同一条稀疏的银河。河边小路上，行人漫步交谈，是独属于宛城夜晚的生活气息。
“看见旁边那座桥了没？你黄哥我高中就在那座桥对面。”他语气带着兴奋，情绪的激动延伸到他身下的摩托，换来的结果就是速度飞速提升。
段书湘忍不住抱紧他的腰身，那人却吃痛地低呼了一声：“慢点，你掐到我的疤了。”他声音低磁缱绻，就像是凑到段书湘耳边说的一样低沉，惹得段书湘的脸颊一阵滚烫。
那人却丝毫没有察觉，高喊着肆意越过车流。段书湘心上弥漫出喜悦，悄悄地也学着他的样子朝着河面喊了一声。
“这就对嘛！”黄鸣明语气格外高昂，发丝飞扬，肩膀舒展，天地间自由的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人，耳边只剩下风在吹过……
“大晚上吵什么吵？”一辆轿车飞驰而过，副驾驶的人头伸出窗户骂了一句，气氛忽然被打破，黄鸣明看着远去的轿车，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握紧油门朝身后喊道：“抱紧我！”话音刚落，摩托车猛然窜出，死死咬住轿车的车尾。
感受到腰间抱紧的手臂，黄鸣明彻底没了顾忌，直接猛冲到轿车前面放慢速度比了个中指，速度猛地下降，段书湘撞到少年的后背，被他结实的肌肉硌得生疼。
在那位妇女的错愕中，段书湘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摩托车再次行驶起来，超过轿车先行下了仲景大桥。
黄鸣明轻车熟路地拐进小路，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段书湘被颠的七上八下，整个人都快要甩出去。过了不知多久，才再次驶上柏油路。
“怎么样？这地方你不知道吧？这还是我朋友告诉我的，我带我师傅也来过这里呢。”黄鸣明提起他师傅就有些兴奋，他辍学打工，全靠他师傅护着他，有些时候，他都觉得他师傅比黄雷立更像一个父亲。
摩托车缓缓停在一个绿色的棚子前，棚子后面连着一个三层小楼。段书湘没有见过这种地方，市区的自建房大都精致高大，而这片儿的房子，除了正门的墙抹了水泥，其余三面墙全都裸露着红砖。
“哟，明哥来这儿还带个小姑娘？”绿棚后走出一个女子，红色吊带群紧紧贴合着她前凸后翘的身姿，脸上妆容精致，妩媚地凑到黄鸣明身前，风情万种地笑着抚上他的肩膀，手中捏着一根香眼揶揄地说道，眼睛却停留在段书湘身上，眼神犀利。
“少多想。”黄鸣明瞪了她一眼，思索着段书湘的身份，最终选择了隐瞒：“这是我远房妹妹！”
“是嘛？”苏心灵心口一松，收起犀利的眼神，笑着走到段书湘旁边：“我就说嘛，你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姑娘下手。”听到她的话，黄鸣明心里一紧，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我跟她你乱想什么？”
苏心灵察觉到他的不悦，赶忙岔开话题：“你常玩的位置这会儿还空着，阿伟他们几个今晚也都在这边，原本我还打算自己上去搓几把呢，真是你运气好赶上了。”她亲昵地拍了一下黄鸣明的胳膊：“热不热啊？穿个衬衫就出来了。”
段书湘死死盯着那只落在黄鸣明肩膀上柔弱无骨的手，她原本以为黄鸣明会不悦地拍开，然而两人就这样亲昵地朝棚子里走去。
“谁说不热呢……”黄鸣明声音懒散，听起来像是放松极了，段书湘手指别扭地扣住身下的座椅，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帘子里。
过了不知多久，那人都没有再出来的迹象，段书湘犹豫地下了车，小心翼翼地朝棚子里走去，然而就在她要掀开棚子的一瞬间，一道娇喘声就从来里面传来，段书湘的手猛然弹开，愣愣地盯着周围。
寂静的路上，只有这一处亮着灯。她看着紧闭着的帘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奇，愤怒，失望，所有情绪都迸发出来，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男男女女的暧昧和龌龊，她向来都是敬而远之。
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进去一看究竟的时候，一阵笑声忽然传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心间猛然一颤，脑海中瞬间出现男女耳鬓厮磨的景象，她自责地扯下手腕上的茉莉花环，茉莉花经不起她的暴力，白色的花瓣瞬间四分五裂。
“卖了还帮别人数钱，一个手环就能把你收买了。”段书湘赌气地将手环重重甩到摩托车上，撒腿跑向远处。
空荡的道路上，少女的身影修长，发丝散入空中，白裙摆飞扬着喧嚣出恐惧，跑步声被无限放大，肾上腺素飙升让她心脏不停加快跳动。
无数不堪设想的画面涌入段书湘脑海中，老电影里的红灯区，东南亚被拐卖走的失足少女，昏黄灯光下不堪入目的追欢卖笑……
“站住！”一道响亮的声音划破黑夜挤到段书湘身边，段书湘不敢回头，害怕地加快脚步，然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她的手臂忽然从后面被死死握住。
“你别过来！”段书湘尖叫着回头，提防地看着黄鸣明：“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是干嘛？”因为情绪激动，她整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抖。
“你想什么呢？”黄鸣明一头雾水地看着段书湘，不明白她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变成这样。他出来找段书湘就看见被遗弃的手环，听见脚步声他想都没想就追了上来。
“你别碰我！”段书湘用力甩开他的手臂，转过身就要走。黄鸣明也被她弄毛了，大步越到她身前将她逼停，死死盯着她，脚步逼近。
“你站住！”段书湘看见他领子上的口红，厌恶地伸出手臂隔开他，然而那人却僵着脸不肯听她的话。
黄鸣明冷笑着看着不停后退的段书湘，她就这么厌恶自己？连靠近自己都觉得受不了吗？想到这里，他心底冒出一股无名火，一把攥住段书湘的手腕将她甩到路中央，看着她一脸惊吓，烦躁地松开手掌。
“你觉得我会害你？”黄鸣明气过了头，语气反而平静下来，嘴角扯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发狠发冷：“你是不是太瞧得起自己了？不想跟我呆在一起，那你现在就给我滚。”
听到黄鸣明的话，段书湘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察觉到段书湘的松懈，黄鸣明更加不满，心里的火气再次被她点燃，几步追上去攥住她的肩膀将她身体扭了过来：“你他妈又闹什么？我要害你还能等到现在？我真是多余带你出来！我闲的不在家呆着非要带你出来气我！”
“我要你带我出来了？”段书湘一把甩开黄鸣明的手，情绪濒临崩溃，终于彻底爆发：“你带我来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你让我怎么想？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全是你那帮朋友，你让我怎么想？你跟我不熟，我只知道你讨厌我你让我怎么想？”
听着段书湘的话，黄鸣明眼底划过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但是很快被他掩盖，他吊儿郎当地凑到段书湘眼前，手抚上她的眼睛却被她厌恶的别开，他咬着牙，就这么笑了出来：“你还挺聪明的？知道我不喜欢你？”
段书湘厌恶地瞪着他，恨不得从来没跟他出来过，僵着脸挣扎着想离开。那人却再次用力，死死禁锢住她的肩膀，段书湘吃痛地喊了出来，他这才松手，眼里翻云覆海，语气却格外平静：“你猜对了，我就是不喜欢你。”
一锤定音，段书湘整个人都僵住了，忘记了挣扎，就这么看向黄鸣明。那人嘴角噙着混蛋的笑，侧着头满眼戏谑。
周围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黄鸣明再次伸手抚上她的眼梢，那里已经湿润，他语气格外温柔，说的话却格外扎心：“今晚就是看你一个人考试可怜，不然……你以为我愿意理你啊？”
他一字一顿，说出的话就像是根根锋利的银针，一根接一根地扎进段书湘心里。段书湘想起他和那个红衣女孩随意的对话，泪再也控制不住，涌了出来。
黄鸣明看着她的泪，心里忽然像是被一只大掌抓住一样痛，他厌恶这种感觉，像是被控制一样的感觉。手指不由自主地移到她的脸颊，想要为她拭去泪水，然而却被重重推开：“我用不着你可怜。”段书湘不愿再看她，垂眸克制地说道。
黄鸣明看着她挂在睫毛上的泪水，像是自虐一样笑了起来，瞧，这多好，他跟她就该这么水火不容，谁也别想少受一点伤，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路灯下，两人身影交织，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脚再次想离开，路过黄鸣明身边时，他再次伸手从身后轻轻握住：“回去吧。”
“这条路杂得很，你要真一个人走回去，我可保不准你会不会再遇到天桥上那群混混。”黄鸣明笑着理了理自己的衣摆：“那些人，可比我还坏呢。”像是在期待什么，他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段书湘抬头看向黄鸣明，语气格外冷静，带着的厌恶也更加直截了当：“你真恶心！”
黄鸣明期待落空，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你也差不多。大小姐下凡，就会这几句骂人的词儿啊？”他不再给她时间考虑，不容拒绝地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回走。
两人谁也不肯顺着谁，短短一段路，走了快二十分钟。到了棚子前，他一把将女孩甩了进去。
霎时间，段书湘被浓郁的烟雾包裹，满屋的浓烟呛得她不停咳嗽，眼泪都要出来。烟雾缭绕中，吃胡声此起彼伏——这里原来是麻将馆！
段书湘意识到自己想多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黄鸣明在一旁看着她呛得快直不起腰的样子，拉着她的手腕，穿过一桌又一桌的人群，带她去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