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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语凝噎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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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将军是濯妟原定的延州兵变替罪羊人选。他无论是为了延州还是北疆,都会将延州兵变一力担下,哪怕濯婴查到仿制弩箭,北将军也会把仿制弩箭一块担下。可这些建立在濯婴没有发现第四方的情况下,若是第四方的存在被濯婴发现,濯妟想看到什么?濯妟便不会让濯婴活着回到京城。

否则哪怕濯婴承诺不会让仿制弩箭牵连延州与北疆,濯妟也不会放过延州与北疆——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想捞不到好处。

最好的办法便是……北将军谋反。

如今方肃也已经死了,凭借韩章嘴里模糊不清的证词,也始终没法把延州兵变的事指向濯妟。而北将军谋反和北疆谋反还不相同,事后追责,皇帝也只会追责北将军,不会追责北疆。

如此一来,濯婴按下仿制弩箭,濯妟既已脱身也不会再提起仿制弩箭的存在,延州兵变以北将军谋反结束,北将军就地正法也算给了延州一个交代,北疆也能平安无事。

到头来,北将军还是选择了濯妟。

架在濯清尘脖子上的刀被十三一刀挑开,北将军迅速从窗外跳下去,抢过旁边马厩里的马往城外一路疾驰,暗卫紧随其后。

濯清尘收回视线,“方肃的话你都听到了?”

十三:“是。”

“郡主说过与她交手之人并非北疆路数,濯妟远在南疆并无余力分身来到延州。郡主女中英杰,能与她交手不落下风的,至少得是暗卫阁暗卫的水平。”

十三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双手握拳垂在身侧,像一根直愣愣的烧火棍。

“听阿莲说,你将任下一任暗卫阁阁主。想必除了暗卫阁阁主,暗卫阁暗卫的行踪随你调阅。暗卫阁到底是被人渗透,还是被人利用,你一查便知。”

北将军厮杀多年,对延州地形如数家珍,纵使暗卫阁的人也未能追上他。

此时,延州城内外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北将军亲兵驻守在延州城外,不敢进来,进延州城相当于谋反;不敢离开,怕放跑濯婴让事情败露。暗卫阁在延州城内大眼瞪小眼,既要保护濯婴,又等一声令下杀掉濯婴。

而张来清,在两关之内,没有等来暗卫阁,却等来了程允。

在京城时濯清尘并非全然信任张来清,延州兵变扑朔迷离,贸然信任任何一个人都是对延州的不负责任。但他北行时便让张来清也返回三关,延州虞将军驻守士兵几乎死光,无论延州张、北两方谁有问题,都需要另一方军队来做这个制衡。

最可怕的情况是张、北是一伙的,但巧妙的点仍然在于张来清模棱两可的状词。“延州兵变是虞将军发起的”“莫名其妙就打起来了”“谁也不知道在和谁打”……但不知道别人,还能不知道自己吗?他既然已经上京,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把自己摘出来,摘不摘得干净另说,但他却连摘都不屑于摘。

他和郡主联合,试图把延州兵变变成一个必须有人去延州亲自查看的情况,又让虞佑带来仿制弩箭,让濯清尘做出亲自去延州的决定。当他们的意图显现,张来清的嫌疑自然就小了。而他与郡主靠得更近,那么再与北将军是盟友的可能性就更小了。既然张、北不同伙,无论谁是好是坏,制衡就形成了。

“外面的围兵很快就会失去耐心攻打进延州城。”濯清尘站在延州城墙,看着下面分布零散的一点灯火。

无论暗卫阁阁主本身就是那个“不明成分”,还是暗卫阁当真是被“不明成分”渗入,都一定不会只选择用密令这一条方式杀他,密令的真正作用不在这里。

真正用来杀他的还是外面的围兵。

北将军并没有在延州杀掉濯婴,也许是还下不去手。但既然他做了这个决定,下不去手也只会是一时的,等再见面,双方势必还有一场硬仗。

“殿下……”十三一时有些没法把话说出口。

“暗卫阁没有联络到张来清。”

“……是。”

“外面的人迟迟不散,明日一早延州百姓就能察觉异常,你让韩章提前做好准备。延州刚经历兵变,不能再陷入恐慌了。”濯清尘回过头看着十三,“你亲自去,无论是接到密令还是与张来清失联,暗卫阁并不干净。”

相比之下,眼前之人还比较值得相信。

“是。”

待十三离开,钉子落在濯清尘身后,他穿着的,竟然还是暗卫阁的服饰,“殿下,程允大人传来消息,张将军已经动身,明日午时即可到达延州。”

“暗卫阁因何与张来清失联?”

“钉子跟着暗卫阁派去送信的暗卫,是用毒药自杀,找不到前因后果。”

“知道了。”濯清尘转动手上的玉扳指,犹豫了一下,“少爷……有消息吗?”

“少爷给钉子传信说已经到了西域,请殿下放心。”

濯清尘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笑意。

然而,原本应该在西域的人此时正在路上急驰。

他在此时终于想明白了一些关窍:为什么走之前濯清尘讲南疆却不讲延州形势,说什么还指望他出谋划策,分明是早就料到延州的事不能善终,故意引他离开。

步生莲把马鞭甩得很急,咬牙切齿道:“骗子!”

午时三刻,张来清的援军并没有到,而此时,城外围军已经开始躁动,隐隐有破城而入的架势。

钉子刚刚来报,张将军被城外流寇绊住了脚。原本这些流寇大多已被韩章招安,没成想尚有一支流落在外,并不受安抚,行踪轨迹都狡猾得很,抓捕不到,沿途还收纳了好些三关间无家可归的人,渐渐成了气候。

濯清尘沉默地检查弓箭……他怎么走到哪里运气都这么差?

“殿下,暗卫阁已经查清楚了,北将军包围延州城,但西北口有薄弱,或能冲出去。”

“延州西北葫芦口,这是故意引你进去,他好瓮中捉鳖……”

甚至不太需要瓮中捉鳖,延州城内士兵才剩几个,哪怕加上暗卫阁暗卫,出去就是找死的节奏。但是不出去,让延州城再被战火累及吗?

濯清尘看向被战火所累,烧至焦黑的树枝,忽然道:“我若死了,将延州兵变的真相告知白无生,让他想办法把仿制弩箭的事瞒下来。延州兵变缘起仿制弩箭,仿制弩箭却是为了护佑延州和北疆安宁。此事错不在延州,不要让无辜死去之人寒心,亦不要让还活着的人寒心……”

只是没有机会和阿莲说几句话了。

步生莲可能会伤心一阵,但步生莲到底和他不一样……莲少爷忘性大,等步生莲忘记他,仍然可以做那个逍遥快活的小少爷。

他的阿莲可能会离开京城,会去哪里呢?扬州,还是西域?

步生莲给他转述过步商曾经讲的冥界鬼故事里,说逆忘川而上,在源头处,忘川水凝成了一块大镜子,透过镜子能够看到仍然活着的人。若是他当真死了,到时候或许可以从那块水镜里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跟那根木头诉说情谊,濯清尘想起步生莲跟丹若说话的样子,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竟然还有心思生些带着醋意的闲气。

濯清尘这遗言一般的话语声音越来越小,十三抬眼看去时,发现太子殿下嘴角竟然带着笑,心情看起来竟然不差,好像即将来临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场客人们等候已久的宴会。

“殿下,属下拼死也会保护殿下安全。”

濯清尘看了他一眼,语调仍然平稳,他如今看十三没有那么不顺眼了,“等我们杀出延州,把消息带出去,找张来清阻止兵乱,北疆经不起接二连三的兵变。暗卫阁直属陛下,你应当知道,陛下心中孰轻孰重。”

“……是。”

濯清尘翻身上马,“那就杀出去吧。”

张来清不知何时才能到,若是北将军按耐不住先对延州动手,延州岂不是又要承受一次无妄之灾。那还不如他提前杀出去,把人挡在延州城外,还能抢个先机,多杀几个人。

而此时,在濯清尘身后,却渐渐响起一阵脚步声。

韩章带着延州百姓出现在他身后。“太子殿下,殿下清查延州兵变一案,如今真相大白,延州百姓请战!”

濯清尘皱起眉来,他本不愿这些无辜的百姓再次卷入战火之中,若是战起城外,北将军未必会对延州城里的百姓出手。

“殿下,北将军做了选择,延州百姓也想要自己做个选择,延州百姓,骨子里流的是英雄血,不愿躲在殿下身后苟安,求殿下成全,让我们自己手刃背叛者。”

纵然有诸多内情,北将军掩盖仿制弩箭交易是真,纵容延州兵变发生是真,此时围城谋反是真。延州眼中,北将军早已成为延州的背叛者。

濯清尘忽然想起,魏源曾经给他讲过,延州是三关第一关,两国对战几乎绕不开延州。哪怕派再多驻兵,也不免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因此延州几乎全民皆兵,扛起武器就能上战场。魏源说,延州并非是被北疆护佑的城池,是延州护佑了北疆。

这话也许有魏源醉酒夸大的成分,当年濯清尘听了就过,并没有把他酒后乱言的矫情话当一回事。

如今二十年已过,延州夺城战之后,兵民这一词早已不存在。延州如同一把生锈卷刃的刀被朝廷废弃,掩埋在北疆的黄沙之下。濯清尘曾经略带感伤地想:这座土地里浸满鲜血的城池,也许会就此沉寂。

但他看着身后这些人,他们身上的白衣丧服还未脱,手里拿的并非武器,只是锄头、锤子这类农家铁器。看上去实在不像能与外面武装精良的军队有一战之力的样子。

但……

濯清尘想,先辈们在延州立起来的骨从未弯折过。鲜血曾经浸满了延州的土地,又变成这片在土地上生长起来的人们抹不去的血性。

尚未一战,从何论起输赢呢?

魏源的延州夺城役不是也赢了吗?

濯清尘策马扬鞭,“延州战士,与我同行,与叛军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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