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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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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夏泊轩。

雾霭沉沉中,姬夏舒半卧于柏木浴斛,蒸烟迷蒙了双目。侍浴的春桃正往铜匜中兑香露,蓦地抬睫——水雾摇曳处,这双含露目像极了她,连眼尾微翘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姬夏舒湿漉漉的手掌突然钳住春桃腕骨,铜匜砸进浴斛溅起三尺水花:“我真正要了你可好?”

春桃颈侧晕开海棠红,垂颈盯着裙面,不语。

他掐住面前人下颌:“不愿?”指尖戳向自己小腹下方:“不愿该瞪眼踹这里……”齿间泄出冷笑,“该咬我骂登徒子,该直呼我名讳甩耳光……”

“婢子...婢子不敢......”她浑身颤若筛糠,颤音浸在满室氤氲里。

将人放开后,姬夏舒掬起一捧兰汤浇在眉骨,水帘遮了猩红眼角:“去罢,我一个人静静。”

他仰面沉入浴斛,桶壁撞出闷响,水面漫过紧咬的下颌,攥紧掌心疤痕问自己为何还想着她——阖眸又是那双桃花眼,少女雪白的双臂如藤蔓缠着他脖颈,如丝媚眼,水润的唇瓣微启:“哥哥,青筠哥哥!”尾音还沾着桂花糖的甜腻。

他猛地睁眼冒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气,再此将春桃唤了进来——

青砖墙沁着凉意渗入脊背,半敞的绡纱中衣被水雾洇成透明。春桃跪在青砖地上时石榴裙铺成血色莲台,喉间细弱的颤动恰如新荷承露,垂落的青丝在晃动,如同她此刻剧烈震荡的心跳。

“莫咬…”他攥住她后颈的掌心青筋暴起,话音未竟便化作破碎喘息。喉结急促滑动数下,忽地绷紧脖颈仰头抵住墙面,屏风外铜漏滴答声里混入几不可闻的人名,热泉迸溅而出,沿着她唇角蜿蜒成晶亮细流。

春桃挪到门边时,姬夏舒突然开口:“院里可有人欺辱你?”

单薄肩胛骨如折翼蝶般震颤,她对着朱漆门框摇头:“没...没有...”睫羽挂着碎光,喉间挤出的气音被穿堂风绞碎。

他瞥了眼她发抖的背影,眼眸里晦涩不明,摆手示意退下。

姬夏舒站在画像前,指腹摩挲过泛黄的熟宣,墨痕洇染的眉目在他掌纹里苏醒。“究竟要怎样才能忘...” 呢喃被夜风卷碎在画轴间“是要我死吗?”枯坐三更的烛泪凝成朱砂痣,正正滴在画中人眼尾。

他突然低笑出声,指尖戳破那滴滚烫的蜡,碎裂的蜡痕蜿蜒如毒蛇,缠住画中皓腕。喉结在颈间挣出狰狞的弧度,齿尖咬破的舌尖血顺着下颌滑落,满口猩甜。

从自渎到假他人之躯,于他不过枯井投石听回响。除非是那人指尖拈来的火——纵使烧穿他五脏六腑,混着血也要咽下的毒。

子时三刻,绛红园。

娇耳猛然从架子床上坐起,冷汗浸透小衣。她攥着锦被反复回想梦中无脸公子那熟悉的背影,可越是细想越模糊成团。

值夜的秋霜被动静惊醒,忙掌灯过来:“小姐又梦魇了?”

“那户被流放的人家...”娇耳揉着鬓角,头皮发麻,“当真连半张画像都没留下?”

秋棠垂眼添了盏安神茶:“婢子不知,那家人婢子未曾见过。”

娇耳盯着帐顶石榴纹,铜漏滴答声一下又一下,她怎样都无法入眠,眼尾已熬出血丝。

天边刚泛起蟹壳青,她赤脚踩上烧有地龙的金砖地,昨夜梦魇残留的冷汗还黏在颈间。推开东面窗户,恰见玉珠从对面夏泊轩出来,闪身进月洞门。

“小姐怎醒这么早?”玉珠掀帘时带进一缕她再熟悉不过的气味,鞋底雪泥在地衣印出蚯蚓状痕迹,“婢子去小厨房煨了燕窝粥......”

娇耳见她发间银簪歪斜,鬓角碎发湿哒哒贴在脸上,脖颈处的淤红指痕,从交领边缘蜿蜒至耳后,眼尾也泛着红。

她垂眸拢紧寝衣:“再睡个回笼觉。”锦帐落下时,突觉喉头紧缩,玉珠带入的龙脑香混着帐内浊气直冲颅顶,猛地扑向唾盂,指节扣住青瓷边沿,胃部痉挛带得肩胛骨凸起,额角冷汗砸在盂底发出“嗒”的轻响。

玉珠的脚步声靠近,她胡乱抓起案头冷茶泼进唾盂。酸水混着茶渣在铜盂里晃荡,映出自己煞白的唇色。

“小姐没事吧“玉珠急切询问:“可要请大夫?”

娇耳掀帘翻身朝里:“没事,乏得很。”

听着退出去的脚步声,她逐渐昏沉睡去,迷糊中见姬夏舒玄色衣袍拂开帐幔,龙脑香混着茶香味压下来——他带着薄茧的拇指正碾过她唇珠,掌心疤痕擦得她下颌生疼。

“睁眼。”

娇耳睫毛颤动如濒死的蝶,撞进他瞳孔扩张成幽暗的墨玉色,那里面翻涌的暗潮绞住她的神志。唇瓣相抵的刹那,姬夏舒突然含住她下唇辗转厮磨,龙脑香渡进她齿关。

“哥哥……青筠哥哥......”自己竟主动仰起脖颈迎合,任由他舌尖抵着喉间软肉掀起战栗。

姬夏舒突然掐住她双颊,凤眼含情蛊惑她:“好妹妹…说你爱我。”

娇耳死咬着唇肉摇头,额角青筋在他暴怒的瞳孔里突跳,她突然发狠撞向他鼻梁,后脑勺却被他另一只手掌死死扣住。姬夏舒眼底猩红暴涨,唇间龙脑香陡然变成血腥气。他压齿咬破她舌尖的刹那,娇耳惊觉自己喉间正发出破碎的呜咽:“休想!”

这声呜咽混着血沫呛进气管,她屈膝顶向他腰腹。姬夏舒闷哼着松手刹那,娇耳猛然惊醒,后背冷汗浸透的寝衣正黏在雕花床栏上。

她蜷缩成团,食指死死抠进唇肉。

“小姐魇住了!”

玉珠、玉环慌忙赶来瞧她,她将脸埋进锦枕,发狠擦拭嘴唇。

这日恰逢是小年,临都城有盛大灯会。家家户户门口悬着各式灯笼,糖瓜香气泼了满街,舞狮鼓点踩着爆竹碎屑从东市滚到西坊,扎灯匠人踩着竹梯将金鱼灯笼挂上槐树梢,红绸带缠着北风在空中里翻飞。沿街店铺檐下早已悬起金龙鳞片般的灯笼架,待掌灯时分便要燃起十里星河。

午膳刚过,郑家四驾马车碾着爆竹碎红停在国公府石阶前。

踏凳尚未落稳,先滚出两坛西域琉璃瓶装的紫红葡萄酒;十二匹蜀锦整整齐齐叠在铜盒里;半开的匣盖泄出安息茴香与龙脑香纠缠的辛烈气息;樟木箱里,整匹鲛绡纱泛着珍珠光泽,底下压着澄心堂纸、李廷珪墨、红丝石砚,墨锭上的描金纹正在日头下淌着熔金般的光……

郑季宣从头辆车上下来,抬手整了整衣衫,稳步跨过国公府门槛,圆眼被日光晃得眯成月牙,左颊酒窝在婴儿肥未褪的脸颊上忽隐忽现。

他绕过云母屏风,正厅乌木梁上悬着玄铁打造的环首刀,刀柄缠着褪色的战旗布。姬老太爷端坐交椅,郑季宣深深弯腰,额头几乎碰到交叠的手背:“晚辈郑季宣给老太爷请安,愿您福寿安康。”

姬老太爷笑出一脸皱纹,抬手虚扶:“起来说话。”

少年又转向一旁的国公爷行礼,脊背挺得板正:“见过国公爷。”

国公爷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浓眉下的眼睛来回扫视他的面容,“坐吧。”

郑季宣入座,有婢子前来上茶。

“怎么还带几车行李来?”国公爷呷了口茶,不紧不慢道。

郑季宣赶忙站起拱手行了半礼,语气十分恭谨:“些许薄礼聊表心意,实在不成敬意。”

国公爷放下茶盏,指节在案几上叩了两声。他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郑季宣的脸:“郑大学士门生遍天下,但听闻你家族中其他人多从商,你二哥也未走仕途,掌着皇商印绶,你待如何?"

少年脸颊微微泛红,又立刻挺直脊梁骨,下颚绷得发紧:“晚辈每日诵读圣贤书,眼下正备战秋闱。”他喉结急促地滚动两次,“若得中举人,愿效忠朝廷,光耀门楣。”

厅内突然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声,国公爷右手拇指摩挲着玉带扣,终是松了口:“读书人该当如此!”

姬老太爷突然朗笑出声,他蒲扇大的手掌拍在郑季宣后背,险些把人拍下椅子:“好!秋闱放榜那日,老夫要看着你穿举人袍来磕头!”

“祖父。”正厅内谈笑声忽被清泉般嗓音截断,众人目光齐聚门廊——少女逆光而立,眉目似古卷上晕染的烟青山水,她一开口便咬住下唇,薄唇透出珊瑚色,贝齿在唇瓣碾出半弯月牙印。最摄人的是那双眼,褐色瞳仁泛着碎金,此刻正微微颤动,似初融溪流载着细碎阳光流过青石。鬓角几缕碎发随呼吸起伏,在她瓷白额角投下颤动的影。

娇耳快步挨到姬老太爷身边,先冲着定国公甜甜唤声“爹爹!”再一把挽住姬老太爷胳膊,在他耳边嗔怪:“您不要为难季宣哥哥嘛!”

老爷子笑得胡子直颤,伸手戳她脑门:“傻囡囡,祖父是要他攒下遮风挡雨的屋檐啊。若连半片功名都挣不来,往后你受了委屈,祖父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您怎么老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她低头把脸埋进老人衣袖,闷声漏出一句,“等您过完一百二十岁寿诞,我还要赖着您给重孙辈教抢法呢。”

“哈哈哈,好好!”老人屈指欲弹她额头的动作顿在半空,浓眉笑得直抖,“大姑娘家不害臊!”

郑季宣的视线在娇耳跨过门槛时便黏在她身上,茶杯歪斜半倾都未察觉,直到茶水泼湿袖口才猛地回神,他慌忙放下茶盏,袖口洇湿的茶渍晕成深褐色:“老太爷教训得是,我…我明日就闭门温书,秋闱必中。”他声音越说越轻,手指摩挲着湿透的袖料,“妹妹不必忧心。”

“急什么嘛!踏踏实实过个年,等开了春让娇儿二哥摆开阵仗考究你学问——”老爷子拈着胡须眯眼又笑,“该补的该练的自有你讨教的时候!”

郑季宣喉结动了动,躬身时后颈沁出冷汗:“晚辈谨记老太爷教诲。又道:“听闻姬二哥昨日已从西山归来……”

话才说半句,国公爷转头吩咐小厮:“请二公子来见客。”

娇耳猛地从祖父身边退回椅子,垂着头将帕子在膝头绞成一团。

“二公子卯时便往崇文馆去了。”小厮躬身答话。

闻言她假模假样地整理裙褶,借着抚平腰间禁步的功夫,悄悄吐尽胸中浊气。

郑季宣微微欠身,“待姬二哥得闲,季宣再来叨扰。”

国公爷又询问了郑家诸事,问罢略一颔首——所言与暗探所查倒是相符,倒是个确实诚的。

他端起茶盏轻叩盏盖:“该动身了。”朝门外抬了抬下颌,叮嘱道:“西市人多,仔细着娇儿。”

郑季宣躬身应诺,娇耳起身调整好帷帽系带,两人告辞。

行至影壁处,少年突然踮脚折下影壁旁斜出的老梅枝,他将朱砂梅别进少女发间,又替她戴好帷帽。少女仰颌莞尔一笑,雪光擦过眼尾微翘的弧度,将梅影碎成满眸星光。

定国公瞧着这一幕良久,垂目凝视炭盆里忽明忽暗的银霜炭,幽幽开口:“当年与全武兄饮罢血酒,说好待北疆战事毕便结儿女姻亲。”火星子“啪”地爆开,他眯了眯眼,“谁知天意弄人!如今倒成了兄妹。”

“噹!”姬老太爷的拐杖磕在青石栏上,“青筠这性子,当兄长能护她周全,做夫君?”廊下冰棱恰在此刻断裂,清脆声里掺进半句叹息:“我听你母亲说妲儿心悦他,妲儿那般出众的样貌,你瞧他可曾正眼相看过?”

“寒玉雕的神像尚能化三分春水,他倒好——中秋御苑诗会,李尚书千金递的诗笺,他转手就塞给随侍小厮!”

国公爷手中火钳戳进炭盆深处,溅起的火星子燎焦了袖口花纹:“他原是会笑的......”檐角积雪被风吹落在后颈,激得他喉头一哽,“若不是那年雪夜......终归是我的错......”

姬老太爷截断未尽之语:“陈年旧雪早该化了!”

西街炸响开市爆竹,碎红纸屑乘风飘的到处都是,似漫天胭脂泪凝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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