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赋雪自然是不信。
阿陶眼眶骨直不愣登地瞅着地面上的砖头缝，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我心里有鬼几个字了。
阿陶嘴硬，“爱信信不信拉倒，左右不过已经如此，追究太多有什么意义。左右凌千迟已经干到了衙主的位置了，这些事总能掩饰过去的……吧。”
万赋雪故作深沉道：“嗯，不是靠自己干上去的吧？”
“你！”阿陶被吓了一跳，他100个确信鬼卿夫子不会把这事儿随意记录在纸上，夫子是个非常严谨的鬼，最重要的秘密永远都记在心里，但眼下怎会……“你知道鹤寻姐姐的事了？”
“嗯哼。”
阿陶干脆破罐子破摔，开始交代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听来的，但具体内容我可不能跟你说太多！解决了功德后，鹤寻姐没有走，她偶尔会替千迟哥上班，多亏了鹤寻姐的本事，才让千迟哥干到了衙主的位置。”
“原来如此……”万赋雪喃喃道，她之前就猜测凌鹤寻还在地府九州之内，甚至凌鹤寻本鬼可能就在凌千迟附近，现在总算在阿陶嘴里得到了证实。
阿陶后知后觉，“你、你这语气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鹤寻姐还在家里的事吧。”
“嗯哼。”她笑道。
“呜……”阿陶嘴一瘪，“你……坏鬼！”
万赋雪毫不在意，“好啦，你放心，我不会故意找鬼差举报的。”
阿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却听到她说，“当然前提是，你给我说说那个老衙主如今在哪儿。”
她严重怀疑，阿陶嘴里的这个“老衙主”，就是当年勾结凌二锄头的那个余鬼差。
可这没道理啊，余鬼差可是害惨了江家呢，凌鹤寻和凌千迟没道理靠着余鬼差苟活。
阿陶正踟蹰间，院外传来一串脚步声，一道冷而低稳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他如今在二府了。”
万赋雪向院门口望去，却见“凌汾”信步走来。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凌汾。
眼前的“凌汾”步伐稳重，神态严肃，有着和凌汾全然不同的气场。
或许这是……凌鹤寻本鬼？她猜道。
“凌汾”像是看透了她的意思一般，淡然点了点头，“是我，凌鹤寻。我懒得在姓余的手下当杂兵，想直接跟他玩把大的，但姓余的也不是好糊弄，他一早料到了我的想法，于是在凌二锄头死后一段时间，他设计把我也杀了。”
凌鹤寻波澜不惊道：“可惜了，我们那会儿刚解决完功德的事，本以为再躲一段时间就能安全了呢。”
“那凌……”
凌鹤寻直接打断了她，“让凌千迟向他示好是我的意思，我一个人倒是能跑，但没办法带着凌千迟和阿陶一起全身而退，只好暂且让他们寻求一下姓余的庇护了。”
这个让三十六宫连番爆炸的关键鬼物平和地打量着鬼暝楼的小院，以及面前的万赋雪，她对三十六宫和冥网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舆论嘛，半真半假，大半都是假的，相比这些，她更喜欢实实在在的公文新案和政务奏章。
以至于她完全不知，此时的三十六宫几乎三分之一的帖子都写着“凌鹤寻”。
三十六宫之上，正在激烈讨论！
#谁能理解一下我的震撼。
【鬼民［檀郎］：真的，我真傻，真的，我就是别鬼说什么就信什么，更何况［导员］这么久都没有喜提封号，我就真的把她当成正史看待了。就因为她开头提了一嘴凌千迟衙主的功德有问题，于是我真情实感骂了凌千迟这么多天，我最恨功德造假的鬼差了，我每天两眼一睁就是骂，每天打开直播就是骂，从直播间骂到三十六宫，就差没到黄票衙门口静坐了，（事实上，我之前真的有去黄票衙门口静坐的打算，我甚至在宗门里喊上了几个师妹师弟一起讨论了通过静坐把凌千迟拉下马的可行性。】
【鬼民［檀郎］：我真情实感的骂了那么久，然后现在越看直播越感觉不对劲，合着凌家孩子是受害者啊！我真服了，凌二锄头和那个余鬼差在阳间那么为非作歹，还孩子害成了那个样子，孩子报复他们情有可原，我果断支持他们复仇，咱就是说［导员］，咱下次能不能把好鬼坏鬼提前写在前面，不要在欲扬先抑了。】
【鬼民［游之］：嗯……我觉得嗯……凌千迟不能算好鬼吧……你们这……算了，不说了。】
【鬼民［一霎儿］：别介呀，有啥不敢说的，凌千迟本身就不是好鬼啊，他功德就是有问题啊。】
【鬼民［雪满西楼］：但真的，他的功德问题很有可能是因为杀了凌二锄头，如果是因为杀了凌二锄头而扣了功德的话……我感觉其实情有可原。】
【鬼民［悠悠道］：但其实我更想知道那个余鬼差如今落网没，有没有不周山的人出来说一下？】
【鬼民［檀郎］：我我我我是不周山的，很可惜，应该没落网，我没听师父说过这事。】
【鬼民［饿了］：其实我在猜这个余鬼差究竟是谁。】
【鬼民［檀郎］：有什么线索么！我可以帮忙找师父抓鬼。】
【鬼民［困困］：鬼，别被骗了，别被当枪使去抓住无辜孩子了。】
【鬼民［松松香］：谣言是如何诞生的。】
【鬼民［饿了］：爱信不信，我感觉这个余鬼差的描述很像以前黄票衙的一个鬼差。】
【鬼民［秋梨膏］：啊？又是黄票衙？黄票衙最近多灾多难啊。】
【鬼民［檀郎］：所以说，到底是黄票衙里的哪位。求求了，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真的会睡不着觉的！［合十］［合十］［合十］】
【鬼民［饿了］：前衙主。】
……
玄参看着这个帖子，烦躁地点了个删除，他现在看见黄票衙就烦，任何有黄票衙字样的帖子他根本不看内容，直接就删了，管他正面负面呢，删就完了。通通删掉，他要让黄票衙在冥网上彻底灭门。
毕竟虽然前段时间黄票衙［佳佳］猛烈抨击［导员］时实在是给他吓得心慌意乱心肌梗塞。
那时［佳佳］力挺黄票衙，还把他们几个衙门骂的狗血淋头，说他们办事能力不行，尸位素餐，不如早点扔进地狱当柴火。
简直气得玄参牙痒痒。
但自那天鬼府参与直播之后，他们卫逆司和黄票衙的争端霎时攻防逆转，卫逆司一改逆风，在鬼府助力之下漂漂亮亮地打赢了这场舆论战。
几乎就在同一天晚上，凌千迟被二府侍郎传唤，谈话内容不得而知，但次日他被通报批评的事却是鬼尽皆知。
本来大家都猜今年他的官位就能再升上一升呢，这下可好，彻底凉了。
引发了这么大的负面舆论，再加之那份不正常的功德……只怕再过几日，恐怕还要降职呢。
玄参这猜测并非凭空而来，他面前的符大龟上，鬼府小同事蓝人面正飞速发信大骂。
［懒人面］：我鬼，我真崩溃。
［懒人面］：你究竟知不知道你们那边那个［导员］是哪里来的。
［懒人面］：你最好不知道哈。
［懒人面］：你要是敢知情不报你信不信哥们直接去卫逆司撕了你鬼皮。
［懒人面］：天杀的，就因为［导员］那事，老红这两天天天战战兢兢的，俺们小小青天府一片死寂我真真的快疯了。
青天府的蓝人面和他玄参算得上一声同学了，二鬼都是同一批进的鬼差系统，只不过蓝人面去的是鬼府，升职飞速，而他玄参来的是卫逆司，至今未升职。
玄参诚实回答：［导员］哪里鬼？我真不知道啊，我至今都没跟［导员］成功说上几句话嘞，莫非是通夕的鬼。
［懒人面］：不周山！不周山的！
玄参忽然忘了言语。脑中只剩一个大大的问号。
“什么？”
黄票衙内，周遭同事纷纷停下手中动作，诧异地围在霍谅身边。
“什么玩意啊？！我不服，凭啥连你一起批评！”
霍谅蛮不在乎地挠了挠头，嘴角带着无奈的笑，“谁知道呢，可能是工作不利？让黄票衙挨了那么多骂我确实心里理亏哈哈哈。”
同事忿忿不平，他悄咪咪地看了一眼凌千迟的方向，在确认那位不在后终于大胆发言，“……说白了还不是姓凌的那个惹的事吗！要不是他以前劣迹斑斑，在位期间又时不时的政绩不行，能被鬼揪住把柄吗？千错万错都是他惹的事，无论扣俸还是挨骂，都该是找他！小霍你本本分分的工作着呢，凭啥把你拖下水？我看啊，就是上面和他有不清不楚的勾结，这会儿惹了祸，又不想罚他，只好连带你一起处罚，好为他平、摊、罪、过！小霍你啊，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霍谅悻悻点头，仍摆出一副体贴人意的模样，“害，上面的决定左右都是为了整个黄票衙考量，能为衙里做点贡献，也是我的福分。”
“小霍你啊……”
好些同事都为他不快。今日他们来衙里，甫一打上卡就瞧见二府差鬼来贴了张纸。
大家过去一瞅，好嘛，又是府内批评，前不久才看见过一张府内批评嘞，正是凌千迟。
大家仔细一瞧，哎嘛，这回批评的鬼换成了霍谅。
凌千迟挨骂他们都晓得原因，可霍谅这孩子单单纯纯上班，平常为鬼也和善，经常帮大家分担公务，连摸鱼上冥网的事都没干过，妥妥优秀鬼差呢，凭什么挨骂？
大家再细细一看，原来是说他“为鬼不正，在黄票衙近期风波中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大家疑惑，大家震惊，大家不解。
纷纷表示，这不可能！
霍谅这孩子啊，连上网都不上呢，能造成什么影响？无非就是被拉来一起摊罪了嘛。
可怜啊可怜。
霍谅兀自翻了个白眼。别人不知道真相，他还能不知道吗。他这个［佳佳］又是伪造视频，又是造谣生事，引起衙门间纷争，挨批评确实不亏。
哪怕账号被鬼扒出来了，他也不会惊讶。
左右只是挨个批评，对他造不成什么太大影响，真正让他害怕的，是昨夜加班时来的那味，清曙殿的宿偃风。
直到这会，霍谅手指还森森发白，他怎么会找过来……退一万步讲，那位忙成那样，真的会上网吗？
霍谅心惊。那位昨个只一句话就点住了他的命脉——铜昙，朱雀城，绿深大街，霍家老奶奶。
虽然清曙殿的名号响当当，但霍谅着实没想到他们威胁人时的手段那么老土……这都玉尘945年了！哪还有人拿告家长威胁人的！
土的要死，偏偏又对他一击致命。
宿偃风昨个显然时加班途中遛出来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见面就撂下一句话，“天亮前删干净冥网上［佳佳］发的脏东西，省的老奶奶一把年纪了还得收到你的处分通知。朱雀城那边……应该就你一个成功考上了鬼差吧，老奶奶一定很骄傲。”
宿偃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能删干净，明天你的处分就只是‘警告’，删不干净明天你的处分就该是‘记大过’了。”
凭心而论，这个处分简直太宽松了。
如果严格按地府律法来算的话，造谣是要直接下拔舌地狱的。
但霍谅好歹是个鬼差，是二府下属的鬼员，怎么可能真的把他扔进拔舌地狱，顶了头的处罚也只能是“开除”了。
宿偃风向来未有偏私，所以严格按鬼员的量刑选了记大过。但他专门前来一趟可不只是为了记他一次大过的。
他觑了一眼霍谅身后不远处的日晷，摸鱼的时间已经有点来不及了，他不由得加快了语速，“如果你是为了私心而去报复凌千迟……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凭什么！”霍谅忽然大喊，就连害怕也忘了，“清曙殿天天嚷嚷着地府要公平公正！可我被凌千迟私刑的时候你们的公平公正又在哪里！凭什么凌千迟最后只是处以警告……区区警告，区区六个月内不得置升职务和级别……这算什么处罚，这算哪门子公平！”
霍谅的声音越说越哑，眼底怒火灼烧。
……哪门子凭什么，当然是凭凌千迟压根没经手过那场私刑啊，孩子，你恨错了鬼啊。但宿偃风已经来不及说这些了，他还要回去加班加点呢。
日晷上的时间已经到了极限。他神速离去，悄默声地在备忘册上记下：明个托人告知霍谅，寻仇寻错了，真仇家现正在被调查，无法进行审判。
眨眼间，霍谅前面已空无一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