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方才还是红润的面色，刹那间气色一消变得苍白起来，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任由莫七将他扶到塌上略作调息。一炷香后，他才缓缓平定下来。

莫七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尊主，要不然咱们就回魔界吧。”

杨善睁开眼，朝旁一摆手：“我有主意。”

莫七心道，您有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他只得婉转周旋道：“那楚云陵咱们如今是动也动不得，就算您要约战还得人先醒过来，不如找个别的地儿修养修养。”

杨善略作寻思，点了点头。等赔了灵药，太清宗自然是要抓紧送走他这尊大佛的。

他一挥袖紧闭殿门，向莫七传音道：“我给你写封信，你拿着去玉莲城找孟姬，还有那万年蔓藤花，亲自送到谭夫人手里。”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问，“玉矶石找了多少？”又没等人回答，摆手道：“罢了，不用叫人找了……”

杨善起身至桌前，一面写一面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又将这些年炼制的丹药法器腾出来，附上太清宗所欠的账目，一并交待给莫七。最后他顿了顿，才说道：“你去玉莲城顺便探听一下谭病的消息，还有那个冒充本座的人，查查是什么来头。”

莫七起先都答应得挺好，一听到这里有点绷不住，闷头憋着点了点头，心想还是别刺激他了。

这边刚交代得差不多，那头沈逸舟就传音过来，说三娘已经在银阙殿门口了。杨善连忙放下笔，先行过去。路上他才想起没拆礼，把三娘送的东西拿出来瞧了瞧，里边是个灵囊，装着一批灵药，品质都不错，刚好用得上。

他过去时，只有三娘一人，那黑猫窝在她怀里睡觉，却没见到之前那位赫连公子，回礼辞人后，杨善转过头，有些纳闷地问沈逸舟：“同她一起来的，怎么没见着人？”

沈逸舟似乎知道些什么，低声道：“听说三娘清醒了，大约怕这二人再理不清，宗门刚开，就火急火燎地把人带回去了。”杨善说：“这管得了一时，还能管一世不成……”

二人正谈话，前方过来一名弟子，忙叫住杨善，说是天悟仙尊请他前去。杨善估摸着可能是催账来了，于是点头随他进了大殿。

天悟仙尊已经叫人奉了灵茶，杨善方才坐定，也未有寒暄两句，便命弟子拿了一卷轴送来。杨善心里寻思，也不必要这么急着要账吧，他这椅子都没坐热乎呢，却翻开一瞧，上面是一张画工精湛的女子画像。

他微微一愣，还未看全，天悟仙尊道：“这是前些日子翻出来的，本叫逸舟送去了丹霞峰，不想还遗漏了，索性就送你吧。”

杨善瞧着画像上的女子，眉眼有些许眼熟，又往下一展，只见那女子手腕内侧有一花形的印记，登时全明白了。他心下想，哪里是什么遗漏的，多半是故意留给他的呢。

杨善细细瞧了一番，抬起眼道：“仙尊有心了。”

天悟仙尊笑着，又隔空送来一本薄薄的法术册子，道：“祁仙子生前心善，琢磨出了一门法术，可助凡人抵挡三次危急时刻的致命危险，想必她也对你施展过。被施术者的手腕上通常会形成一个花形印记。”

杨善动了动手腕，神色微怔，恍惚间，多年前还是一个小乞丐的记忆不断翻涌而来。在他艰难茫然寻求一个活字的时候，他以为冥冥之中总有好运庇护着他。原来，那并不是他侥幸命大。

杨善食指微微拂过画像中的女子，那女子面含笑意地回望着他，一双眼睛如春花盛放。

殿中半晌未言。这时一名弟子进来通传，说是温峰主回来了。

天悟仙尊算算时间也是这时候，便请人进来。杨善于是起身告辞，要回偏殿。他刚走出来，前方空地落下两名弟子，收了飞行法器后，一人怀中抱着一把卷轴，往大殿过来。杨善登时眼珠都没转了，心里直打怵。

该不会是祁琰后悔免了那两成的灵药，又派人前来算账了？不能这么出尔反尔吧？！

他见两名弟子过来，怕被当场逮住，往边上一闪。只听一人说：“总算是清理出来了，这妖王全捡着最宝贝的偷，乌灵参、七霞莲、寿元果都快给嚯嚯没了，这回真是损失惨重。”

另一人道：“可不是，这损失的灵药名录倒整理出来了，可那妖王能认吗？”

“都跑上门偷了，九成是要不回来了。”“那还整理这些做什么。”“哎兴许是先礼后兵呢。”两名弟子在殿外等候片刻，被叫了进去。

杨善听到这里，心又落回去，不是找他要就好。

万年份的乌灵参、七霞莲、寿元果，那都是太清宗多年的底蕴，多半是留着炼制某种延长寿元的丹药。这类丹药的灵药品质与年份要求最高，想当初他炼制九天丹，为了找个千年份以上的灵药都废了大劲儿，这些万年份的，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杨善回到偏殿，莫七正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一见他回来，连忙关紧了殿门。

“尊主，我刚才得知一个大消息！”

杨善坐下倒了杯水，慢悠悠道：“能有什么大消息？”

莫七俯身凑近，道：“妖界有人要找您合作，还透露消息说妖王寿元不多了，此前到太清宗盗走灵药就是为了延长寿元。”

杨善差点呛着：“他活不久就活不久了，找我合作什么？对方是谁？”

莫七道：“没细提，只说如果尊主愿意合作再联系。不过看意思，八成是瞧您被妖王打伤，寻思找您一起对付他呗。”

杨善摆手道：“我都活不久了，不蹚这浑水，拒了。”

莫七心说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忙补充道：“对方还说了，如果尊主愿意合作，他们额外赠送您一份情报，关于当年天堑一战的。”

杨善微愣，捏着杯盏摩挲思索了一阵，又问：“妖界可有情报传来？”

“还真有情报，却不知算不算是妖界的。”莫七道，“您之前不是给那五尺高的家伙下了追踪咒吗，他跟咱们的人在灵界兜了那么久的圈子，现在居然跑到妖界去了。他一进妖界，线索就断了。”

杨善眉头一拧，说：“那人对我情况倒很是了解，莫非这两拨人是一伙儿的？”

莫七问：“那可要先试探一番？”

杨善颔首道：“你就说合作可以，先提提怎么个合作法，叫他们给点诚意出来。”

莫七应下，又道：“圣子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杨善顿时撑住额头，敲了敲桌，半晌没吭声。忽地又想起曾和那五尺矮人一道的阴阳宗长老，不由问了一句。

莫七却口中支吾起来。

杨善一瞧他的模样，就知道有事瞒着，不由冷哼了声：“怎么，你尊主快死了，也不用什么都告诉我了？”

莫七身形一震，连忙澄清道：“这不是我，是圣子干的。”

杨善面无神色地盯着他。

莫七被瞧得后背发毛，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吐了出来：“圣子这不是瞧您受了委屈嘛，想给您出出气，就想带人把那家伙给送到地府去。”莫七当然是绝对支持这个决定的，当初在玉莲城都被欺负到头上了还顾这顾那的，实在憋屈。不过他可不敢表现出来，一脸我都是听令行事，您有事找圣子去说道说道。

杨善正对养大的小孩心虚呢，哪儿敢主动去联系他，讪讪一摆手：“算了，早死晚死都是死。”

莫七刚松口气，杨善问：“那人什么时候死的？”却片刻没听到回答，他扭过头一看，莫七又搁那儿支支吾吾起来了。

杨善给他气笑了：“又有何事是本座不知道的！”

莫七没法，只得解释道：“都是赶巧了。其实不关咱们的事，是他们自己太倒霉了。”

他把事情原样说来：“那人原本缩在阴阳宗内，不想这灵界宗门的陵寝接连被盗，他正巧被派出来调查此事，跟我们的人交手时他突然放出了一群赤血铁虫，咱们都没反应过来，那虫子就把他给吞了。和他一块被派出来的还有一个倒霉蛋，两人都是被这虫子给杀死的。”

说至此，莫七心有余悸：“还好咱们跑得快，那虫子真是太邪门了。”

杨善皱眉问：“当时什么情况，瞧清楚了吗？”

莫七摇摇头：“这事发突然，哪儿有功夫仔细看，都顾着跑了。事后那两人又被阴阳宗给捡回去，然后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罢了，你先去玉莲城吧。”杨善正要叫人离开，此时却想起了一件事，叫莫七给孟姬再带一句话，“你就说，在太清宗看到了一个和本座长得极为相似的人，那人是丹霞峰峰主，多的不必解释。她若问，你再如实答她。”

莫七点头记下后，道：“那我去了，您可保重啊。”

“走吧。”杨善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记得到了玉莲城先打听谭病的消息。”

这都说了多少遍了，莫七心想着，嘴上还是立马应道：“是是是，属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