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解达意的二姐解惠儿做娘家来了。庄户人家的丫头,穿着很朴素。一头乌发,两条辫子。模样儿长得俊,也是个瘦高个子;说性格就像了妈妈了,——勤俭,坚韧,慈爱,大度。中午吃饭的时候,提起来赵叶子了,妈妈说:“做娘家去了,还没有回来。教娃子喊去,说这段时间行情好,忙着抓羊,腾不出来功夫。”惠儿听了说:“前个我街上见了,赵叶子领的娃娃,说是瞅下了个房子,想租。我也过去看了,就在供电所巷子里,是一间小房子,一年三百五十块钱。我啥话也没有说,还以为是你们教租的。虽然心里怀疑了:过了事情借下人家的都没有还清,再花上那个冤枉钱干啥?再一个说,自己没有家吗?”妈妈一听惊呆了,半天才把气倒过,说:“那就对了:娃子怕我寒心,每次都说忙;这么说就是赵叶子想单另过,不愿意来!”沉思片时,到底还是想不明白,“也没有说过啥?屋里又没有教做过一顿饭,又没有洗过一次锅,就连吃饭也是我顿顿端给的。根本就没有听下过。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住到街上,八成是天天能看见自己的丫头子。”解惠儿断言:“你们肯定说过不教把娃娃带过来的话!”妈妈忙忙地解释:“天地良心,没有。我也是当娘老子的人,我怎么能不知道赵叶子心里的苦处?几次了我还告诉娃子:‘要是赵叶子想了娃娃,就把娃娃也带过来,既然把人都娶到我们的家里了,赵叶子的娃娃,就是我们家的娃娃。再者说了,我们的这个家里,一个羊也是赶,十个羊还是赶,多一个娃娃也不算多,无非就多做的一碗饭。不然时间长了,叫赵叶子牵肠挂肚的,闷出来个病可怎么好?’娃子说是本人不愿意!”解惠儿问:“你的娃子说了没有,赵叶子到底是怎么想下的?”妈妈说:“说是已经说了,而且还不止一次,赵叶子每次都推脱,意思大人们舍不得。再教我怎么说?只能是到后头些再看,你看还做的这个事?”解惠儿又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地里的活太多了,赵叶子苦不下来。”妈妈一听,倍感委屈,“没有,没有,啥都没有教做过,还敢叫地里干活去?过来过去,都是我连你的爹的苦处。”解惠儿只管摘菜,头低下细想:“那又是为了啥?”听妈妈又说:“怎么了怎么吧,已经也成已经了。下午来了我再问,赵叶子一定要去,我们只能是把面拉给,馍馍也烧给。”解惠儿点了一下头,就像是终于想明白了:“白吃萝卜还嫌辣哩!我就说把她伺候着了,分明就是个妖精。妈,实话也对,无非就多花了几个钱。你们一天这么忙,又是伺候扁头子,又是伺候圆头子的。眼不见还心不烦呀!走掉,说不定还轻松些。”妈妈擦了一把泪,忙忙地安顿:“小声些,我的娃,教人听见,还以为我们家又怎么了。”解惠儿说:“就她在我也敢说!人嘛,都是吃饭的肚子想事的心;也不思想一下,做的都像人干下的事吗?”妈妈又擦了一把泪,才说:“我们这会子,就盼着能生个一男半女就好了。”一语未了,听见爹爹进了院子的门了,背了一大捆子青草,放下才问:“你们说的啥事见不下人了?”解惠儿迎出来了,“爹,你怎么才来?”一看丫头来了,再就高兴地提不成,说:“你来了,给公公婆婆说了没有?娃娃又交代给谁了?”解惠儿一边拍打老爹背上的泥土,一边又说:“爹,你放心。昨晚上的水,都是我一个人浇掉的,娃们的爷仅仅就搭了个手。今个的埂子上还走不成人,给牲口也拔不成草,屋里暂时还没活。今早上我给爷爷孙子做下的饭,吃罢又行下了几张子面,菜也炒好了,也说给娃们的奶奶了:中午菜一热,水搭上面一下就对了!”爹爹一边进厨房门,一边说:“就是,年轻人你一定要自己有眼力,家里能干的活你不要撒懒,不要叫旁人看着说话,说解家的这个娃们没眼力。”说着话,坐到地桌子旁边了,看他还意犹未尽的样子,说:“本来早就来了,我看有一条埂子上的草长下的凶,又就多割了一阵阵。”说话间,解妈妈的饭也熟了,端过来,一时吃罢。解惠儿记挂着屋里,下午早早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