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进慕云励的手机屏幕——路杰世界巡回演唱会首站,特邀嘉宾:艾宏笛。
配图是官方发布的概念海报。
路杰身着素雅的水墨长衫,抱吉他侧立,背影清寂。
而艾宏笛则是一身剪裁锐利的黑色礼服,持琴立于他身后不远处,两人之间光影交错,背景是晕染开的、极具东方意蕴的山水墨色。海报文案写着:“弦动东西,水墨氤氲——当‘水墨才子’遇见‘冰弦神童’”。
慕云励盯着那张海报,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屏幕边缘硌得指腹生疼。一股混合着酸涩、不甘和强烈被冒犯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路杰?又是路杰!凭什么是他?凭什么他能请动艾宏笛?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那个对谁都冷冷淡淡、连酒都不喝的艾宏笛,居然愿意去给路杰的流行演唱会站台?
嫉妒像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火锅店里艾宏笛对路杰音乐毫不掩饰的欣赏,想起路杰在音乐节侧幕盯着艾宏笛时那狂热专注的眼神。
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他。
“云励?看什么呢?该你彩排了!”助理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慕云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扯出一个惯常的完美笑容:“没什么。走吧。” 他把手机屏幕摁灭,那幅刺眼的海报消失在黑暗中,却深深烙在了他脑海里。
当晚,路杰的演唱会在千里之外的城市盛大开幕。
而慕云励,在同一时间,站在另一个巨大体育场的炫目舞台上,为一场拼盘演唱会压轴。
台下是数万人的尖叫和挥舞的荧光棒,音响震耳欲聋,空气里弥漫着狂热的气息。
他努力调动着全身的细胞,唱着最拿手的、充满欧美律动的热歌,笑容灿烂,舞步精准。
然而,他的心思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飘向远方。路杰的舞台现在是什么样子?艾宏笛拉琴了吗?他们合作的曲目是什么?效果如何?台下观众的反应是不是比这里更热烈?每一个念头都像一根针,刺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试图集中精神,去看台下观众的脸,却恍惚间觉得那些模糊的面孔都变成了路杰和艾宏笛并肩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
唱到一首需要从延伸舞台跑向主舞台的歌曲高潮部分时,慕云励的脚步因为心神不宁而踏空了一瞬。脚下的台阶在炫目的灯光和干冰烟雾中变得模糊不清。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被淹没在巨大的音乐声浪中。慕云励只觉得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从两级台阶上侧摔了下去!膝盖和手肘狠狠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
台下的尖叫声瞬间变成了惊恐的呼喊。
音乐戛然而止。工作人员和安保人员慌乱地冲上台。
混乱、疼痛、屈辱……还有那无法摆脱的、关于路杰和艾宏笛舞台画面的纠缠,让慕云励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幸,检查结果不算太糟。
右脚踝轻微扭伤,膝盖和手肘有挫伤和淤青,没有伤到骨头,但需要静养几天。经纪人老王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应付闻风而来的媒体,强调“只是小意外”、“云励状态很好”、“感谢大家关心”。
慕云励躺在酒店套房的床上,脚踝裹着冰袋,心情跌到谷底。
身体的疼痛尚能忍受,更让他难受的是那种失控感和挫败感。
手机里充斥着各种询问伤势的消息,包括林薇发来的、带着明显公关痕迹的关心。他烦躁地把手机丢到一边。
就在这时,一个特定的铃声响起——是艾宏笛。
慕云励的心猛地一跳,犹豫了几秒,才接起电话。
“喂。” 艾宏笛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很安静,似乎在一个人的空间里。
“……” 慕云励没吭声,心里憋着一股莫名的气。
“听说你摔了?”
艾宏笛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起伏,但慕云励似乎能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关切?“严重吗?”
“死不了。”
慕云励闷闷地回答,带着点自暴自弃的赌气,“就是扭了下脚,耽误不了挣钱。比不上你们那边,大获成功吧?‘弦动东西’,多响亮的噱头。”
酸溜溜的话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艾宏笛似乎没在意他的语气,只是平静地说:“路杰的舞台设计花了心思,灯光和古筝、琵琶的配合,衬托小提琴音色很合适。他唱《故梦》时,我用了巴洛克时期的装饰奏法即兴加了一段,效果……还不错。” 他客观地陈述着事实,听不出太多情绪。
“哦,真棒。” 慕云励干巴巴地回应,心里更堵了。艾宏笛很少评价合作者,更少用“还不错”这种词。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点豁出去的意味,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期待:“那……什么时候也来给我的演唱会当嘉宾?让我也沾沾‘冰弦神童’的光?我的舞台更热闹,保证比路杰的‘水墨画’够劲儿!” 他故意用了比较的语气。
这次,艾宏笛没有沉默太久,回答得很干脆:“可以。你定时间,提前告诉我曲目。”
这爽快的答应,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冲淡了慕云励心头的酸涩和身体的疼痛。他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声音也轻快了些:“真的?一言为定!”
“嗯。” 艾宏笛应了一声,话题似乎要结束。
“等等!” 慕云励下意识地叫住他,仿佛想抓住这难得的、不因意外而中断的通话,“你……那边结束了?没去庆功宴?”
“吵。回酒店了。” 艾宏笛顿了顿,声音里罕见地透出一丝困惑和……犹豫,“刚……遇到点事。”
“怎么了?” 慕云励立刻追问,艾宏笛很少流露出这种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艾宏笛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混合着震惊、茫然甚至一丝无措的复杂:“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刚有人给我表白……”
“这不是好事么,艾天才则这才华、这颜值、这身材,被表白那……” 慕云励调侃道。
“男的”艾宏笛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怒意、羞耻。
“不会是有人想和你开玩笑吧?” 慕云励同样有些震惊。
“不是。”艾宏笛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那份困惑依旧清晰。
慕云励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他思绪乱飞。
是谁?路杰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人?一股强烈的好奇甚至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醋意?或危机感?
瞬间攫住了他,比刚才摔下台阶时更甚! 他被自己的情绪也惊一下。
“你……怎么回的?” 慕云励的声音有些发紧,努力维持着平静。
“我当然拒绝了,但……。” 艾宏笛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迟疑的语气,但马上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算了,不多想了。”
这个话题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两人之间炸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你……排斥?” 慕云励试探地问,心跳如鼓。
“不。” 艾宏笛回答得很快,很干脆,“音乐里,情感不分性别。我欣赏过很多同性艺术家的作品,他们的感情真挚动人,像柴可夫斯基写给梅克夫人的信,像王尔德笔下的深情……爱本身,值得尊重。” 他的观点清晰而理性,不带偏见。
慕云励的心稍稍落回一点,但随即又悬得更高。“那……如果,”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半开玩笑半试探,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如果是我给你写情书呢?艾大天才,你也这么冷酷无情地拒绝?”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类似气音的哼笑,艾宏笛的声音带着点戏谑:“你?算了吧慕天王。
你的情书估计明天就能上头条,标题是‘顶流男星疑似出柜,对象竟是古典乐天才’。” 他顿了顿,语气恢复平淡,却像在陈述一个铁律,“而且,我记得某人说过,喜欢身材火辣的金发美女?我也一样,对女孩比较感兴趣。”
他刻意加重了“女孩”两个字,像是在划清一条界限。
“哈哈……说得对!” 慕云励立刻干笑两声附和,声音有点发飘,“开个玩笑嘛!我可是钢铁直男!你也知道,我爸妈,尤其我妈,要是知道我跟男的……嘶,光想想她老人家拿着圣经追着我打的场面就够呛!还有我爸……”
他语速很快,像是在急切地证明什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基督教家庭的严格规训、母亲对他“完美人生”的规划、社会对公众人物的审视……无数条无形的锁链瞬间勒紧,让他几乎窒息。
刚才那句玩笑话出口时,心湖泛起的、那一丝陌生的、带着悸动的涟漪,被这冰冷的现实狠狠压了下去。
“行了,伤患就好好休息。” 艾宏笛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少胡思乱想,养好你的脚。嘉宾的事,等你计划好了再说。” 说完,没等慕云励再开口,便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慕云励握着早已发烫的手机,维持着接听的姿势,久久没有放下。
脚踝的疼痛一阵阵传来,提醒着他白天的狼狈。但此刻,更清晰的是心口的混乱和钝痛。路杰演唱会的成功画面、艾宏笛描述那个男人告白时的困惑语气、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玩笑、艾宏笛划清界限的“喜欢女孩”、还有父母严厉的面孔和教堂里唱诗班的声音……无数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脸埋进枕头里。那句“钢铁直男”说得那么大声,像是在对谁宣誓。
可为什么……为什么当艾宏笛说“对女孩比较感兴趣”时,他心里会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和……一丝隐秘的刺痛?
他不敢深想。那份被禁忌包裹的、刚刚在心湖泛起一丝涟漪的困惑,连同脚踝的伤痛,一起被死死地压在了“完美偶像”和“孝顺儿子”的沉重躯壳之下。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地映亮了他眼中那片无法平息的、混乱的波澜。慕云励啊慕云励,你肯定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