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对不起，时机不合适。”
明渡松开手，然后下一秒又被利威尔拽过去。
他的手在明渡蒙住眼睛的纱布上徘徊，迟疑，最后还是没能下得去手，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明渡点头，“我知道，我说结婚。”
“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
明渡前进一步，在利威尔鼻尖轻啄了一下，“每天都可以和你在一起做这种事。”
利威尔捧着明渡的脸，强迫自己让她柔软的嘴唇从自己脸上移开，试图在那看不见眼睛的脸上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现在明显不是适合谈这些事的时候，利威尔知道的，但是他无法对明渡话语间所包含的意思置之不理。
“理由”
“没有理由。”
“那就快想一个，跟我在一起的理由。”
明渡脸上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利威尔简直要被她的模样气笑了，
“所以，你是想干什么，扰乱我的心吗，如果是这样，你成功了。”
利威尔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每个字都像在他牙齿间用力嚼碎了一样，
“因为，我他妈真的很爱你。”
“……”
“哪怕知道你目的并非如此，我还是会动摇，我现在就想把你按在怀里用力吻你，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因为你连个像样的理由都说不出……该死，你一定要这么折磨我吗？”
“我没有……”
“闭嘴。”利威尔用力地呼吸几下，调整情绪，显然这招并不如往常那么管用，他的话里仍然包含着沉沉的情绪，
“我给你时间，你想好跟我在一起的理由，否则……”
利威尔似乎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免谈”这句话在他嘴里转了几转，最后又被咽下去，他无法拒绝这个提议，哪怕只是嘴上。
该死，真是被吃的死死的。
“否则，有你好受的。”
利威尔只放下一句狠话，就转身离开，没走几步，转回来给明渡戴上斗篷，然后从牙缝里重重出了一声，这回真的走了。
那脚步声消失在各种声音里，明渡确信他走了，茫然又怅惘的叹了口气。
·
打扫战场耗费的时间比战斗的时间要长的多，因为此次事件发生在中心城，无数房屋倒塌，平民死亡。
埃尔文把指挥权交给韩吉后离开了，明渡想也许是刺杀不太顺利。
比起缺胳膊少腿的其他人，明渡受的伤算是不值一提，她也帮助其他人搬运尸体，清理现场。
空气中血腥的味道很重，然后在潮湿季的末尾，下起一场血色的雨。
刚开始大家很恐慌，四处躲避，但在发现没有影响后，在韩吉的指挥下渐渐分散开来各自干活。
明渡在血雨中冲刷，那雨里什么东西滋养了明渡的身体，在雨里，明渡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下来。
她解下纱布，让眼睛也接受这雨水的洗礼。
“看你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明渡眯着眼回答，“是啊。”
韩吉把雨水采集起来，准备回去研究一下。
“锈雨，果真如你所说，就是锈色的雨。”
雨水冲刷的身体，体表的淤痕和勒痕逐渐消失。
明渡喃喃自语，“这雨让我很舒服，对于畸变体来说应该也是这样。”
韩吉明白她的意思，“接下来的沉积季，可能会是一场恶战。”
锈雨只下了很短的时间，然后就变成平常的雨水，而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明渡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
她走向忙碌的人群，继续做没做完的事情。
104期的气氛些许沉重，因为被抓的对象是阿尼，也因为死去的同伴。
尽管如此，他们见到明渡的时候还是提起精神来跟她打招呼，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佩特拉特意来了一趟，和欧鲁一起表达了对明渡的感激。
“你的眼睛？”欧鲁突然出声，明渡闻言摸摸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
“变，变成红色的了……”
明渡不甚在意，“可能是刚才那场雨的作用，只是暂时的。”
“这样吗，看起来很可疑啊……”欧鲁的肚子被佩特拉狠狠肘了一下，
“你这家伙在对我们的救命恩人说些什么啊。”
佩特拉按着欧鲁的头鞠躬道歉，并且诚挚的邀请明渡有机会到她家里面做客。
明渡点点头，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他们识趣的离开给她留出空间。
每个人都沉默的低着头干活，明渡有些累了，于是坐在石头休息，抬头看着天空，让雨水落在自己脸上。
心里空落落的。
珍珠的死亡在心里余痛着，但那阵强烈的痛苦过后，情绪像缺失一块后变成茫然。
这就是人类每天要面临的事情。
这么看来，明渡觉得些许不合时宜的庆幸，还好她不是人类，死亡离她很远，但离别离她很近。
利威尔需要一个理由，但明渡想不出来，她希望和对方结婚，只是因为那是最合情合理的保护对方的方式。
明渡不想利威尔死去。
眼前出现一块油纸包装袋，思绪被打断，明渡抬起头，顺着伸出的手臂看见一个挠着头的，羞涩的男人。
“我刚刚在意你很久了，你，你吃肉干吗。”
明渡不喜欢吃这个，她喜欢更新鲜的东西，况且如今的她知道肉类对这群人来说是多么稀缺的东西。
“谢谢，不用。”
那个人似乎松了口气，怕明渡反悔一样把肉干收起来，然后又神色紧张，僵硬的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
“啊，啊，我有点累，你身边，能，能坐吗。”
明渡往旁边挪了一下，然后那个人就同手同脚的挪过来坐下。
明渡不说话，他就绞尽脑汁的找出话题，
“我，我叫亚当斯……”
明渡没有听，只是凭着习惯回复，
“明渡。”
“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很喜欢。”
“……”
“呃，我是说，我很喜欢你的名字……”
“谢谢。”
那个人松了一口气，悄悄挪近一点，
“那个，你明天或者后天有空吗，我，我想请你看看我的朋友，或许你会想认识他们的，啊不，他们，那个他们好像对你很感兴趣。”
明渡看了一眼在远处比比划划的人群，好像是在通过姿势给身边人传递信息，都是不认识的面孔。
“看你年龄，还是新兵吧，有问题可以问我们，什么都可以，我保证都会说的……呃，不是，我……”
他话里的某些东西让明渡触动了一下，她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于是回答了，
“好。”
对方似乎没想到明渡会答应，手足无措的站起来，“谢谢，谢谢，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然后那个人把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放在明渡手里，闷头跑了。
·
明渡的眼睛被血雨洗礼过之后，短暂的变成血色，或许是被吸收的残余，瞳孔在特定角度下能看到些许淡淡的暗红。
战争之后，要把士兵们的尸体送到他们的家人手里。
这是一件既容易又困难的事情，它不需要做许多事情，只要把东西交过去就好，但要面临的情绪很沉重，虽然没有明令要求，但大部分人都会给予安慰。
明渡或许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因为她毫无感情负担，并不会为生者的眼泪触动。
但也正因如此，她跟随其他人一起去送遗物的时候，被哭泣的生者大骂冷血的怪物然后赶了出来。
其他人委婉的表达了不需要她做这件事，然后无所事事的明渡就在集合地点等着。
明渡其实可以去看看珍珠和余文的家人，但她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该问谁，又或者，她心里在逃避这件事情，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如果再像刚才那样被珍珠家人轰出来，明渡会有点难过。
在等待过程中，她看见利威尔小队的两个人在送队友的遗物，佩特拉也看见明渡，向她招手，她脸上的表情是明渡见过很多次的表情。
一种强忍疼痛的表情。
明渡于是走过去，和他们一起行动，只不过明渡全程低着头，这样别人就看不见她的表情，总算不会触怒别人。
佩特拉送完战友遗物后，和欧鲁吵了一架，为了明渡去谁家做客这件事，最后佩特拉胜利为结束，她领着明渡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的父亲出来迎接她。
佩特拉差点死去，但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或许是因为不想让他们担心，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发生的次数太多，这次并不算非常特别的。
但濒死的经历还是让佩特拉忍不住流露些许情绪，她紧紧拥抱着自己的父亲。
良久，她整理好情绪，向父亲介绍一直在身后直愣愣站着的明渡，
“父亲，她救了我的命。”
于是佩特拉父亲走过来紧紧握住明渡的手，“孩子，你救了我的女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留下来吃一顿饭吧。”
随后明渡留下来，和佩特拉的家人一起吃了热乎乎的饭。
尽管明渡一直没什么表情，佩特拉和她的家人依旧热情的对待着她，给她的碗里夹菜，让饭菜堆成小山。
“孩子，你的家人呢，我要好好感谢你的父母……”
利威尔闷头吃饭，淡淡的回了一句，
“我不知道。”
佩特拉并不知道明渡的身世，餐桌上气氛冷了一下。
“那，你的兄弟姐妹呢，或者其他的亲戚……”
“没有”
简短的两个字回应，明渡还在吃，但桌子上气氛莫名安静下来，大家突然开始闷头吃饭。
明渡知道这叫冷场，是因为她说了什么话，但她没有说错话，所以不用道歉。
过了一会，佩特拉的母亲说道，
“我很抱歉，孩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做我的女儿，我们都会接纳你的。”
这在战争中不算很稀奇的事情，佩特拉以为自己要多一个妹妹了，期待的看向明渡。
明渡看着一桌人的目光，摇摇头，
“对不起，我没有过家人，也不知道怎么相处。”
“是我们太突然了，抱歉孩子，先吃饭吧。”
然后大家开始假装无事的聊起其他内容，不知怎么的，话题牵到利威尔身上。
“佩特拉，你信中提到的利威尔兵长来了吗？”
佩特拉的脸噌的一下红起来，
“他，他有事情，爸爸，他很忙的。”
“那就是在这里了？待会把他叫过来吧，我有话跟他说。”
佩特拉脸上的红晕烧到脖子，明渡盯着她，这表情她之前好像见过，似乎是一种喜欢的表情。
佩特拉父亲大笑着对明渡调侃她，
“我们佩特拉情窦初开了，真让人头疼呢，哈哈哈哈。”
明渡不自觉的咬住勺子，看向佩特拉，
“你喜欢利威尔……兵长？”
佩特拉头上简直要冒热气，“不是这样的，爸爸你不要乱说话！”
吵吵闹闹的饭桌上，明渡突然没有了胃口。
临走前佩特拉把明渡送到门口，“真的不用在我家住一晚吗？”
明渡不想把心里的不适袒露出来，只是摇摇头，
“我有别的事情。”
“哦，那，注意安全”
“佩特拉”明渡喊住她。
“什么？”
明渡的眼睛在温暖的夕阳下显得很冷，
“你会为利威尔付出生命吗？”
本来略显羞涩的话题在明渡冷淡的声音中毫无波澜，她是认真的询问，于是佩特拉也认真的思考，
“我想……是的，但是怎么说呢，兵长是那种希望所有人活下来的人，所以我希望我们都能活着。但如果真的到了不得已时候，也许我会这么做的。”
“这样啊。”明渡转开脸。
明渡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