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奇怪的是,这位柳先生竟一点都不责怪她,功课说忘了他也不恼,上课走神也只是敲敲她的桌板了事,全然一副随她意的模样。
赵玉筱还从未听过有比学生还懈怠的先生,这面对着先生日日亏心的感受,赵玉筱一天也坚持不下去了,干脆直接逃课了,
这上了好几年的课,有休沐或有事耽搁之外,该上课的时候,赵玉筱风雨无阻从未逃过一堂课,这要归功于她的舅舅,平时没错都要被狠训,她安敢无缘无故逃课?
只是这次赵玉筱管不了那么多了,把督促自己上学的朗四支走,偷摸溜到人少的地方藏了起来,那是一个脏乱的小院子,屋内堆放了杂物,想来平常时无人会过来。
今天的天色格外晴朗,赵玉筱坐在一旁的石桌上发呆了好久,不觉间已是家宅内下人们忙碌干活的时候。
听着外面的杂音,赵玉筱突然觉得很新鲜,以往这个时候,她只能待在书房里听这些忙碌的声音,只能隐隐心向往之,如今她也悠哉了下来,不用再羡艳这些下人了。
这些都是因为她逃课了,不用读书了才有如此这般心境,赵玉筱彻底地放松下来,果然,她本来就不该读书。
正午时赵玉筱腹中饥饿,才肯出来显露在大家面前,管家他们找她已经找疯了,见她平安无事,除了缓上来气外,管家并不敢指责她,还得好生给她安排饭食。
张管家说:“小少爷是不是逃课了?得亏老爷不在家,不然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痛打一顿。”
赵玉筱看着朗四,他似乎一上午都不曾消停,跑得面色赤红满头大汗,脸侧也通红了一片,应该是挨了打。
“你挨打了?”赵玉筱问着,凑近些想瞧仔细点,朗四却是满脸的怨气,往后退了退不肯理会她。
赵玉筱没说话,吃过了饭放头睡到下午,最终被盆凉水浇醒的,赵玉筱挣扎着坐起来,看到门神一样的舅舅横在她的床畔。
没了往日的战战兢兢,赵玉筱坦然等待舅舅的雷霆之怒,舅舅果然一把提起她的后衣领,将她从床榻扯下来就往外拖。
时节正寒,赵玉筱打着冷颤慌忙擦着脸上的水,再抬眼时,发现舅舅正在把她往母亲的院里拖去,心里对接下来的事有了些数。
赵玉筱跪在娘的院子里,这个时节春色稍弱,零星几点的翠绿加塞在枯枝当中,把院子衬托得更加难看,尽显破败之相。
娘去世才一个多月,赵玉筱却有些书上所说,恍若隔世般的感觉,以前那个不论再怎么失望再怎么难过的赵玉筱,都有娘在这个院子里等她,她可以随时过来找娘亲昵。
这样的赵玉筱这样的时光,明明一个月前还在,如今连她自己已经觉得模糊了。
梁绍元还没开始打,赵玉筱的眼圈却先一步红了,梁绍元在一旁急赤白脸地骂着,看出赵玉筱六神无主,一时情急,一个大耳刮就下来了。
赵玉筱被抽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之间,她人就趴在了地上。
见赵玉筱倒在地上如同死人一般不知道挣扎,梁绍元提着衣领将这个不中用的侄女提起来,咬着牙根说:“你今日算是给老子开眼了,打你还都不知道怕了是吧?”
梁邵元将她扔到地上,对家丁吩咐道:“关起来,不准给吃食!”
赵玉筱又湿淋淋的被人抬走,关在一个满是灰尘的房间里去,明明外头还是午后,这个偏僻的小房间里却昏暗无光,最要命的是身上被水湿透了,在这阴冷的房间里,冻得她是瑟瑟发抖。
眼见外头毫无响动,不知何时才能把她放出去,赵玉筱窝在角落里哭泣着。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做什么都不对?假扮男子读书她有愧与圣贤,做女子她又落得如此下场,她到底该怎么办?
到了晚间,纤云和朗四找了过来,赵玉筱手脚被冻得没了知觉,颤颤巍巍地爬到门口,这破屋子的门拉开,底下能有一个不小的开口,纤云塞进来几张油饼,和一碗水。
赵玉筱擦掉眼泪,开始大口大口地吃喝,纤云朗四就在门外候着她,等赵玉筱觉得恢复些精神了,方才问到:“舅舅打算何时放我出去?”
“我们也不晓得,问了张叔,张叔说家主还不曾发话将你放出去。”
朗四跟着说:“再忍忍,总不能关你一辈子吧?”
“你瞎说什么呢!”
“也是。”赵玉筱苦笑着,重复着朗四的话:“他总不能将我关一辈子。”
门外又是一阵静默,都觉出了少爷这段时间有些不对劲,跟以往可是大不一样,纤云小心翼翼地问:“少爷,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还在为……夫人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我?我不是为了娘,我就是觉得好没意思。”
这话一出,纤云更觉不安了,“你到底怎么了?”
当晚,赵玉筱渡过了这辈子最难熬的一个晚上,寒气冻得她脑袋都不清醒了,想睡又睡不着,卧成一团战战兢兢到天亮。
清晨天色刚有些亮光,锁着的房门便开了,有人给她披上被子,背到她去了她的院子。
纤云她们更是忙坏了,从被窝里爬起来,又是给她烧热茶又要给她换衣服。
刚收拾出个人样,舅舅那边谴人过来传话,说家主要她今日继续上课,纤云几个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少爷。
任谁都看得出来,赵玉筱这一晚上就没睡好,眼下发黑满眼血色,活像个鬼吓人得很。
赵玉筱迷迷糊糊来到书斋,她来得太早,先生都还没来,她便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了过去,正午是被朗四叫醒的。
朗四见她睡得格外安稳的样子,不可思议地问:“你不会在这睡了半日吧?先生都不打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