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时生灵涂炭,众生皆是水生火热,而我们这位公子呢却偏偏不肯施救于人,原来啊,是魔转人世,怀恨在心呢。
“说书的,你又怎么知道呢?难不成你也是投胎转世,见过不成?”一听客发问引得哄堂大笑,“哎,我自是从那史志读来的,算了,不和你们这些无知之人一般见识。”说书人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两句,说来也怪,在京城说书人成百,自己一开始也只不过一无名之辈后来偶得一话本,故事精彩绝伦竟是让他在这京城立了足。
看客中有一戴笠的侠者在这哄闹声中走出客栈,身着灰布青衫虽不是什么上等面料倒也干净,此人并无出奇之处,只是那剑上的剑穗实属良玉,通透温润,不像是此朝之物,而剑柄又缠着粗布烂条不免让人怀疑这玉的来历。
荷笠者、负薪者、杂耍卖艺者穿梭于间,摊贩喝声不小凑成偌大一个京城,只是这城当真繁华如此,可以容得下这么多人吗?步入者是如进蜜罐还是如入虎穴,这其中滋味便只有自己能体会了。
夜深行至竹林中,突然冲出一伙强盗,“保护小姐”家丁绕马车围成一圈,周颐清随母亲去宏远寺礼佛,母亲想斋住几天,又只是礼佛家中随行者并不多,因此车上现在就只有贴身丫鬟蕙儿陪同。
打斗间有蒙面人拉开车帘,蕙儿是个胆小的立马瑟缩在周颐清身旁,闭上眼不敢动,待睁开眼却不见贼人,-戴着斗笠的布衣道声:“不要下车”,便又转身跳下车,打闹声平息时蕙儿小心翼翼地拉开侧边帘想看一眼情势便见蒙面人都躺在地上不动,家丁有几人伤倒也能动。戴笠男子附身车侧,“小姐惊扰,我们暂时安全了。”
周颐清未拉开车帘只轻声道了一句:“多谢先生。”
“这一路上恐生不测,贼人难免不会再来,还是我护送小姐回去吧。”小姐倒也没有过度推辞又道了谢,“有劳公子。”
“既然有缘,也不必公子公子地叫我了,在下姓许,名途之。”许途之双手做揖,侧向马车介绍道。
“今日多谢许公子,待回到家中再请父亲答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敢,敢问小姐芳名。”许公子顺口问道,未等周颐请回答,蕙儿却略有些恼了,蹙着眉:“你这人,本以为救了我们是见义勇为,该不会是想英雄救美,好赢得芳心吧。”
许途之不曾恼微勾起唇角,“凡事论迹不论心,我既救你们,难道还不能有所图吗?”蕙儿有些害怕一时语塞,周颐清抚上蕙儿的手,微微摇头,“公子不必玩笑来吓我们,若公子别有他图,恐怕这些家丁也已沦为公子的刀下魂了吧。”
“哈哈,小姐果然聪慧过人,不愧是周公之女。”
“公子也不必谦虚,不知公子如何得知家父是周公的呢?”二人谈吐间有来有往却不是因为一见如故,而是相互试探,“我朝出门四乘者需官居三品以上,而府兵却是文武两位相官可有,小姐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人是府兵,圣上忌惮拥兵自重的大臣故而只有两相可有府兵,眼前这些家丁装扮的各个武艺高强,绝非一般家丁,李相家中只有一子,而听闻周相家有一子一女,如此看来只有周公了。”
“公子确是智勇双全,小女子佩服。”周颐清暗道不妙,此人非同小可若不是谋财恐怕是有别的企图。
“多谢公子搭救小女,不知公子现落塌何处?”家丁提前向周相通报了小姐的境遇,周公一向爱女远远在府前迎着,心里对这位许公子甚是感激。
“在下目前还未有去处,只恰巧偶遇小姐搭救,不必言谢。”虽然此人衣着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言谈间不失分寸,且武功高强,周公也乐得将其收入门下,“如此,那公子不如移居府上,家中正缺少一个护院统领也好顺便保护下我这个顽女。”
周颐清听父亲言语间对许途之颇多青睐,又想到此人来历不明便心生阻挠:“父亲,许公子有如此能耐何不为其寻更好的去处,怎么能委屈做府中的护院统领呢?”
周公闻之有理,正要开口,便听见许途之言道:“途之不觉护院事小,保安定本就是大事,若是将来有一日能跟着周公上战场便也是了了在下的心愿。”
“好好,甚好。”周公如遇知己,许途之就这样顺利留下了。
下了一夜雨,次日周颐清便觉得身子倦怠,于是便待在房间里抚琴读书。
“许大哥,干什么呢?刚才喊你你也没反应。”是昨晚在林间被救的护院周林,周林自小便羡慕武功高强之人,昨晚看见许途之以竹叶入剑形崇拜不已,一直围着许途之问东问西。
“这琴音甚好,不知是何人所奏?”许途之收了收入神的神色,“哦,这是小姐弹的,小姐自小善弹琴写诗,将军想让小姐学个一招半式傍身,可小姐不开窍一招练两天都练不会,将军也很苦恼呢。”
周林没怎么读过书不解琴音,“许大哥,这琴音怎么了?”
许途之笑了笑,“琴音,甚好。”虽不见弹奏者,但琴音袅袅伴着下过雨的湿气拂面而来,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如置山间幽谷。
“那个就是少爷,长小姐四岁,文武双全,待人有礼,在京城有不少王公贵族家的小姐相看呢,可少爷好似没那俗心,一心只在朝堂。”走廊对面的人脚下生风,走的不算慢,青袂随步幅摆动风姿绰约,那张脸生的一副白面小生像,看着倒不像是个会舞刀弄枪的人。
心里这么想着来人便已走到眼前,“想必这位便是昨日救了小妹的徐公子,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昨日多亏公子出手相助,听手下人说公子会以竹入剑之术不知来日可向公子讨教一二?”果然是个玲珑心窍,言语妥帖周到。
“不敢不敢,到时候也请少爷指点。”许途之随口应下了,心想着估计这位少爷也没当真。
“小姐,跟你说个趣事”,蕙儿兴冲冲地跑到周颐清跟前,周颐清闻言将手中的诗书放下,“什么事,你这样有兴致?”
“我今天早上听府里的人都在议论昨天的那个许公子就侧耳多听了两句,小姐,你猜怎么着?”蕙儿还有几分故弄玄虚的意思。
“怎么?”周颐清顺着话问,“那个许公子可厉害着呢?听说他昨晚是用竹叶杀的强盗,府里的人都佩服得不得了!”蕙儿把话说的神乎其神,一时间周颐清也难辨其真假,见周颐清不信,蕙儿又连忙补充,“我是听府兵说的,昨夜他们都亲眼所见,消息保真。”
闻言,周颐清稍作思考,“如此,这位许公子倒真的是位神人了。”蕙儿似是难为情,“小姐,你还是别在家里讲这些,老爷一向不愿我们过多议论其他两族的事。”
“好好好,我知道了。”周颐清应下了。
以竹叶作剑,难怪昨夜林间呼啸声那样大,原以为是风声看来是剑声,此人身怀绝世本领绝不会无处可去,若果真是其他两界的,又怎么会甘愿屈居我府,不知是敌是友需得多加留意。
“父亲”周颐清给周公微作揖,“清儿,你怎么来了,昨夜受了惊怎么不好好歇着?”周父言语间皆是关怀,“父亲,我无碍,只是女儿有一事不明。”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周家的女儿,你是想问为父,为什么要把那许公子留在家里吧。”周父起身凭窗望出去,今日天气不好,树叶在风中散散落落,“他既然武功高强又见义勇为,为父何不收入麾下呢?虽然身份不明,但我瞧着这人也不像什么坏人,反而是一身正气。”
周父回过身会心笑道,“为父一向是不会看错人的。”周颐清不信父亲会如此凭感觉断定人的善恶,想多说两句,“父亲,此人有如此能力若是想害我周家只会叫人防不胜防,还请父亲多加小心”,周父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思,“放心,为父不会让你担心。”
征战沙场,身居庙堂,唯有步步小心谨慎,才不至于把要害展露与人。周征回神去想许途之,此人身份确实不明,但剑上的玉确是与老将军留下的玉佩质地相同形貌相像,或许那人便是老将军所说的神机妙算的救命恩人。
春满楼内,一群娇俏可人的小娘子围着一个俊俏的公子,公子眉如远黛、眼似春水,肤白如雪,若不是公子那该是顶顶漂亮的姑娘。
“公子,上次你为我作的那首词可是名动京城了呢,妈妈说有位想听我唱词的公子愿出五十两只为一闻歌声,”瑟瑟侧身倚在周颐清身上,周颐清也不拒甚至将瑟瑟往怀中揽了揽,“如此,怎么不见瑟瑟姑娘唱上一曲啊”,择一颗葡萄送进嘴里,汁水在口中爆开,唇齿间全是果肉醇厚和果汁的甘甜,皮似乎是有点厚了略有涩意,不过中和其中甜腻甚好。
“妈妈知道此人是有名的浪荡子,那五十两还不知道怎么来的呢,收了钱怕是要惹火上身”,没等周颐清回应瑟瑟又自己说下去,“不过若是为公子所唱,没有钱奴家也是愿意的”。
“哈哈哈哈哈姐姐,可莫要对公子讲些痴情话,周公子可不是我们能留住的人”,一位娘子笑着言道,众人向门口望去果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虽未浓妆艳抹却足以勾魂摄魄。
“原来是芷妹妹”,瑟瑟皮笑肉不笑,原本春满楼的当家头牌自兰芷来了以后便换了人,瑟瑟心中自是不怎么痛快。
“哈哈哈哈二位美人皆在此,还有诸位小娘子,小生心旌浮动,不如给姐姐们写首新词”,周颐清看眼前此景忍不住说,蕙儿在旁边拉拉周颐清的衣袖,“公子,时候不早了,怕是该离开了”。
蕙儿担心小姐高兴喝多了酒难免不会露馅,这男儿身怕是要昭之于众。周颐清衣袖一挥,“哎,哪里话,家中管教虽严但诸位姐姐的诗是一定要作,要不怎么对得起此情此景”,一番豪言壮语,更坚定了蕙儿心中的想法:小姐真是有些醉了。
“烦请姐姐拿纸墨来”,周颐清倒是颇有君子之风,醉了还是这般儒雅,桌上铺设一张宣纸,没有镇纸,周颐清便拉起瑟瑟的手按在纸边一角,瑟瑟一时害臊,众人围在周颐清身边看墨毫落下:“这不是瑟瑟姐姐的名字吗?”周围有几人小声议论,瑟瑟脸上又添几分羞意,众人继续看那笔走龙蛇写下:倚窗凭眺,何思,何思,雨迢迢风瑟瑟,飘摇山河,芷何居?
“啊?”众人眼神都开始微妙起来,白芷也不说话,气氛沉寂之时,周颐清突然站起身,“诸位姐姐,今天就到这儿吧,小生过几日再来”,衣袂轻轻仰天出门去,蕙儿忙起身跟上。
“敢问公子可有下半首?”瑟瑟有些妒忌,“哈哈哈哈,下半首,下半首”,周颐清大笑起来,一边和着歌,一边走出春满楼,“朗日青空云悠悠,锄菊南山,居何,居何,人熙熙事攘攘,邦定家国,步彤庭。”
第二日,此词便传遍京城,百姓皆想不明白为什么春满楼的姑娘竟有如此胸怀。
“小姐还没起来吗?”叶萱一早便来兴师问罪,“是,夫人,小姐昨日身子就不爽利”,蕙儿跟着周颐清时间久了,这样的谎信手拈来,叶萱不惯着直接推开门,“是吗?周林昨日可是亲眼看着小姐大醉回家的。”
“清儿,清儿”,周母三两步就走到周颐清床前,周颐清半梦半醒间睁开眼,“娘,你怎么来了?”
蕙儿连忙给周颐清使眼色,意思是别招,落在周颐清的眼里就成了:瞒不住了。“娘,昨日我去春满楼只是给姐姐们写词谱曲,什么都没干啊”,没想到周颐清不打自招,蕙儿心下暗道不妙。
“女儿家去青楼,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今天非要让你父亲好好管管你”,周母说着便要拉周颐清起身,蕙儿上前劝道,“夫人,还是先待小姐梳洗再去找您和老爷领罚吧”。
倒也是合情理,“好好想想怎么跟你爹交代”,叶萱留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小姐,你怎么说漏嘴了呀”,蕙儿站在旁边干着急,“这可如何是好,老爷最忌讳那种地方,夫人的身份您也知道,老夫人最看不上夫人的就是这一点。”
叶萱流落青楼不愿接客被周征搭救娶回家中,因为老夫人看不上叶萱的身份至今也不过是个偏房。
“事到如今,只好实话实说了。”周颐清往书房去,“父亲,母亲”,叶萱见周颐清来了默不作声偏过头去,倒是周父态度和缓并没有责骂周颐清,“清儿,听闻你昨日喝得大醉还去了青楼可是确有其事?”
周颐清也不推却,“父亲,确实如此”,周父似是没料想到周颐清会这般坦荡,“你……清儿,你一向是让为父放心的,怎么回去那种烟花之地。”
“父亲,您自小教导我不可以貌取人,我所会的并非烟花之人,而是可怜人,春满楼的女子皆是被坑蒙拐骗的可怜女子”,周颐清话虽在理,可周父到底不能接受,“话虽如此,可你去又能有什么改变呢?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