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节跪在地上,“你不是只把毒下在布匹上吗?”赵节挣扎着扯开自己的前襟,“那这是什么?”
阿芸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我说了你就信?这毒在人与人间也能传播,只要有伤口的人和病人接触过也会染上。”
许途之不想再听他们之间的寒暄,“那有什么办法能抑制住吗?”
“没有,里面有我的血当药引,至今还没有人想出办法。”阿芸看向许途之,“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
许途之当没听见,站起身和韩漪出去了,“你觉得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韩漪没想到许途之会问这样的问题,“一个女子不会编这么一个故事来骗我们。”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信她说的没有解药?”许途之办案接触的人不少,也有不少人选择鱼死网破。
“她没那样的心机。”韩漪一句话点醒许途之,“而且我确实听说过苗族很多毒没有解药。”
“你之前说的是以毒攻毒是什么办法?”韩漪确实和那些老郎中不同,她精通医理,敢开别人不敢开的方,于此同时她好像又知道些易理,能开出别人开不出的方,这也是她师父赞赏她的地方,她有一种直觉,这直觉让她触类旁通,握一理以运万物。这正是许途之认为的关键,这病来的邪乎,如果没有韩漪这样的人这样的劫恐怕过不去。
“我再好好想想,明天肯定能想出药方。”韩漪已经想了几天,总觉得时间还不够,这药方也总是差点东西。
许途之看她耷拉个脸有意逗她,“你的乖徒弟呢,不会是知道你染病就藏起来了吧。”韩漪剜了一眼许途之,“你这是小人之心,不过确实好几日没见过不颜了。”
“你不是派人盯着不颜吗?怎么连你也不知道?”许途之闻之瞪大眼睛,韩漪走到许途之身前,“吴胜有一次不小心说漏嘴了”。许途之知道吴胜话多,没想到嘴还把不住门,“这个吴胜,看我怎么收拾他。”
韩漪背过身倒着走,看向许途之,逆着来的风吹起韩漪的几撮碎发,许途之伸手去拉她,“小心摔倒”,韩漪没管他,继续这么走着,“怎么,担心不颜对我不利?”
许途之不好回答,但自己后来常去医馆确实有这层意思,也想弄明白不颜的诡计,谁曾想这个不颜竟然没一点问题还成了韩漪的徒弟。韩漪看许途之犹犹豫豫的,一副吃瘪的样子也不难为他了,“我随口一说,许大人别当真。”
夜色暗,许途之也没瞧真切,韩漪眼看着要跌下台阶,“啊——”。许途之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跳下台阶接住韩漪,韩漪被许途之抱在怀中,四目相对的瞬间许途之的脑子被清空,盯着韩漪的脸一动也不动,韩漪回神挣开许途之却又叫一声。许途之以为崴了脚低下身察看韩漪的脚,韩漪说:“你看脚干什么,我胳膊骨折了。”
许途之不明所以,韩漪看出了许途之纳闷,“刚才你扯我的手骨折的。”许途之不好意思地咧了下嘴,摸上韩漪地手臂,“这是脱臼,我会治”,没等韩漪做什么反应,许途之便动手了,那瞬间韩漪听见两个声音:骨头复位的咯哧声还有自己的惨叫声。
韩漪一晚上受尽惊吓,抡着胳膊走了,“许途之,我跟你没完。”许途之跟在后面解释,“治脱臼就得出其不意,保持放松。”韩漪自顾自的走了,许途之望着韩漪走远,“门口侍卫会送你回府,明天我去你府上找你说解决办法。”
吴胜不知何时出现在许途之身侧:“看得出,韩小姐心里有你。”
许途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吴胜觉得自己光彩了一回,脑子和嘴都变聪明了,“韩小姐被你气成这样,怎么能是心里没你呢?”
许途之前面走了,吴胜想自己还是不如陈广会说话,小步跟上去,“大人,那个阿芸和赵节怎么处置。”
“先关着吧,但一定要分开关,以防阿芸做出什么偏激的事。”许途之总觉得这一切太顺了,阿芸好好呆在驿站怎么会突然自己找到赵节,而赵节又恰好这时被吴胜发现,有谁在推着这一切向前走呢?
今夜睡不着的人多了三个,韩漪品味许途之踢开那男子回头脸上焦急的表情和被许途之抱在怀里四目相对的心动瞬间;许途之困惑的是韩漪对自己的感觉和背后推手究竟是谁;不颜担心的是韩漪究竟能不能找到办法还有听无卅说韩漪被伤也染上了毒。
韩漪半梦半醒之际,好像又看到了师父,“师父,您是神仙,能教我解这疫病吗?”
师父摇摇头,“但我可以唤醒上次传授给你的医法。”一道白光乍现,韩漪眼前出现两行字:医之道,在理,在术,在仁心。聪明如韩漪,医理、医术韩漪都已经尽了全力,只剩一个仁心,这仁心的代价韩漪也懂得。
“小姐,小姐,不好了,医馆出事了”,韩漪匆匆穿上衣服,医馆外聚着不少人,阿菁在韩漪耳边说:“不知道是谁传说小姐医术不精没发现这病传染,还说小姐给赵记一家治病是病祸的开端。”后面的轮不到阿菁来说,人群里有人喊话了:“你早知道这病会传染就应该把赵氏母子烧死。”“说什么医术高明,还不是没治好?”“也可能是人家没想把方子告诉我们呢,我看韩府就没人得病。”
“小姐,你别听他们的,他们就是拿你泄愤。”阿菁劝解韩漪,韩漪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像不会皱的湖水,“这病蔓延确实有我的责任,可大家也并不都是在我这儿看的,别人也没治好,不是吗?”
“可昨日你说这病起自赵记布衣铺,那老板娘和孩子的病就是你看的,你要是看好了,也就不会传染了。”
“这病是来自赵记没有错,可不是因为赵记母子,而是赵记的蜀锦上染了毒,这一点是许大人刚查出来的,他可以作证。”
“谁都知道你和许大人关系好,他肯定向着你啊。”“就是就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原来他们是这么想许途之的,原来他们是这么想自己的,这些年兢兢业业地治病救人,抵不过三两句流言蜚语。
“我不治大家,不是因为隐藏药物,昨日我就被传染了”,韩漪撩起袖子,胳膊上果然有枣大的水疱。
“谁知道你这是别的病还是疫病,我们可不懂医术。”种下一颗不相信的种子开出的花不会写着相信。
“那我呢?”韩茂衾走上医馆前的台阶,扒开自己的衣裳袒露出胸前已经变了色的火焰纹,众人被一惊,离医馆更远了。
“爹,你怎么不告诉我?”韩漪看着父亲胸前的花纹,百般不是滋味,“你忙,现在也没有解药,告诉你,不是让你担心吗?”父女二人来不及煽情,眼前面对的是医馆从未有过的危机。
日头出奇得大,太阳照的人脸上火辣辣的,传言不是一两日了,他们选择今天聚起来要个说法,说是要说法不过是宣泄自己心中的不安。夏日心燥,砸个摊子大概能纾解些,这摊子正是济纪堂。
许途之来得及时,一众官兵将医馆围起来,“此事圣上已知晓,经过调查是苗族蛊毒,此病初期通过衣物传播,后期会通过血液传播,凡是有伤口的人更容易染病,请大家做好防范。”
“嘿,我操你大爷,怎么哪都有你!”说话的是幺娘爹,上一次来医馆闹事也有许途之拦着,自己失了面子,对许途之怀恨在心。
“不许对大人无礼”,领头的往前走了一步,剑身出鞘。就是这一步闹的民众不乐意了,平日里官兵老压着百姓一头,吃穿用度哪一分不是百姓的血汗钱,如今倒来护一个狗官。
“你们这些狗官!”
“骂的就是这些狗官,出了事官府早干什么去了,我们讨个公道反成了我们的错”。
“就是,我们今天就要杀了这个庸医。”
“杀了她,杀了她。”
也有被韩漪治好的人混在人群里小声说:“韩大夫也治好过不少人啊。”
“那她现在怎么不治你了?”说话的人哑了口。
民愤被激起,百姓们抄了自己的家伙朝着韩漪、许途之一行扔过去,鸡蛋、青菜、弹珠、石子儿什么都有,看来是有备而来,官兵被砸得狗血淋头又不敢动手,只能受着。
“大家冷静点!”韩漪脸上也挂了彩。
“这么闹也解决不了问题,韩大夫已经在找解毒的办法了。冷静!”许途之胸前糊了一坨不明液体。
士兵用剑抵着躁动的百姓往后退,不知道谁喊了句,“冷静你娘的,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又是一波农作物袭击,就在众人以为这就完了的时候,不知谁拿起镰刀也扔了出去,韩漪害怕得闭上眼,伸出手挡在头前面,疼痛没有如预料袭来,韩漪睁开眼歇斯底里:“谁干的!”
哪里有人回话。
镰刀勾在许途之的手臂上,说勾谈不上,倒不如说是被许途之的血粘住了。许途之当时没有多想,跃身伸手去拦,幸好韩漪没有伤到,许途之仍这么想。巨大的疼痛往往来的慢些,一瞬间切除全部的手部神经,大脑涌上一股电流,麻麻的热热的,许途之还不知道韩漪为什么那么痛苦地嚎叫,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围在自己周围。
直到自己因为失血疼痛倒在地上看见自己的那只断臂,许途之胃里涌上一股恶心,那只手的手指还是微微弯的,它看起来仍像长在人的手臂上如果忽视血淋淋的切面和贴着的镰刀的话,镰刀“啵”的一声和血臂分离了,许途之耳边“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彻底的失去了。
钻心的疼,为什么这么疼?
韩漪还在说话:“许途之,你别睡,你别睡,你忍着点。”
“大人,大人!”众士兵收了兵器,“是谁干的!”
阿菁给许途之服了一颗归元丹,配合着韩漪给许途之做了包扎,嘱托人用担架将许途之送回府,做完这一切,韩漪站起身指了一个人,不,她指的是每一个人。
“我看见你了,是你扔的镰刀,如果你有胆量现在就站出来,我不要你偿命,我只想让你把这条断臂和你的镰刀拿回去。”韩漪声音很大,应着风这话能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我要让你忘不了今天,用一辈子的愧疚和夜夜噩梦来还。”
人群里被推出来一个人,那个人身后又开始嘈杂起来:“怎么能扔镰刀呢?”“那可是人命啊。”
他抱起手臂和镰刀,站到和韩漪等高的台阶上,“你们以为自己没有份儿吗?刚才聚在这儿骂人的不是你们吗?你们以为做噩梦的只有我一个吗?”,话毕,走下台阶去,众人为他让出了一条道,仅仅走到街角那人大喊一声:“我不用做噩梦了”,将镰刀刺进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