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祝如一跟着父母回了趟老家，借住在舅舅家里。每天跟着一颗田园心的舅舅喂喂鸡喂喂鸭，养养花草，甚是惬意。

晚上，肖瑶的微信头像亮起，她发过来一张图片，“完犊子了，你家陆灏真要被别的女人拐跑了，别说他，我一个女人，都要动心了……你不知道要被比到哪去了……有图有真相！”

祝如一点开图片，放大，图片中，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肤白貌美大长腿，无可挑剔的五官，隐约有几分混血气息。

“中法混血，精通八国语言，背景很强大，跟你家陆灏门当户对……你危机了……”

祝如一叹口气，情绪一落千丈。她打量着窗外的夜景，窗外树影婆娑，寒风呼呼作响，祝如一望的失了神，一颗心又冷又沉。望着那颗老树，脑海里突然就冒出陆灏当初的那句，“我怕被绑在树上的时候身材不好看”……这是当初他忌惮她老家婚闹恶俗，一心想要练出八块腹肌的时候说过的话。曾经，他们那样紧密，如今，却像断了线的风筝。

“别端着了，祝如一，学学我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脸皮不值钱，到手的男神跑了，就亏大了。”

祝如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陆灏失忆了，她没有……

整个晚上夜不能寐，年假还有4天，祝如一却一天也呆不住了，第二天她便与家人告别，先回了繁城。

大年初三，整个世界很热闹，祝如一一个人呆在出租房里，莫名悲催。但是她清楚，自己不是回来伤春悲秋的。她在等肖瑶的电话，现在见陆灏一面，搞得跟要进宫面圣一样，还要各种弯弯绕。连韩玉衡都约不出来陆灏，不知道陆灏是刻意针对什么？还是祝如一多想了？

祝如一被肖瑶领进包间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社恐，收到了全世界的关注。好在，这不过是她的心理作用，里面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社交里，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无名小卒。

祝如一一眼就看见了陆灏，他坐在C座，跟一群人谈笑风生着，仿佛离了她，他的生活一切如常，甚至过的极好。

陆灏像没有注意到她，祝如一默默找了个角落坐下。

整个聚会，祝如一就像是闯到别人领地的局外人，格格不入，听着不在一个层次的话题。如果不是肖瑶一直周旋，她几乎一刻都呆不住。

肖瑶跟那些人也不是很熟，有几个认识的，但是肖瑶性格是人来熟，不像祝如一似的，坐在角落里，也突兀的像个个体。

一群热络的人天南海北地扯过，仍不尽兴，有人提议转场。好多人纷纷报名，灏哥长陆总短地直接把陆灏算进去。

祝如一真的乏了，她不想这样打游击战了。当陆灏接了个电话，那些人的注意力好不容易不在陆灏身上，她径直走到陆灏附近，顾不上是否有人注意到这边，等陆灏一挂断电话就迫不及待地上去询问，“能谈谈吗？”

陆灏还在浏览着手机，见到祝如一似乎也不意外，平淡地道，“在这吗？”

“换个地方，可以吗？”

陆灏收起交叠的腿，起身拿起靠背上的西装外套，“地点我定吧。”

这一刻，祝如一居然有些感激，因为陆灏没有拒绝她。也是这一刻，她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卑微。尊严，像被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怎么也糊不住冒血的伤口。

车开了不远，陆灏领了祝如一，去了附近较清静的一个茶楼，陆灏进去的时候，服务员熟络地将他领到了老地方。

包间很安静，一板一眼的装修风格，像谈生意的场合。

祝如一并不喜欢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但是入乡随俗，她还是坐进了陆灏对面那把雕花红木椅。

陆灏沏着茶水，动作熟稔，一直垂着眸，不急不躁地等着祝如一开口。

整个气氛，正式的只如办公，祝如一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的她，分明能感受到陆灏用生意场上的气场压她，游刃有余。

“说吧。”

祝如一望着袅袅的茶水蒸汽，客套的话圆场的话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索性鼓足勇气，开门见山，“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陆灏满着茶水，头也不抬，“理由？”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你失忆前，也想。”这句话，祝如一是凭着一口气，几分难堪地说出来的。

陆灏思忖着有些话要不要说开，抬眸的时候，看了一眼祝如一，能看见她眼里的红，他微阖着眼，垮下了端着的高冷。

再开口，陆灏整个人显得性情许多，“我失忆后，去公寓找你的那阵子，我的确动过想和你在一起的念头。”

又扫了一眼祝如一，她垂着眼倾听着，陆灏继续叙述道，“那晚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你以死相逼要我离开，那种感受很差，真实的不像梦，我情愿那只是个梦，可是同样的梦，就像刻在脑子里的影片，隔三差五，就要做一遍……我从国外回来，敲不开你的公寓门，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后来我从肖瑶那里得知，你去高野公司上班了，那一刻的感受，同那个梦境的感受重叠……”陆灏感觉胸膛涌上一股压抑，仿佛那种被背叛的感受又要卷土重来，缓了缓，才继续道，“我不用找你对质，我相信那样令我无法释怀的场景，是真实存在过的。”

“……”

“你条件一般，但是在我面前，你的姿态摆得比任何女人都要高，也侧面印证了，我们以前的交往模式。”

“……”

“丢失的记忆就像拼图，我无法拼凑完整，并且，缺失了让我甘愿卑微地惯着你的那些部分。现在的我依然高傲着，没有非谁不可，每天醒来，地球照转。”

默了默，他又道，“你呢？没有我就活不下去吗？”

祝如一无力地闭上眼睛，心里升起抑制不住的失落感，像潮水一般将她吞没，令她感到窒息。陆灏摊开了心，就是告诉她，没有她，他可以。

如果放在以前，祝如一大概也就高傲地转身就走，可是现在念念不忘的人是她，这些日子她早已看清自己没有骄傲的资本，每次转身，都只会让自己回去后，懊悔不已。逼退了泪意的眼眶些许泛红，也努力不让情绪泄露，“活不下去才能跟你在一起吗？”

“……说说过去吧，说不定会是加分项。”

“不是加分项，以前就是你追得我，如果你耿耿于怀的就是你以前付出的比我多的话，那些过去，也只会让你更不想继续而已。”

“如果是这样，你至少不会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以前是你不珍惜我，现在，扯平了。”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愿意付出，自然有你愿意付出的道理，我不想用过去道德绑架你，你也不该揪着某些过往耿耿于怀。”

“那我们，不就是两个陌路人？”

两个陌路人？

祝如一迎视着陆灏，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是否是满满的哀怨？陆灏的眼神，是冷静到近乎冷漠的，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了。哪怕她掏出一颗心双手奉上，说不定他还会嗤之以鼻。

垂首，掩过叹息，再扬起头，祝如一感觉自己冷静许多，“我有我的生活，我不是你这个圈子的人，像今天这样，挤到你们的世界，你心情好，还愿意跟我说两句，你心情不好，看也不会看我一眼。你觉得我能坚持多久呢？”努力压了半天的潮湿，还是没出息的掉落了。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尊严，像眼泪一样，摔碎了。

“我不逼你坚持，别的女人我都是劝她们直接放弃。”

行星主导不了太阳的运行轨迹，他们之间隔着一整个银河系。祝如一脑海里莫名蹦出这么一句话，居然还有几分文艺？但是现实，一点也不文艺，很残酷。但祝如一也不是一个故意逃避现实的人，准确的说，没有人逃得过现实。

茶放得凉了，人也走到散了，时间似乎停滞住了，可一眨眼，结局就这么摊在眼前，挣不脱，逃不过。

从椅子上站起，祝如一再度打量了一眼前冷傲高贵的男人，真的很陌生，陌生的仿佛从来不曾相识过，不管这是不是他想引导的结果，她想，这大概就是他们无可逆转的结局了。

她转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繁城还是繁华辉煌着，满了街道的华灯，四散的喧闹，仿佛还是当初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个完整的世界，但是落在祝如一潮湿的眼里，一切仿佛都支离破碎了，怎么也拼凑不回去了。

没两天，肖瑶说肖潇要把华庭的房子打包卖了，问祝如一有没有什么东西忘记了拿的？那个晚上，祝如一坐在华庭的一屋子沉闷里，看着那些几乎没有变过的摆设，眼泪不受控制地像要一次性流干。

好难过，她和陆灏的分分合合，这次是真的要划上句号了，他回到了他高不可攀的世界，过往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惊醒之后，消逝的无影无踪。

肖瑶领了韩贝儿进屋，就看见独自泪落的女人，“我天，你真躲在这里偷哭！快收，把贝儿教坏了。”

韩贝儿过去，软乎乎的小手几分失措地抹着祝如一的眼泪，“干妈…你怎么了？？”

祝如一勉强扯起一抹笑，抱住韩贝儿，收拾着情绪。

“没出息。”肖瑶扯了两张抽纸过去，“躲在这里哭顶什么用？你得去拐他啊！”

祝如一摇摇头，“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是不甜，解渴啊。”

“我不是恋爱脑，也不想作践自己高攀别人，我不是你，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我感觉我已经快耗光自己的能量了。”祝如一扬起脑袋，努力逼回去眼泪。

“我是脸皮厚，不是心脏强。有人争取，有人放弃，这倒也没什么，可是你居然这么难过，就没有理由放弃啊！”

祝如一用纸巾清理着眼泪鼻涕，原本充斥整个华庭的负能量，因为肖瑶母女的到来，感觉坏情绪稀薄了许多。悲伤不可怕，沉浸在悲伤里面才可怕，她深吸口气，道，“长痛短痛，总归要痛的。”

“你放弃，也在我预料之中，毕竟以前，你就是捡现成的，但我是真没想到，陆灏长这么出息了，真把自己当个儿了？但是咱也得承认，他确实有那个资本……哎，万恶的资本家……”肖瑶碎碎念了一堆，又环顾着一屋子摆设，“有需要拿走的吗？”

祝如一摇了摇头，除了伤心，又能带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