岘青提前和父亲打过电话了,他留在车间等着他们过来,下车后,岘青小小出了一口长气,笑着说:“我也好久没开车了,哈哈哈,没吓到你吧,小叔叔。”
潘汀越笑了笑没有回复,这一瞬间他好像又看到她婚宴那天唱完歌,下台路上贴衣服擦了擦手心。
不太现代化的织布车间让潘汀越直接感受到刘岘青来路上的艰难,她手上的茧子是眼前这一切最好的注脚。
岘青父亲说这些都是岘青爷爷传下来的机器,和现代化机器除了效率上会差一些。好在这些不现代的机器调整空间大,可以通过人力的调整和改进,重新织出其他更复杂的布料品种。
这几年因为供应商的选择更丰富,加工厂各有所长就尽量往自己的专业擅长领域深入,不太轻易考虑抢占别人的市场了,互相做彼此的补充项而非替补项,这也是行业更良性流动的法则。
潘汀越看着这些古老的织布机还在持续运转,更能直接体会桑蚕丝加工在吴城从古代到今天的传承有序和不易。
刘岘青还小声补充说:“这种机器虽然效率一般,但是成品中纹样的清晰度和布料质感光泽度都会略优于现代自动化机器的出品。”
潘汀越心里知道这种差异其实都是在内行人眼里,对于普罗大众,物美价廉才是优选。
潘汀越在车间认真的听着岘青父亲的介绍,偶尔提出自己的疑问,他多半还是在了解这种机器存在的必要性和商业价值。
潘汀越离开前和刘岘青说:“我今晚回去酒店会整理出这次要带回去的样衣列表发给岘青,后续买货届时再安排同事和她们对接。”
岘青麻利表示:“我明天会尽快按要求打包货品送去酒店。”
等岘青去开车说载潘汀越回酒店,他婉拒了说自己还想在古镇逛逛。
他笑着和岘青父亲提醒:“如果他一起回家,最好能载上岘青。”岘青不好意思的看向父亲,岘青父亲自然知道自己女儿开车水平,哈哈哈大笑起来,同时感谢了潘汀越的好意,双方就在工厂门口道别了。
回到酒店的潘汀越一边整理汇总样衣图片,一边计划明天收到岘青送来的样品,就订票,稍晚些买上了今天在市场看中的装饰小物,下午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岘青让父亲把她先送回公司,她还有工作需要处理。岘青父亲说:“什么事儿非要今晚处理,我们一起回家休息吧,今天接待客户已经很累了。”
岘青笑着和父亲说:“和潘家小叔叔这个财神有关,明天再办就来不及了。”
父亲无奈只得依了她,她到了办公室去仓库取了布,赶去成衣加工厂,直接找到老板交代了一下后,才带着笔记本电脑回家。
她在办公室所在园区附近也有自己的房子,方便有时晚下班了可以节约时间尽快休息。
因为潘汀越拜访的关系,她今天都没空和常月明说说话。回到家关好门,她好像饿了一天的人来到有现成的饭菜可以立刻食用的人,打开视频。
常月明洗完澡实在等得无聊。他开始收拾房间,他的房间专门交代不需要菊姐收拾,菊姐每次只清洁地板就足够了,物品的摆放收纳都是他按照自己喜好和习惯处理的。
常月明整理完床头和书桌,正把菊姐折好放在床上的衣物分类放回柜子。柜子里有他专门装岘青相关物品的上锁盒子。他从盒子里取了金镯子看看,又放了回去,另一只在岘青手上。
岘青开了视频在洗脸,他就坐在桌边一边聊天,一边整理这些和岘青有关的物品。黑麒麟牡丹的卡包,桑蚕丝拉绒腰果花暗纹围巾和干桂花枝,甚至还剩不多的刘岘青味道的银色山泉香水。
他刚好摸到这些,就问岘青:“之前为什么想着送他一支桂花?岘青说,那次见面一路来到和气东来吃饭,回顾整个见面过程,感觉这段关系这样下去好像也很难有什么进展了,哎..”索性既来之则安之,下楼去走走看看,走到鱼池觉得饭店在室内有这么一个联动外部山水的灵动设计很有趣,又看到桂花满庭芳香更是欢喜,一时兴起趁人不注意偷采了花,想要分享给他一下自己的快乐。
“想着以后可能也不太有什么交集了,也就没什么负担,想什么就做什么了。”常月明给岘青看了看干桂花枝,岘青说:“竟然能放这么久,想着你的性子可能那天上宿舍楼前就丢掉了呢。”
刘岘青误入了常月明的世界,还趁其不备从他的世界折了一小枝花。
常月明笑了笑,问:“今天很忙啊,累不累?”
岘青拖长音故意说:“累啊,所以一回来就想赶快见到你。”
常月明停下手里的活,“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岘青想了想,“好像没有,今天潘乐的小叔叔过吴城出差,提前约了看厂。”
常月明说:“嗯,情况怎么样?”
岘青说:“挺顺利的,今天看完交代会列样衣需求表,然后先定一批样衣回去看看,后续保持联系。就是一天没和你说上话,有些想你。”
常月明心里暖暖的,“我也很想你,岘青。”说完这些话,常月明语气变得有些低落起来。
岘青换了话题,“晚上我开车载潘家小叔叔去车间看布,因为开车太差,回程他不敢坐我的车了,哈哈哈。”
常月明交代她,“虽然你近视比较轻,夜间开车视线受限,一定要备上一副眼镜放在车上,注意驾驶安全。”
岘青乖乖的点了头,把一大片面膜糊在脸上,屏幕两边的人都嘻嘻哈哈笑起来,两个人就这么各自忙碌着,和对方分享着生活发生。
岘青起了大早,走去公司打印了潘汀越发来的样衣明细表,公司还没有同事上班,她去了成品仓库拣货。拣到一半仓库同事到公司了,她就把明细交办给了对方,又马不停蹄往成衣加工厂去取昨晚的加工急单。
她昨晚拿了一块二米的龟甲纹绫绢料子请加工厂连夜赶工制一件中式对开襟男生衬衣。她特意交代了要精工,连一字扣都仔细交代要手工盘缝的窄立的款。她因为做衣服有年份了,潘汀越大概180的身高,体重大略在75KG,加工厂老板临时叫来一个身量相当的工人拉了三维,绫绢柔韧都会做的稍稍宽身一些。
岘青对成衣效果很满意,感谢了对方后,她提了礼物去吃早饭了。等回到公司,样衣也已经全部整理妥当打包放在她办公室。
她看了一下时间刚好九点,她和潘汀越去了电话,对方早起锻炼完正在吃饭,他发了酒店位置等她过来。
临出公司,岘青又折返回办公室,她想起自己办公室大柜子里收了几幅真丝裱画,她抽出那副苏东坡《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一起装上车带走。
潘汀越请酒店把样衣用快递寄发回了白城店里,请了岘青一起到大堂咖啡吧坐坐,岘青把裱画靠在桌边说:“小叔叔,这次感谢你不远千里来到我家小厂,我父亲之前收了几幅出口欧洲的字画小品,他最喜欢这件酸枝木框的小件,他后来都留给了我,玻璃下面都是真丝织出来的诗画裱好,礼物不贵重,算我小小心意,希望小叔叔能收下做个纪念。”
潘汀越接过礼物,这首诗比兰亭序更让他喜欢,原本看兰亭序只是觉得汉字的裱花放在茶室别有趣致。
岘青选的这幅小诗则是他个人非常喜欢的苏轼一首诗词,何况摸到边框,他知道这的确是上了年纪的好物件,岘青也是花了心思的相赠了。
潘汀越高兴地说:“有心了,谢谢。我就不客气了。”他收下了这份用心的礼物。
这时岘青喝下一口潘汀越帮他点的茶,又在包里翻找一下。她像变魔术一样又拿出一个四个拳头大小的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件龟甲纹绫绢的衣服。
岘青笑着说:“昨天小叔叔好像喜欢这个图样,我请加工厂按照小叔叔的身量做了一件衬衣。这里人多就不打开了,请小叔叔一起收下。”
潘汀越送过不少礼物,甚至衣物给亲友、女伴,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家人外的人送他衣物,一件男士衬衣就这样装在不大的盒子里,可以看出这件织物如何柔软熨贴,竟有些被人赠送了贴身小件的错觉。
潘汀越想着越觉得自己有些猥琐起来,他盖上盒盖,说:“今天是行了什么大运,这礼物一波接一波,哈哈哈。你知道我的尺码?”
岘青点点头,“桑蚕丝没有弹性,制衣不要求贴身多是放量留一些空间,方便身体自如活动,我按照目测的身量,也请了加工厂差不多身量的人帮忙定了三维。”潘汀越微笑着喝了一口茶,“实在是太有心了,谢谢。”
岘青觉得小叔叔虽然长她们一些年岁,不过沟通交流大体畅顺,他不算大开大合的人,想得多说得不多,表达清晰,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有怎样的合作,但是相交不需要费力琢磨,岘青愿意花一些心思去结交这样的合作伙伴。
岘青喝了大半杯茶,准备起身告别了,小叔叔却说:“岘青,我下午的飞机出发,还有一些等待的时间,不忙的话能否陪我四处逛逛。”
岘青突然想到之前全都忙着谈生意了,全然忘记对方不远千里来到吴城,自己都还没有尽地主之谊带人转转,确实有些失礼。
她拍了一下脑门说:“是我疏忽了,只要不耽误小叔叔正事儿的话,我都方便的。”潘汀越看她把脑门拍得啪啪响,觉得有趣,说:“那就劳烦你了,我上去放下礼物。请等我一下。”
不亲近的人面前,潘汀越从不提请求,刚刚他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请求吓了一跳,正当内心生出的羞愧还在四下找地方躲藏的时候,岘青大力拍脑门帮他解了围。
潘汀越注意到岘青今天穿了一件重缎乌木色青松暗纹的袍子,他也抽出一套相衬颜色的衣物换上,他用的是拿破仑黑水,他抓了一下头发就下楼见岘青去了。
岘青取出车钥匙,刚想去开车,潘汀越说:“今天天好,我们四处走走吧,不用开车了。”
岘青笑着作罢了,潘汀越看她笑起来说:“白天不怕你开车的,只是我喜欢这里的风景,坐车上就没办法感受了。”潘汀越表明自己还需要去市场买一张寿字的真丝裱画带回家送给老人,老城区停车也是有些麻烦,两人一起往市场走。
潘汀越主动问:“岘青,看你这么勤力的工作,对公司未来的发展有什么计划吗?”岘青一五一十答他:“大的方面,我想得少,还是想把当下的事儿一点点做好。”潘汀越接过话:“细处的事儿要做,但是大面上的事儿也还是要想想的,不然就很容易陷进琐碎里,也容易钻牛角尖走偏路。”
岘青点点头,“小叔叔说得是,我也总是觉得自己很忙,但是一个周期下来却觉得不知道在忙了什么。眼下秋冬,我想开一条新产品线,却又有些拿不准,哎。”
潘汀越问道:“方便说来听听吗?”
岘青说:“我想做宋锦,但是觉得布匹原料成本太高了,制衣要求也比较高会导致人工成本下不来,产量也会比较受限;另一方面,盘点了一下目前客户群体的消费能力和喜好,也对销售情况不太有信心,但是不往前走,不作出调整。”
她面露难色,接着说下去,“可是我又觉得很难再有什么提高了。宋锦成衣实在精美,她实在觉得前景不错。”
岘青说着就打开手机相册,把自己存的宋锦的布匹照片和圈内大神模特图划给潘汀越看。潘汀越从图片上看,确实要比香云纱惹眼很多,有富贵逼人的金线闪耀的花色,更难得也有大量留白的婉约花色。
岘青继续说:“我们一会儿去市场,我带你亲眼看看实物,相信您也会和我觉得很难放下。”
潘汀越饶有兴致表示:“好的,不过原料这块我不太懂,你们家族是内行,这块成本高,是因为工艺复杂?织布机器存量少?织布原料贵?厂家少带来垄断?”
岘青答道:“综合因素都有,现在加工基本是很少几个名家在设计制作,小众定制,价格昂贵,客户群体也固定且稀少,消费市场需求不多,就没有加工厂愿意参与进来,成本就居高不下。”
潘汀越突发奇想:“我记得在你家看厂时候,令尊偶然说到你家老式织布机经过调整后可以织造任何面料,有没可能尝试一下,同时多联系看看有没有其他非名家的宋锦加工厂?”
岘青家的布机这么多年都没有改过产品品种,她也是这次潘汀越下到车间,才听闻这回事儿,所以一开始她压根没往自己家的布机考虑。
如果父亲的布机改完可以织出来,那么叔伯家的就可以一起纳入考虑,她正考虑着潘汀越的提议。潘汀越继续说:“如果是钱的问题,你可以拉一份详细数据给我看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