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回到家时天色已晚,但见前厅灯火通亮,不时有声音传出来。她好奇去看,见身母正在招待客人。那两个客人竟都是她的老熟人。
如星月看到何必,介绍说那两人是何必卿的客人。客人中一人听到,却道:“伯母,我与何姑娘也是旧识。”
说话的正是宋听筠。只是她文邹邹的,一点也不像何必记忆里那个女魔头。何必怎么听怎么看都觉得难受,若非碍于身母在场,怕是玩笑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那边如星月听了奇道:“宋小姐与小女认识?”
宋听筠点头道:“我们在京城时相识。”
如星月道:“原来如此,倒没听小女讲过。”她听到何必与客人认识,便吩咐何必道:“你招待下两位姑娘。”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景云新来了位开酒楼的老板娘,甚是美艳。隔壁府上钱庄老板为了讨好美娘子,宴请了附近几府夫人小姐,里面有不少她熟识的牌友。那边通宵达旦,戏班子都唱了几天。若不是要招待客人,如星月哪里还会在家里。
偏偏何必没眼力见,听了却问:“大哥人呢?他怎不来招待客人?”她见是宋听筠,也不是什么重要客人,在身母面前也没端着。
如星月略有不悦道:“你哥不在家。”
何必疑惑,早上时她还看到过何必卿,没听何必卿说最近有外出的安排。
何必又问:“那兄嫂呢?”平时何必卿不在,都是沈七叶帮他招待客人。
如星月道:“七叶随你哥一起走了。”又道:“用你一下,你倒是这么多话。若不是我突然有点急事,谁指望你。”如星月对着何必佯装要踢她一下,吩咐一句“好好招待”后便走了。
客座上两人见了,起身对还未走远的如星月道声“多谢伯母”。
见在场除了三人再无别人,何必打趣宋听筠道:“女魔头,不装知书达理啦?”
宋听筠没应话,只是道:“我可是有某位如公子的消息。”
何必听到“如公子”,不再与宋听筠玩笑,问她是什么消息。
宋听筠道:“不久前我在长安见过他。如今他游历诸国,写了本《四国游记》,在读书人里很是抢手。”
何必心道:“没想到他真成了寻鹤人。”
宋听筠道:“他托我给你带来一本。”说着取出东西递给何必。
何必接过来,询问如鹤松最近去向。宋听筠告知,如鹤松前往西北寻找一个遗失的古国。
何必没再追问,收好书起身道:“走吧,我先带你们去客房”
宋听筠看了眼旁边的女子道:“李姑娘请”。
宋听筠与女子跟上何必道:“介绍一下,这位姑娘是李长安,她兄长是你兄长朋友。”又与李长安介绍道:“她叫何必瑶,不是什么好人。”
何必差点吐出一口血,递给宋听筠一个白眼。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李长安她自然认识,但也不能说自己认识。何必视线轻轻扫过李长安,却发现后者正盯着她看,仿佛在回忆什么。她见了心中略惊,很快收回视线,将两人带去客房安顿好后便告辞离开。
何必回到房间,随手翻了几页那本书,看了几眼就被吸引。
如鹤松游记中写到他在大理神山的见闻。神山在大理和吐蕃的交界处,但那里的习俗与大理和吐蕃都不同,更像是一个独立的文明。他在那里发现了有关上古神明以及传国玉玺的线索,怀疑那里的文明来源于中原。
在中原历代流传下来的古籍里,也都记录着上古时候有一枚神授传国玉玺的故事。传说那枚玉玺名为“山海玺”,为神明所授,得玺者,得天下。不过这枚玉玺早在三千六百年前就已下落不明。
何必往后翻看几页,却见后面记载的都是吐蕃境内的风俗人情。这时外面响起打更声,何必才意识到早已过了午夜,忙灭了烛灯去休息。
次日清晨,何必收拾好后去找宋听筠和李长安。去的路上何必已想好这几日怎么招待宋听筠二人,谁知去了只见到李长安。
何必问了下李长安才知道宋听筠一早出门了,再问去了哪,李长安说是去了什么医馆。
何必听了推测是百草堂,又心里奇怪,宋听筠初来乍到,即便要去百草堂也该找她带着去。
何必回过神,却见李长安正盯着她看。李长安犹豫下道:“姐姐好像我的一个朋友。”
何必心中一惊,面不改色道:“是吗”
李长安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她是个剑客”
何必道:“天下那么大,有长得像的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又转了话题问道:“李姑娘怎么会来景云城?”
李长安道:“我随兄长店中掌柜一起来的。他找到你兄长就回长安了。”
何必道:“原来是你兄长请走我大哥。又是什么生意上的事情吧。”
李长安摇头道:“不是生意,他们近日在寻找一样东西。”
何必奇怪道:“什么东西?”
李长安道:“不清楚,宋姑娘只是说那东西可能在景云城外的某座山里。”
何必想到宋听筠一早出门的事情,心里觉得奇怪,与李长安告辞后赶去了百草堂。等她赶到百草堂时,远远看见宋听筠与傅流云告辞离开。
何必一路追上去,待跟上宋听筠时宋听筠已进了衙门。
宋听筠已绕到后院,衙门里的人竟无一人阻拦她。何必跟在后面看到,心中奇怪更甚。
新任知县是她好友杜知微。衙门缺人,杜知微提过好几次让何必任职书吏,但都被何必推辞了。何必之前跑过几趟衙门,多少混了点脸熟。
何必一路跟着进了后院,快到会客厅时,听到里面传出话声。
杜知微道:“你托我的事已经办妥。衙门里有姓陈的捕快兄弟二人,乃是猎户出身,熟悉山林,无人比他二人更合适。”
接着听到宋听筠道:“如此多谢”
二人似乎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朝着门口看过去时看到了何必。
何必见已被看到,直接走了进去。她进去时宋听筠和杜知微反倒不说话了。
杜知微起身招呼何必喝茶。
何必见她二人不聊刚才的话题,心中又好奇,只好开口问宋听筠道:“你找傅流云做什么?”
宋听筠道:“没什么”
何必听出敷衍,又问杜知微道:“她来衙门做什么?”
杜知微看一眼宋听筠,犹豫不知该不该回答。
宋听筠见了道:“你又不是衙门差人,怎还问起话了。”
她又道:“真没什么事,我只是请傅姐姐同行,去趟山里。”
何必听了道:“那我也去。”
宋听筠道:“我去山里是为公事,不是游玩。”
何必道:“既然是公事,我作为衙门吏员,当然也能去。”
宋听筠看看杜知微。
杜知微看看何必,心道:“也不知昨日是谁拒绝了她”
宋听筠道:“既是公事,当然有危险。你难道不怕危险?”
何必道:“既然有危险,那我更要去。”
宋听筠道:“你真要去?”
何必道:“当然。”
宋听筠道:“你可别后悔”
何必刚想回一句“绝不后悔”,却见宋听筠笑得有些奸诈,心生疑惑。
那边宋听筠已起身与杜知微告辞。宋听筠出了衙门后直接拐到市集,采买了所需货物,傍晚就去了朱雀村。次日一早,一行集合后便进了山。
直到进山前,何必仍以为宋听筠说有危险的话是为了劝阻她。
朱雀村外西北方向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山峰高耸,刺入云端,山壁仿佛被刀削过一般。
景云城外山里最高最大的树是榕树,树干纠缠在一起向着天空攀升。
出朱雀村不久,穿过一条峡谷就进了山。山路崎岖蜿蜒,一片绿色中不时看到一道泛出土色的小路。开始时路宽,路上还有车马印,等走了两三个时辰后,路越发地窄了起来,到了后来,陈家兄弟需要拿着猎刀砍掉拦路的长草和树枝后,才能不时看到一点“路”的迹象。
过了半日后,他们已听不到车马和人声,周围寂静山林里,只有偶尔一两声啼鸣,声音离着很远的距离。
何必还当是游玩,走了半日后,觉得这趟旅程有些累人,想问宋听筠何时停下休息,却见宋听筠只顾着低头走路,好像并不打算休息。何必心里开始有些疑惑,心道难道宋听筠进山真是为了寻什么东西?
一行一共六人,除了何必是自己凑上来的,其他四人都是宋听筠安排的。那四人里,除了前面开路的陈家兄弟,以及忙着寻药的傅流云外,剩下一个竟是李长安。
印象里李长安只是个爱偷跑出家的女孩。何必想不明白,宋听筠为何带上李长安。
过午后不久,何必已觉疲倦,看一圈其他几人,见傅流云和李长安也有几分倦态。陈家兄弟和宋听筠皆是习武之人,这点路自不在话下。
宋听筠也察觉到另外三人步伐变慢,看了眼后,喊陈家兄弟先找地方休息一下。
陈家兄弟在山涧旁不远找了块空地,招呼其他几人过去后,两人放下行李就分开行动。
景云猎户进山时,只带一把刀和一袋盐,不带别的东西。陈家兄弟是猎户出身,进衙门当差后许久没打猎,不免手痒。陈默下河捉鱼。陈言已去搜集干树枝,准备一会生火烤鱼。
何必休息了会,抬头看向宋听筠时,见宋听筠取了张羊皮出来。她见了起身走了过去,凑近一看,见是张地图。地图上画了附近山群,左上角一座山却特地标了出来。那山不像其他山。其他山线条很是清晰,但那座山周围却画得模模糊糊,像是雾气。
何必见了奇怪道:“那是什么山?”
宋听筠道:“我们要去的地方”
何必又问:“你找的是什么东西?”
宋听筠道:“一件传说中的东西。”
何必还想再问宋听筠到深山里找什么东西,忽然听到河边哗啦一阵水声。
众人循声看过去时,陈默已提了两尾鱼上了岸。
待陈言拾柴回来,两人借用河边石头,围了一个露天炉子准备烤鱼。鱼肉鲜嫩,不多时便传出了香味。石板烤出的鱼带着纯朴的清香,香味勾人。
宋听筠收好地图。何必起身环顾一圈,看到了不远处的傅流云。
傅流云坐在一块石头上,脚边是随身的药篓。此刻她正在查看沿途采的草药。
陈家兄弟取了烤鱼准备分给几人。何必看了眼,取了份干粮后朝傅流云走了过去。
头顶上空忽然响起一句“给你”时,傅流云正在分辨两种叶草。她抬头时先看到了一张饼,接着看到了何必,但看了眼又垂下头去。何必先是一愣,但在傅流云伸手接过饼时又一喜。
何必在傅流云旁边坐下,轻声说道:“你好久没有与我说过话了,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还没有原谅我呀?”她说话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扰到眼前专注着的人儿。
傅流云吃干粮的动作微微停了下,但接着好像没听到一样,又继续仔细察看起那些草药来。
何必见了,脸上闪过一丝委屈,微微撅嘴道:“从京城回来后,我去跟着林阿爹做木工,其实就是想多找机会看看你。”见傅流云还是没有回应,她声音更低了,带着几分祈求:“我好想你,你说我怎么做,我们才可以和好如初呢?”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傅流云,眼神里满是期待。
傅流云还是没有回头,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草药上,但她却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光照进了何必的心里:“看你表现。”
何必听到这句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开心的情绪一点也藏不住,全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脸上。她激动得简直差点跳起来:“好,好,我一定好好表现!”
几人休息整顿后不久就又踏上赶路的行程。陈家兄弟说深山野兽出没,天黑之前必须要找到一块适合夜宿的地方。行到傍晚时分,几人找到了一个山洞,见暮色落下,便停了下来歇脚,没再赶路。
夜。漆黑的夜色完全笼罩了山野。山洞不算很大,似乎是山体塌陷形成。山洞前的空地上燃起一堆篝火,橘色的火焰照亮洞口山壁。几人随意吃了些东西后围在篝火旁商量次日的行程。
陈家兄弟和宋听筠三人围在一起,看着地图面露沉重。何必好奇围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