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在门口溜达了多久，颜桐搓了搓被冻红的手，放在嘴边哈着气
出门走的急，没有带帽子，也没有带围巾，越来越大的雪几乎要把她淹没
低头拍掉身上的雪，跺着脚，紧接着一个大大的喷嚏打的她整个人天旋地转，脚下不稳，摔在了地上，模样十分狼狈
鼻头一酸，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越来越多，像洪水决了堤，烦心事和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说话为什么要那么伤人，普通同学…我们就是普通同学…”
“混蛋，混蛋！”
“谁稀罕你的补偿，谁稀罕你给我说对不起，呜呜呜”
颜桐越哭越大声，引得寥寥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哭吗，呜呜呜呜”，颜桐就像一个竖起尖刺的刺猬，对着看她的人吼道
许是哭够了，又或是太冷了，颜桐猛的起身，胡乱擦干眼泪，“钟离请，你别后悔，不见就不见，转学就转学，没有了你，我颜桐会更好！”，说完头也不回的没入了雪幕中
“颜小姐，颜小姐！”
颜桐刚走没两步，就听到后面好像有人在叫她，转头便看到了疾步走过来的许卫
许卫大跨步的走到近前，“我还以为你走了，抱歉啊，刚刚小请那个样子，我太担心了”
怕许卫看出来自己刚哭过，颜桐故意把头压低了些，“没事，许哥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说完颜桐就有些后悔了，这鼻音重的她自己都能听出来
许卫愣了愣，只当是刚刚钟离请的样子把人给吓到了，笑了笑道，“小请让我送你，我这要不把人安全送回去，她该担心了”
“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小姑娘坐网约车多不安全，雪还下这么大，走吧，我送你”
见许卫态度坚决，颜桐也没再推脱，点了点头
颜桐家距离医院确实不算近，以平常的车速都需要半个小时左右，更别说今天下这么大雪了
车胎上绑了防滑带，许卫车开得很慢，很稳，车内，除了方向盘轻微的转动声，很安静
颜桐低垂着眼眸，坐在后排，无暇去观赏车窗外的雪景
“颜小姐现在是小请的朋友吗？”
突兀的问话让颜桐眸光微闪，动了动揣在羽绒服里的手指，反问，“为什么要加上现在这两个字？”
显然没想到颜桐居然会扣关键词，许卫有些尴尬的干笑了两声，“没什么，用词不当，别在意”
颜桐闷闷的点了点头，也没追问
“小请的状态不太好，医生来了之后问她什么都不说，甚至反应都变得迟缓了很多，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许卫叹了口气，“所以，我想着如果可以的话，颜小姐能多来看看她……”
“为什么是我？”
“因为……”，许卫欲言又止，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我和钟离请只是普通同学关系，高二下学期之前我们并不认识，朋友么？”，颜桐转头看向窗外，口袋里的拳头紧握，“算不上”
“而且，钟离请她，她的行为……”，颜桐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去表达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切，黯淡的眼里再次浮现出害怕
“也许有些话我不应该越过小请去说”，许卫目视前方，在红灯前踩下刹车回头看向后排的颜桐，“但如果我不说，或许颜小姐永远不会知道”
“什么？”
许卫沉默片刻
“很多年前吧，小请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她了，或许你对小请的家世不太了解，是不是很疑惑她病情严重到这个地步也没家人陪在身边？”，许卫笑了笑，“别说是你，这么久了，就连我对她的家庭情况也一知半解”
“她的爷爷很忙，叔叔也很忙，奶奶腿脚不好，特别到了冬天，腿上老毛病犯了自顾不暇，想来看她都有心无力”
颜桐坐直身子，迫切道：“她的爸爸妈妈呢？”
许卫沉默不语，看着绿灯亮起，启动车子，半晌才接着道，“小请的妈妈在外地工作，很久不回来一次”
或许知道颜桐要追问什么，许卫没等她再开口，“她没有爸爸”
轰隆一声，颜桐感觉，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她没有爸爸……
“她是我看着在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会没有家人的陪伴，亲人的照顾，孤苦伶仃的，整天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弄的满身是伤，浑身泥泞”
“她不怎么爱笑，也不和其他人接触，直到后来，军区大院里又来了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那个孩子很开朗，天天缠着她……”
“是朝夕吗？”
“嗯”
“有些话，或许现在不应该告诉你，至少不应该经过我告诉你，但，没办法了，我希望你能拉她一把，之少不要让她再回到过去生活，太苦也太累了，她会崩溃的”
颜桐心中像是压了一块重石，她感觉的到，许卫接下来的话，对她很重要
许卫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扭头看了一眼车窗外
“颜小姐觉得今晚的雪大么？”
“什么？”
“有没有七年前冬天的雪大？”
颜桐皱眉，她不知道许卫想要表达什么，不过还是伸手降下了车窗，顿时一股冷风袭来，雪顺着车窗缝隙钻进车里，冻的她打了个冷颤，随即又把玻璃升了回去
“七年前，太久远了，我不记得了，不过今晚的雪确实很大”
许卫轻笑，“或许我刚刚不应该那么问，应该问你，安安可爱吗？”
“额”，颜桐大脑宕机，一个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天应该是你的生日吧？”
“或许那是小请为数不多比较任性的一次，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安安是……”，颜桐咬了咬嘴唇，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啊，我记得那天时间很晚了，雪比现在下的还要大”
“她背着小猫，小心翼翼的放到你家门口，怕你睡着按门铃你听不到，所以按两下她就跑到侧面偷偷躲起来，见一两分钟没动静就再跑过去按，反反复复”
“不过还好，最后门开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得那么开心”，许卫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形容词，“就好像……完成了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很有成就感，笑也是发自内心的”
颜桐声音低沉，隐隐带着哭腔，“她，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或许……在她看来，她不应该认识你吧”
“现在不也是吗”，许卫稳稳地将车停在桃花里门口，按下手刹的同时，回过头，“如果我今天不说这些，你不会知道其中任何一件事”
“任何一件事……”，颜桐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
从后视镜看到颜桐的模样，许卫有些慌，连忙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对小请来说，颜小姐应该很重要”
“如果因为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闹了矛盾，也请别往心里去，小请从小到大除了小夕也没什么朋友，可能某些事情上太过执拗，会无意间惹到别人”
“她不是故意的，至少在颜小姐这里，她绝对不是故意的”
“她很在乎你，至少在我看来，你对她来说很重要，我只是不想她再过回以前的生活了”，许卫声音越来越小，“如果她没有去上学，没有去接触你……”
看着车子渐渐远去，颜桐站在原地，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下，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安安是你买的吗？”
“啊不是，应该算是别人送的吧”
“哦是吗？她很可爱”』
那天的对话如同一段电影片段，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是她送的，就是她！
她是怎么面无表情问出口的，她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就是她……
为什么就在自己想要放弃的时候，会有人上赶着来告诉她这些
除了这些呢，钟离请还做过什么，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她到底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
她没有爸爸，那自己之前咄咄逼人的质问，为什么家人不来陪她，是不是很残忍……
如果，上次迟到被年级主任抓去办公室，结果不是两千字检讨，而是叫家长，那她该怎么办……
自己今天的话，是不是伤到她了？
颜桐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哭到阵阵发蒙的脑子冷静下来，越是这样，就越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对不起，你有没有事”
“对不起，我有没有伤到你，是我不对，是我该死！”』
钟离请……
颜桐缓缓蹲下身子，拳头狠狠的砸在雪地上，已经被冻僵的手被震的阵阵发麻
要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要断了来往吗？
自己对于钟离请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她现在怎么样了，手包扎过了吗？除了手还伤到了哪里，怎么会弄的脸上手上全是血
她还没吃饭，能听话的不去洗澡吗？
为什么满脑子想的全是她。为什么心会这么疼
身体缓缓后仰，直接躺在了雪地里，看着空中飘飘扬扬洒下来的雪花，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通红的手指点开通讯录，按下拨号键
电话忙音响了很久，才终于被接通
“喂——”
本来不想哭的，但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颜桐还是控制不住的哭出了声，“纤纤，我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