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我记得,才不能不管他。”陆锦眸光冷沉。
“这是我欠他的。”
*
“我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下面。”乔颜深深地看着洞口,心里奇异地平静,无惧生死。
江浅被他的认真一惊,讷讷道:“值得吗?”
乔颜没看他,依然定定望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值得。”
江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闭了嘴。
跟林嘉杭一样,他也以为乔颜不说虚与委蛇,也是迫不得已才跟在霍承钧身边的。
可是现在——
现实好似跟他们以为的不一样。
霍承钧不知是何想法,乔颜却是一片真心。
“乔颜,见义勇为之前要先保护好自己,见义智为。他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就算要搭上一条命,那也该是我下去,而不是你,你不应该沾染上这份因果。”江浅神色莫测,却也很坦荡真诚。
乔颜笑:“哪有这么算账的?行了,我体力比你保存得完整,实在不行我还能再上来哈哈。”
说着说着乔颜又掉了泪,他别开脸,假装是雨水,故作洒脱地摆摆手,就顺着绳子下去了。
甫一落地,乔颜就忙不迭地挖开被埋了半边身子的霍承钧。
“老大。”乔颜抿了抿嘴,心疼地落泪,他抬手擦去霍承钧脸上的污泥,扒掉湿透的花衬衫,将自己身上的冲锋衣外套脱了下来为他穿上——自然也是跟人买的,他这一路遇到人,看到认为有用的东西,都不吝重金买了下来。
乔颜托着霍承钧的脑袋往上看了看,心底阵阵发凉,洞很深,怕是十米都不止,再塌方他们就真的要给老虎陪葬了。
雨水糊住了乔颜仰起的脸庞,他抹了把雨水,将背包里防水的塑料掏出来铺在地面,用力夯实泥□□ood job 乔颜,至少争取了70公分的活命长度。
干完这些,乔颜已经气喘吁吁,累,真的太累了。
乔颜抚上霍承钧的脸庞,好冰好冷。
乔颜记忆中霍承钧一直很健康,即使是冬天,也热得像个火炉。
从未有过这么虚弱的时刻。
乔颜将人抱进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替他取暖。
老大,你快醒来吧。
我一定一定一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哪怕在人多多的地方,我也不会再让你唱独角戏了,我一定勇敢而又大声地回应你!
你快醒过来吧!
乔颜想让脑子转起来想想怎么才能让霍承钧更好受些,脑袋又像团浆糊似的不动。
“水!对!水!”乔颜灵光一闪,身子支在霍承钧上面为他遮风挡雨,艰难地从背包里掏出一瓶葡萄糖,被磨破的手抖了好几次才掰开玻璃。
乔颜扶起霍承钧,将瓶口凑近他:“老大,张嘴。”
霍承钧双唇紧闭。
乔颜鼻板又是一酸,用力掐住人两颊,硬是将葡萄糖给灌了进去,再给他抹开脸上的雨水。
多漂亮多鲜活的脸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乔颜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霍承钧脸上。
“啪嗒——啪嗒——”
霍承钧幽幽转醒,睁开了一条缝,一滴冰凉的液体就砸进眼里,又从自己的眼角流出,就好像悲伤过他的悲伤一样。
霍承钧动了动手指,是谁在哭。
乔颜?
乔颜怎么会在这里?
霍承钧想抬手擦去又一滴落在眼皮上的泪水,好看清这人是谁。
哭得这样伤心。
心底有声音告诉他。
这人不会是江浅。
虽然客观来说,是江浅的可能性最大。
毕竟这个鬼地方,除了他跟江浅还有谁在?
还有谁会来?
霍承钧意识模糊眼皮又要阖上,却被乔颜眼尖看到。
“老大你醒了!”乔颜抹了眼泪,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含泪带笑,霍承钧眼睛一酸,这个笑他永生难忘。
陡然,洞口再次坍塌,比任何一次泥沙掉落都更严重,乔颜毫不犹豫抱紧霍承钧的脑袋,将人紧紧护在自己身下。
“老大,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来保护你。”
就像小说世界一样,主角都该拥有主角光环的,穿几个复活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愿意,当那个为主角去死的炮灰。
霍承钧不甚清明的耳朵里传来低语,眼眶一红,心里有什么在迅速倒塌又再次重建,乔颜——
*
“老大,你醒啦!”
霍承钧再次睁眼,乔颜那张充满惊喜的脸就闯入眸中。
“老三!”
“三哥!”
金明秀跟陆锦也围了上来,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好似在看什么大宝贝。
霍承钧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干哑无声。
乔颜眼到手到,扭头去倒热水。
趁此空隙,金明秀凑上去拍了拍霍承钧的肩膀,竖了个大拇指,佩服道:“老三,你是这个,哥们服你了,江浅再不跟你就不识好歹了。”
乔颜跟陆锦也含笑看着他,一副‘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苦尽甘来’的大团圆祝福即视感。
正在喝水润喉的霍承钧一个猛呛。
乔颜眼疾手快,一手接了水,一手抽张纸给他擦嘴,最后还贴心地用手背拍了拍他的后背。
霍承钧对江浅避而不谈,反手抓住乔颜的手腕,吊起眼睛色厉内荏训道:“我不是叫你回去吗?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不知道危险吗?”
乔颜一愣,继而摸了摸脑袋傻笑道:“老大有难,身为小弟肯定要挺身而出啊嘿嘿。”笨蛋老大,我不去你就要跟江浅双双葬身在栖牛山脉了。
霍成钧飞他一眼:“贫!”
金明秀赶忙将乔颜护在身后,不赞同道:“老三,你这话就没有良心了啊,咱们小乔这次可是勇猛无比,当属头等功!要不是有他护着你,你早就被埋了哈,救援队从你脑袋上踩过都不带发现的。”
金明秀大肆渲染着当时凶险的情景,说得人心惊胆战。
“你俩都成了兵马俑了,吓死个人。”
霍承钧一愣,黑不见底的洞内噗噗砸下仿佛能砸死人的泥块仿佛又出现在眼前,是那个一向胆小的小跟班用他那并不宽阔的肩膀为他撑起一片生存空间。
霍承钧眼眶湿湿的。
乔颜瞟了眼霍承钧,偷偷用手肘捣了捣金明秀,示意他别说了,金明秀哪管,颇有江湖义气道:“小乔,你仗义!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
金明秀状似吊儿郎当道:“以后哥哥落难了,你会不会也这么救我?”
原本他只觉得乔颜蠢,入戏太深,豁了命也要护主,贸贸然上山,一如四年前那样。
可当他真正看到那凶险的情景,还是震撼了,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那么渺小,他深刻意识到,乔颜真的不图霍承钧些什么,他就是一心一意为他好。
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寻遍时间也难有,很难不让人动容,很难不让人艳羡。
乔颜还没来得及说话,霍承钧就抄起枕头扔向他:“你想得美!”
金明秀举着双手作投降状,瞥到霍承钧身下时眼神可疑地闪了一下,像是在逃避些什么似的,“老三,我跟老幺有点事儿处理,让小乔陪你哈。”
霍承钧心里正烦着,随口道:“滚吧。”
金明秀连忙拉着一头雾水的陆锦跑路了,还不忘偷偷指了指霍承钧的腿,悄悄朝乔颜使眼色。
乔颜反应过来,暗骂金明秀没义气。
霍承钧道:“你们打什么哑谜?”怎么他病了很久吗?一觉起来自己的小跟班跟别人有秘密了。
乔颜笑了笑,又小心翼翼地说:“咳咳,医生说你这腿受了点小伤。”
霍成钧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动了动腿,乔颜赶忙按住不让他乱动。
“就一点点,很快就好了。”
霍成钧斜他:“医生到底怎么说?”
乔颜垮着一张脸,难过得就要哭出来:“医生说一个月不能下地,至少三个月才能休养好。”
霍成钧给他一个脑瓜崩:“又不是截肢,你这副样子干嘛?”对于这个情况他早有预料,十米的地方跳下去骨折都算他福大命大。
乔颜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眼底浮现泪意:“我舍不得你受伤。”
说完就瘪了嘴,又赶快抿紧怕自己哭出来,丢人。
霍成钧心软得不像话,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这个傻子。”
乔颜想说点让他开心的事,努力扬起笑脸道:“老大你放心,江大学霸没有大事,几乎都是皮外伤,就是手指头…怕是有一阵不能用手了。”
霍成钧脸色顿变,动作一僵。
乔颜还在捧场地吹嘘他的勇猛:“老大你真的很酷,你把江大学霸保护得特别好,江大学霸一定很感动,我有预感,你们的感情一定会有重大突破的!”
是有突破,直接结束了。
“乔颜…”霍承钧嘴唇张张合合,不知该从何说起。
乔颜一顿,顿时‘福至心灵’,促狭道:“老大你是想问江大学霸怎么不在吧?他忙,先走了,但是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你,说他忙完就来看你,还说特别感谢你…”
乔颜喋喋不休地报喜,霍承钧艰难开口打断他:“小乔,以后别提他了。”
说完垂下了那颗一向昂扬的高贵头颅,很颓的样子。
“啊…啊?”乔颜宏图大业中断,惊掉了下巴,“怎…怎么了呢?”
霍承钧不愿多说,含糊道:“就那样儿吧。”
乔颜偷偷探头看他,虚弱的人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霾,他从没见过这样丧气的霍承钧。
上次说跟江浅势不两立闹了好一阵,大动干戈。
这次却…无声无息,独自舔舐伤口。
莫不是…真伤了?
乔颜故作轻松试探道:“那…咱们好好养伤?”
霍承钧摇摇头,瞥到乔颜血肉模糊的手心,抓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隔空描摹那些伤痕,喉头哽咽:“你怎么这么傻?随时都会死人的。”
乔颜笑了笑,傻里傻气道:“做兄弟,在心中,老大有酒给我喝,老大遇难我先冲。”
霍承钧哭笑不得:“你这傻小子,都从哪里学来的?”
乔颜只笑不语,抽了抽自己的手:“痒。”
霍承钧不放,仔仔细细上了药,又道:“你把衣服掀起来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他依稀记得昏迷前,乔颜背部像是受了重创一般浑身颤抖了下。
待乔颜被他强迫着掀起衣角,露出满背伤痕时,霍承钧心墙轰然倒塌。
他为了个捂不热的石头将性命置之度外,他的乔颜拼死将他这条命又捡回来。
*
京市是回不去了,霍承钧父母都在京市,说突袭就突袭,以防万一,霍承钧还是决定留在海市休养一阵,等好些再回家。
“乔颜,你不用回去上学吗?三哥这里我照顾就行。”
相处了一阵,陆锦跟乔颜比上学时期那扭曲不对等的关系亲密许多,害怕乔颜是被霍承钧无赖扣下奴役,所以特地选在霍承钧面前开口。
霍承钧只要休养即可,乔颜的学业不能耽误,那跟他的前途和后半生直接挂钩。
跟霍承钧一样,陆锦也很偏向乔颜,这真的是一个很傻又很赤诚的人,值得人用心对待。
乔颜扬起笑脸,“这学期的课程都结束了,只有两门专业课还没考完,我等考试赶回去就好。毕业论文两周老师统一答疑,其他时间很自由,所以在学校还是在海市都一样的,在这里不仅能照顾老大,我还能帮你。”
霍承钧不语,只一味比较。
他舍了命去救放在心里五年的人,人家根本不领情,危险来临之际,人家最先想到的还是自己。
他腿都断了,人家到现在也没来看过一眼。
而乔颜…这个傻子,五年如一日,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从未求过什么。
怪不得人家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江浅比女人薄情多了。
陆锦双手一摊:“那好吧,不过你要是不方便,及时开口。咱们都是朋友了,千万不要见外。”
乔颜看着慢慢散去阴郁,逐渐豁达起来的陆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