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看着林悠然的目光又多了两束。
终于，插着六束目光的某人抬起爆裂干饭的脑袋，一脸懵地望向隔壁阴沉的眉眼。
林悠然：？
她弱弱地问：“不能吃了？”
沈砚唇线绷直。
深以为是自己吃相太磕碜，林悠然忍痛放下筷子。
沈砚不咸不淡地提醒：“你朋友在看你。”
“啊？”林悠然睁着澄澈的双眸扫了一圈，问：“谁啊？”
如果是在装傻充愣，那她现在的表情完全是影后级别。
沈砚想说什么，又没说了。
“算了。”
说话说一半的人最烦。
林悠然皱眉，鬼祟地再次逡巡一圈，大家都表现正常，依然没发现哪个是她的朋友。
这很不妙。
万一这个所谓的“朋友”是她与江浸月的共同朋友，那岂不是要被江浸月发现她不认识那人的事实？
万一被发现，就说自己出车祸失忆了吧。林悠然快速想好应对之策。她一面为自己编造悲惨经历，一面暗自庆幸自己言情小说的储备量足够多，随随便便就能来上一个情节。
“林助理，今天多有得罪，来，我敬你一杯。”
酒过三巡，进入一杯泯恩仇的环节。
1号评委举起酒杯，遥遥地同林悠然示意。
他是A市科技行业协会的副会长，姓金。
原著里，他就是那个对江浸月动手动脚的老登。
林悠然举杯回应：“金会长，应当我敬您。”
金老登喝得满面通红，舌头都不太捋得直，灌下一杯后，靠在座椅上，“林助理哪里的话？哎，别叫我会长，显得生分。”
林悠然：“呵呵。”
“其实啊，像林助理这样的大美女就应该多出来社交社交，沈氏是好，但总窝在沈氏里，哪能开拓视野？”
沈砚抬眉，戾气漫上，寒声问候一句：“金会长，想挖我的人？”
这话似刀，横跨超大圆桌，直向对面砍去。
其余人噤了声，警惕地瞟向沈砚。
赵尊亦是神色不明地看着。
金会长该是喝多了，“嗐，哪里啊？哪里敢动沈总的人？我这不是帮沈总教教下属嘛。”
沈砚干脆利落地吐出二字：“不必。”
“好——”金会长晃着没几根毛的秃头，话锋一转，再冲林悠然：“小林啊，关于你那个项目，我还有句话要说。”
林悠然：“呵呵。”
“做女人啊，心胸要宽阔，就你做的这个提议，我觉得实用价值不太高，你看，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渣男？”
“要我说，女人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为什么就你遇到渣男？现在的好多小女生啊，穿得那么暴露，又在外面和别的男人……”
恶臭言论一句接着一句，在整个厅内波涌。
林悠然双拳捏紧，不停地告诉自己。
要忍，要忍，要忍。
在这种场合，她代表的不只是她自己，更是沈砚、是沈氏。
蓦地，旁边伸来一只手。
沈砚拍了拍她，轻轻道：“气势。”
这话……是在怂恿她爆发？
林悠然有些犹豫：“可是……”
“气势。”沈砚重复。
他莞尔：“悠然，想做就去做。别怕。”
像是打了鸡血，话音刚落，林悠然把玻璃杯重重按在桌上，蹭地站起。
众人目光汇聚，她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地喝道：“金会长，按您这个逻辑，钱包被偷是钱包太好看？渣男就是渣男，渣男行为违背公序良俗，违反我们常人的行为规范。您这么能和渣男共情，是不是您的品行有待考量呢？另外，您既然支持受害者有罪论，是不是我把你打一顿，你都会哭着在那找自身的原因？金会长，您的话已经不是有失偏颇，而是在……放屁！”
一席话振聋发聩，一时间全场寂静。
有人隐隐笑出声。
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贺明骁。
而江浸月和赵尊，俱是目瞪口呆。
眼前的林依依与他们印象中的判若两人。
汹涌地发泄完，林悠然生出一丝尴尬。
金会长应当是被骂清醒了，眼睛睁得圆溜，不知在想些什么。至于旁人，多是面面相觑。
血压极速飙升后又极速降落，林悠然大脑空白。
她拼命回忆，小说里的人在打脸反派后是什么反应来着？
嗯——依稀记得是……扬长而去。
她扭头要走，蓦地被拽住，低头，沈砚正拉着她的衣袖。
林悠然使了个眼色，沈砚视若无睹，只道：“坐下。吃饭。”
吃吃吃，现在哪有心思吃啊？已经窘迫得饱了！
“好。”林悠然坐下。
唉。在老板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悠然，”沈砚为她夹了一块排骨，“正义不必离席。”
音量不大，刚好足够落进在座的每一位的耳里。
无人再说话。
金会长抽了张纸巾擦汗。
放眼是一片低垂的头。
林悠然背脊挺直，尽力把自己缩到最小，埋着脑袋窸窸窣窣地啃着排骨，像只偷吃的仓鼠，沈砚瞧着可爱，又为她夹了几块，在她碗里堆成小山。
没多会，有人借口有事先走。有人起了头，其余人接二连三地离场，金会长中途说去上洗手间，便再也没出现。
席上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他们四个。
扫视空荡荡的座位，贺明骁长舒一口气：“行啊林助理，你原来是个小辣椒啊，这么火爆。不错，帅。”
他竖起大拇指为林悠然点赞。
林悠然只觉得社死。
心累。疲惫。
怎么就没忍住呢？
对了，都怪沈砚！
回身幽怨地看着气定神闲喝水的始作俑者。
沈砚放下玻璃杯，无辜地问：“怎么了？”
说起来，沈砚也是为她好。
林悠然叹气，“算了。”
“依依，你还好吗？”江浸月关心地问。
林悠然苦笑：“我很好，好得很。就是以后不用在圈子里混的那种好。”
“那你真是多虑了，只要你抱紧沈砚这棵大树，谁敢欺负你？”贺明骁笑侃。
林悠然：“呵呵。”
如果她以后离开沈砚呢？她岂不是要遭到圈内封杀？
等等，人都走了……
沈砚和江浸月心动情节没发生？剧情被改变了！那……江浸月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上沈砚了？
“吃饱了吗？”
沈砚的询问打断了林悠然思路，她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四人离席，快出门口时，江浸月拉着林悠然的手叮嘱：“依依，以后你遇到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和我说，好吗？我永远会帮你。”
“好。”
看了眼不远处的沈砚和贺明骁，江浸月又道：“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
“你和沈总……是在交往吗？”
“啊？没有没有，没有在交往。”林悠然急忙回答。
“那就好。”江浸月嘟囔道。
林悠然猛地想到什么，嘴比大脑更快地问出问题：“你喜欢他？”
问完，她真想自扇十八掌。
“你……”江浸月万分愕然，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你看出来了？”
林悠然：“……”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沈砚他这个人很毒舌的，他还很挑剔，喝咖啡都要喝那种……”
她着急地说了一堆，就差恳求江浸月别喜欢沈砚。
仅存的理智拉住即将崩溃的情感，她刹住，再问：“你为什么喜欢他？”
江浸月略沉吟，道：“沈总是我的学长，学校里流传着很多关于他的传说，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崇拜他，刚刚看他为你撑腰的样子，太帅了！我就……有点动心。”
说起对沈砚的爱慕，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又甜又羞，让林悠然无端生出浓浓的罪恶感。
江浸月接着道：“依依，知道你俩没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林悠然挠着眉毛，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贺明骁自告奋勇送江浸月回家，结束了让林悠然手足无措的境况。
两队人在酒店门口分别，林悠然揣着一兜心思跟着沈砚上了车。
快到小区时，沈砚让司机把他俩放下。
是街角的口袋公园。
公园不大，路灯照得入口明亮，能看到几个锻炼的人。
“走走。”沈砚提议。
俩人并肩沿着步道慢慢悠悠地走着。
天渐渐暖和起来，夜间还有几分凉意，但体感是舒适的。
身处自然间，林悠然依然松弛不下来，她有太多忧虑。
即使英雄救美的情节没发生，江浸月还是喜欢上沈砚。这样一来，后面的剧情难道都逃不掉？那她呢？真的会去伤害江浸月吗？
要不然还是逃吧。她承认自己是喜欢沈砚，可和入狱相比，这喜欢实在算不了什么。
可是，为了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逃跑，会不会太胆小鬼了？
沈砚寡然启声：“刚刚为什么不和你的前男友打招呼？”
前、男、友？
刚刚那一桌人里有林依依的前男友？
林悠然从一个焦虑跳进另一个焦虑。
头皮发麻。
哪个是她的前男友啊？江浸月会不会发现了什么异常？所以才在分别前对她说那些话？
不对啊……
林悠然发现重点，“你怎么知道刚刚的人里有我的前男友？”
沈砚毫不掩饰：“贺明骁告诉我的。”
贺明骁那厮圈子广，是人是狗都认识。
林悠然没再多想，专注思考如何糊弄沈砚。
虽然手握一个出车祸失忆的绝妙瞎话，但以贺明骁的手段，很容易就会查到她没有住院记录，难道要说……她突然睡一觉起来就发现自己失忆了？沈砚会信？嗯，应该不会。
既然站在她眼前的人是沈砚，不如告诉他真相？可是，如果沈砚知晓自己所生活的世界其实是虚构的，他只是书里的一个角色，他的人生其实已被设定好，会不会世界观崩塌？
“你是不是……”沈砚侧过身直面她，“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