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飞舞的绿色植株停止一瞬,爆发出诡异的勃勃生机,根茎瞬间异化,快速抽打着空中岩石,将它们甩入崖底,四分五裂。又不过几番眨眼,它们宛若被人吸干灵气,迅速成片枯萎缩成团,自空中掉落,落在乱石堆的缝隙中。
谢洄之的身体在降落,与之伴随的,是半截蛇身,虚环在他身侧。
他知道,是天道救了他。
掌心逐渐凝聚起灵力,谢洄之勾着手指,感受到浓郁的灵力自掌心凝聚。
他勾唇笑笑,眼角却无任何笑意。
真是狼狈,又真是及时,好试探。
蛇尾的鳞片隔着衣物扎向他腿侧,一记诀甩去,蛇尾四分五裂,彻底脱离他身体,朝下掉去。
空中闪过一道举火天雷,谢洄之朝上飞去,他要出去!胸口的狗尾巴草还未给她,只有磐石的崖顶救不活她。
七百年的灵力积攒,一记记打在上天,打得门内小世界山体崩塌,川水逆流。门外凸起一个又一个鼓包,却仍旧毫无打开之反应。
他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只用尽全身灵力一拳一拳打在小天地内。
城内,巨大一声轰响后,崖体崩裂,瀑水以倾覆之势当头落下,打击岩石,迸溅四射,犹如滚滚雷声。百姓们被吓了一跳,纷纷出门抬头望去。
只见那蛇头顺着瀑水落下,在一块块岩石中弹跳着,最后,他们被圆形白瓷前的结界遮挡,又倾数转了回去,就此形成漩涡,在结界里推起参天水幕。
“散了吧散了吧,那头蛇被天道劈死了。”有人招呼着手。
“被劈死了?哦。”有人就顺着他的动作走回屋内。“嗨,我以为是什么奇景呢。”
“散了吧散了吧,近日吃些好的,把家里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
缘缘站在人群中,看着崩塌的山体,心头隐隐恐慌,她想起儿时崩塌的青山了。
“母亲,他们不怕死么?”她蠕蠕问道。
“怕死?我也不怕。”李家媳妇摇摇头,一双粗狂的眉眼仍旧圆滚睁着。“这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没死过。”
听得李缘缘又是一阵子心悸。
庙被毁了,冰块之下的尸体尽数化为齑粉,破旧土坡上的墓碑龟裂,被压在地下。
夏国边疆反了天。
金国亡了!在一霎那之间,亡了!
站在金夏边界线上的士兵看着顷刻间化作焦土的金国土地,再一眼望去,入目所及皆为黑焦和巨大的坑底,腿一软,朝后倒去,随即连滚带爬向军营跑去。
消息快马加鞭传回都城。
祝祁脸色阴沉,将自己关在殿内,一言不发。
决策一步错,步步错。本想在庙内就此斩杀谢洄之,却不曾想引来天道,竟被它发现了廖前辈。
廖城感受到威胁,一瞬之间突然消失了,如今就是他,也探查不到廖城的踪迹。
金国的灭亡,是给他和李子昆的警告和惩罚。
这身血脉,当初是天道钦赐,它若是杀了自己,内部系统会崩坏。因此,它选择了金国。
想着,他一拳捶入实木桌中,臂上青筋四起,他娘的!整整四十万户有余的人家,就此化作焦土。
畜生天道!
阎罗殿,魏徐言瞧着如雪花般飘入的命簿,洋洋洒洒,迅速堆了满殿,心下一阵发愁。
如此一来,黄泉路上又要拥堵了。
说着,他从命簿里捞出阴差,“去看看黄泉路,若是拥堵,就派人扩建道路。”
阴差惨白着一张脸,闷声问道,“路边的那块公告可要一并拆卸?”
魏徐言笑笑,“都多少年了,拆了罢。”
阴差大喜过望,就此从命簿中飞出,命簿再次洋洋洒洒飘上天,成功将魏徐言遮上了。他面无表情扯下脸上的命簿,那一头,阴差早已不见踪影。
“太好了,那块牌匾终于是我的了!”阴差脚踏风火轮,几个瞬息便到达黄泉路,傻了眼。
“说好的众鬼并行呢?”
这条路上,没有一只鬼!
怎么会没有一只鬼呢?!就是往日,人间也会每日死上几千人,这条路上没有鬼才是见鬼了!
天道派人上天入地的寻找消失的鬼们。
半月后,地下廖城,一时间蜂拥而至乌乌泱泱的人。谢洄之被挤在人群里,只余下一颗头还能活动,身子则是哪里有缝隙哪里钻。
纪尘在天道降雷的前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逃回夏国,留谢溯之一人被雷劈死了。
堂堂缘神,被雷劈死了。果然,后的不如亲的,他在心里默默留下两行泪。
得!刚捂热乎的躯壳,又没了,他和谢洄之就是注定莲藕命!
只是,他又发愁起来,乐翎那丫头对莲藕过敏,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他又笑了起来,祝水对莲藕不过敏,待自己将他复活了,他二人把日子过好就行。
随后,他又生气起来,祝水还能复活得了么?
下一瞬,他又想起祝水为自己换血时,站在一侧的灼夜,顷刻间,只余担忧,她应当没事吧?
人群里爆发巨大的争吵,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手,力大无穷,“嗖”一声,谢溯之便被从某个奇小的缝隙里揪了出去。
他呲牙咧嘴揉着身体,却又被人扯上前,只听得那人怒气冲冲,“缘神!给我们评评理,谁对谁错!”
!怎么有人认识他?
另一头那人讥笑一声,“是是是,你们金国人多鬼也多,多得连缘神都陪你们一起来了。”
人群中又一阵暴怒,谢溯之被后面的人挤来挤去,成功挤出吵闹区。
耳边终于清净起来,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抬眼望去,瞳孔又是一缩,“廖城!”
城门被从内打开了,乌乌泱泱又出来一批人,他们拿着工具,叉腰大喊,“别打了!我们来帮你们盖房子!”
果然,人们不打了,麻溜接过工具,开始建造房屋。
谢溯之却乘机入了城。
和李缘缘打个正着。
“乐翎!相了呢?”谢溯之一个箭步,上前,将李缘缘口中的棉花糖揪出,问道。
李缘缘杏眼瞪得滚儿圆,“壮苗?你怎么还活着?”
短短一句,谢溯之就将其中原委猜到大半。
“呵呵,我是壮苗的哥哥。”谢溯之脑海飞速旋转,将问题筛选出来,“你可有见过壮苗的妻子,一位温婉的阿姐?”
“哦。”缘缘头一低,手一指,说道,“他们两个死了吧?尸体就在中间那个巨大的结界中。”
谢溯之嘴角抽抽,眼泪喷涌而出,糊了一脸,说道,“我知道了,这便去寻。”
说着,他便捂着脸颊跑走了,泪水顺着风滴在缘缘的脸颊上,她抹了一把脸,眼神悲悯,“唉,又是可怜人。”她将棉花糖三下五除二吃完,扛起铁锹,就朝门外跑去。
混沌水雾中,谢洄之早便从那门内小世界出来了,不知是哪一拳将门打开的,反正,待谢洄之回过神时,他已然飞在廖城的上空。
他忙去漫天水雾中寻找灼夜,却不料毫无踪影。
只余一颗小小的经水泡发的草粒。
他将百余年的灵力输给灼夜,很快,灼夜化作人形,只是,一颗草粒化作的真身远远比不上凶恶之草恙的来得稳定。
结界挡着,两人出不去,外人进不来。
谢溯之一靠近,谢洄之便察觉到了,正要发愁如何打破结界,却不料,谢溯之穿着结界就进入了水雾。
谢洄之惊讶指着他,他耸耸肩,“先把你二人带出去再说。”
“为何你能进水雾?”三人在金智的屋中安顿下来,谢洄之便问道,“这里是祝祁和李子昆的手笔,或许我曾当过十余年夏朝太子,这结界认得我?”谢溯之胡乱诌着。
两人迅速将消息互通有无。
祝祁和李子昆不满天道已久,尤其,祝祁还是一身莲花血脉,为此吃尽苦头。廖城一地,是他们在暗中积蓄个人势力。
若说两谢的任务是除掉纪尘,那么祝祁和李子昆的目的就是彻底颠覆天道。此次引得二人入庙,想必,一是为除掉谢洄之,二是为让祝清晏彻底站在自己一边。
谢洄之蹙眉,“天道固然有错,可若是颠覆天道,未必不会就此大乱,乐翎不会向着他的。”
谢溯之却咂咂嘴,“可这天道确实该死。”
“我有法子将重塑天道。只是,我们现下的任务,是将祝清晏丢失的记忆找回来。”
庙在人间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一批批鬼。纪尘和天道两拨人将人间鬼界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曾找到一丝踪迹。
谢洄之倒是想起一片地方,他曾经划拨给祝清晏的那扇门!
若是廖城当真在此门内,此事便好办了。
蟒蛇一死,外界又寻不到此处,自然无法再设立结界封锁灵力,而在自己的门内,李缘缘的力量才是最强悍的,除去她,便是缘神。
说干便干,两人将虚弱的灼夜放于家中,捏诀隐身,便出城门外去寻李缘缘。
城门外,李缘缘扛着把铁锹,在地面迅速跑过,所途径之地,不过三瞬便挖出一个大坑。
“好!这位姑娘力大无比,太能干了!”有人夸奖着。
李缘缘听得夸赞,脚下生风,跑得更快了些。
“但是先别干了!我们盖房子,你挖坑干什么?”那人眼见半句还未说完,地上就又多了十个坑,慌忙阻止道。
谢洄之靠着谢溯之,两人弯腰哈哈大笑。
李缘缘听见有人笑,一转身,却看不到是谁在笑,小脸一红,把铁锹放下便跑了。
两谢又慌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