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小孩子,沉不住气。”纪尘笑呵呵说道。
云程轫也笑了起来,不似刚才那般严肃,“至于什么问题,自然是不能告知的。就像你和乐翎有秘密瞒着二位师伯一样,那是我和子仲的秘密。”
“是,弟子知晓了。”斗都闻言,眉头倒是展开些,只是浑身窝在一处,一言不发,彻底成了鹌鹑蛋。
“那方才我提起时,师兄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祝清晏撇撇嘴角,一副女儿家做派,撒起娇来,实则身后密密麻麻泛起一层战栗,许久没用这副做派,如今分外不适应。
“你总向着外人,我生气也是应该的。”纪尘摆摆手,一批侍女如鱼贯而入,手中端举着食盅,有条不紊开始布菜。
“走吧,开饭。”云程轫率先起身,朝屋内走去。
祝清晏看着走在前边的两人,他们同时走在她的前面,却不彼此同步,从后看去,背影重叠又分开,重叠又分开。步履不一致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一直走下去的。
谢洄之撞了一下祝清晏的肩膀,“欸,你说,纪尘那小孩会不会突然从背后将云程轫一招致命。”
“你好歹是两人的师父,虽各有短处,却也各有难处。这样说风凉话,合适么?”祝清晏眉头紧皱,一脸不赞同,朝一侧躲开身旁之人的肩膀,神色有些陌生疏离,谢洄之微微怔仲。
他摸摸鼻梁,眼神躲避。
恰逢正午,阳光自头顶直面人间,谢洄之和祝清晏坦坦荡荡站在院中,身后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纪尘转过身,恰好看见如此一幕,笑了起来,“乐翎,别板着脸训徒儿了,快来吃饭。”
“来了。”周围人多眼杂,实在不好继续板着脸。祝清晏拽了把谢洄之衣袖,率先小跑入了屋子。
一顿午饭,吃得谢洄之有些疲惫,当戏子未免太累了些。
这些门内时兴的菜式,他曾吃了许多次,如今却要装作第一次品尝,分外惊艳的模样。
一道两道还能应付,偏生每一道都是外头没有的。云程轫仿佛故意与他作对一般,第一筷一定夹给他,满脸期待等着他的反应。
祝清晏却心神不宁,心中担忧着霍子仲,打算吃过午饭,去徐之画铺瞧一瞧。
用过饭后茶点,祝清晏便带着谢洄之离开了。
午饭用过,困意便窜上脑门,云程轫眼神有些迷离,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手肘戳戳纪尘,“你怎么看这个小徒弟?”
“还是先挑个时间,去趟极南海域吧。”纪尘转转脖颈,散漫说道“今日先走了,有事联系我。”
说着,纪尘手腕转动,时空漩涡卷破周围时空,出现在两人面前。纪尘一只脚迈入漩涡的瞬间,意识到一个问题,暗道不好!
谢洄之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乐翎,你说,纪尘是如何进入的山田古门?”谢洄之跟在祝清晏身后,一同迈入徐之画铺,今日不是集愿的日子,画铺门前的人不像往常几次那般多。
“不清楚,但他突然出现在门内,已然露出破绽,现在轮到他慌张了。”祝清晏边上楼,边歪着头说道,身后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谢洄之忍不住捏住那缕碎发,将它们拢回发尾。听见这句,又回想起门内,祝清晏因着那句话同自己发脾气的样子。
“你......”谢洄之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祝清晏站在霍子仲房门前,却被人告知,今日一早,霍子仲收拾行囊回了老家。
“老家?他若是能回早便回了,如今回什么老家?”祝清晏听见这副说辞,一脸不可置信,抓着小厮的手臂,要和小厮说道说道。
但面前的小厮,什么也不知道。
“不清楚,只是今早霍师收拾着行囊,看起来特别开心。临走前还同嘱咐我们,说屋内有为我们准备的护身符。他每年都会给画铺的人准备一份,还说从明年起,他便为我们准备不了了,若仍想求,去皇城外十五里处的周缘寺求,那里的住持是他的多年好友。”小厮显然也是被吓了一跳,麻溜一通,将早上的事情说清楚了。
祝清晏显然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她松开小厮的手,没说什么,却从荷包中掏出碎银,放在小厮手中。
小厮眼神一瞬间变得古怪起来,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将碎银重重放在身侧的栏杆处,迈着碎步离开了,路过两人时,低声说了句,“瞧不起谁呢。”
祝清晏疑惑,转过身仰着头问谢洄之,“我做得不妥吗?”
“即使是画铺打杂的伙计,也是正正经经凭本事吃饭的。你若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可以道歉,但是不能一句话不说,只给碎银。”
“可是给碎银不比道歉更实在吗?”祝清晏还是不能理解,却说道“我下次注意。”
“要去皇城外十五里处的周缘寺看看么?”谢洄之提议道。
祝清晏点点头,“我最后一次见霍子仲,他也赠予我一枚护身符。听小厮一番言论,不像假话。难不成是昨日见面,二师兄真将回乡的法子告知于他了?”
“但现在二师兄对于提及霍子仲一事分外排斥,再去问他,恐会打草惊蛇。”
祝清晏划开时空漩涡,“先去那间周缘寺看看吧。”
......
纪尘回了梨宫春苑,躺在长椅上,缓解头痛。
自他掌心又飘起些许香火,纪尘打开掌心一看,想起一件仍未完成的旧事。他无奈叹息一声,再次唤出时空漩涡,进了门,手里拿着一柄短刀。
有一面墓碑上的字,他还未曾刻完。
......
皇城周围的周缘寺,香火最旺盛的便是城内那座,往来贵人络绎不绝,百姓散香从未断过。它的香火好了,其他的周缘寺香火便不那么旺盛了。
久而久之,皇城周围其他周缘寺便被闲置了。
毕竟,寺内供奉的是神仙,若是香火不够,便要从自己身上夺些运道,用以供奉了。
城外十五里处,仍有一周缘寺,祝清晏生平第一次听说。
“我倒是对这寺庙有所耳闻。”谢洄之看着树林尽头若隐若现的那座红黄庙宇,脑海里想起一件成年旧事。
“夏国尚未建国前,乐广城并不坐落于现在的位置,而是要再靠北一些,广袤二十四里,经纬九十六里,比之现在城池周回,大上不少。那时正逢乱世之秋,乐光城城主是难得护佑百姓的豪杰。”
祝清晏点点头,“廖水天,此人确有雄才大略。”
“乐广城内香火旺盛,是南方城池中供奉最多的。香火多,缘神在这片的力量便相对强大。受百姓委托,我接连散去乐广城周围多扇散谴门。有一扇比较特殊,是在周缘寺内形成的一扇。”
“周缘寺内为何会形成散谴门?”
“不知。当初要散去的门太多了,我便用香火点化此门,并未亲自进去。后我整理门册,才知晓,这扇门在周缘寺内形成。”
“散谴门形成,会将戾气之地一同卷入门内。若散去,却是所有皆消散。既然师父当初将门散去,那这扇门内的那座周缘寺和前面这座寺庙又有何关系?”祝清晏问道。
谢洄之摇摇头,“它并没有消散。天下周缘寺虽数不胜数,但皆登记在册。我去查过,那日并没有周缘寺减少的记录,它凭空消失了。”
“廖水天前辈是我父皇收服的最后一座城池。前辈是自愿投诚,我父皇兵不血刃,便拿下了这座城。夏国建国后,因原城池过大,城池边缘地势非优,难以建设城防,我父皇曾下令缩小城池。如今城池周回二百里。”
谢洄之捏着指头算了算,“若是将此庙与城池的距离减去,恰好周回二百余里。”
“所以,它消失多年,又出现了?”祝清晏皱眉,“此庙的住持还恰好是霍兄的多年好友?”这天下真的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吗?
谢洄之摇摇头,“现在定论为时尚早,先进去一趟吧。”
两人走近寺庙,半掩着的门内传来敲钟的声音,有人在庙内低声念诵经文。
祝清晏看到门边放着的扁担和两框新鲜蔬菜,上前摸了摸时蔬叶子上新鲜露水,又拿出其中一颗,蔬菜根部仍然有潮湿的泥土。
“刚刚有人进去了。”
谢洄之叩响门环,顺着门缝朝内看去,却看见漫天的雪。砖瓦上堆积着雪,地上同样铺着厚厚一层,并未有任何人走过的痕迹。诵经的声音小了些。
零星字眼飘入他的耳朵,谢洄之仔细听了听经文的内容,微微皱眉,这并不是周缘寺内的经文。
“怎么了?”祝清晏将菜放回篮子,又将衣袖上沾染的泥土拍掉,看见谢洄之身子前倾,猫着腰观察着。
“庙内有什么?”
“你自己看。”谢洄之将位置让出来,祝清晏上前,学着他的样子,左右转动身体,正要眯着眼看去。
“咚!吱呀呀~”门那头传来重重拍门声,门猛然阖上,祝清晏险些被门环砸上鼻子。
“什么情况?”祝清晏与谢洄之两人在门前大眼对小眼。
“霍子仲给过你一枚护身符,拿它试试。”谢洄之指着她腰间锦囊说道。
祝清晏想起之前霍子仲叮嘱自己的事情,说自己很快便能用上这枚护身符,要小心保管,随声携带。
她将护身符拿出,双指轻轻用力,将那枚护身符分为两半,递给谢洄之其中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