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贱人!”
莫惜春眼角带着泪,双眼彤红,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到地下。
精美的花瓶及茶具打破在地面上,碎成一地残渣,花瓶里的水溅出,泼湿了莫惜春的下衣摆,形成难看的斑点污渍。
妙春立马蹲下去收拾,防止三小姐不小心走上去划伤脚。
可惜她的细心被人误解了,莫惜春上前用力拽起她早上刚打理整洁的头发,扯得妙春头皮发疼。
“三小姐……”妙春哀求,清秀的面庞上还印着之前被打的巴掌印,让人不由怜惜。
“贱人!”莫惜春把妙春推到尖锐的碎渣上,语气阴狠,面容狰狞:“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那男人引到我房间的!!!”
她快疯了!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发现在房间里私藏了男人!她的脸面清白都丢光了!
连喜欢的那位公子……
莫惜春掐住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丫鬟脖子,:“该死!!我房间的钥匙只有你有!你怎么敢的!!是不是莫怀音那贱人指使你干的!枉我以前待你这么好!!去死吧!”
她双目布满血丝,瞳孔黑沉沉的,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死死盯着在她手里眼球已经有些翻白的妙春。
“不……不是”……我,妙春挣扎着,强大的救生欲让她想把身上的人推开,双手抵着对方,背上沾着的瓷片碎渣顺着重力越陷越深,狠狠扎进肉里,渗出大片血迹。
“够了!”一声娇媚又带威严的女声制止了这场闹剧。
“咳咳咳……”妙春止不住的咳嗽,她抬头看了下已经松手的三小姐,接着哑着声说:“多谢沈姨娘饶命。”
沈姨娘皱着眉,脸色很是难看,冷声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泼妇!”
她失望的看着她的女儿,眼底全是疲倦与难过。
莫惜春脸色煞白,她咬着唇,手上的指甲紧紧向手心攥起,印出一片片深红暗痕。
沈姨娘挥手让人将妙春带下去,自己则将惜春抱进怀里,安慰:“姨娘知道你很难受,但待会侯爷就要过来了,你万不能让人瞧见你刚才的模样!”
怀中人没有说话,眼里闪烁了一下。
“侯爷还肯来看你,就说明此事还有翻转的余地在,你到时一定要好好回答,别耍小脾气。”沈姨娘最怕到时,女儿脑子转不过弯顶撞了侯爷,连带到时让他来的她也受牵连。
莫惜春向她哭诉:“母亲,我该怎么办?全京城的人都看见了,我的清白毁了!再也没人愿意娶我了……”
沈姨娘头疼,“瞧你那点出息!到时若侯爷问起,你就说那人是你从外面请来修理破损房梁的工匠,只是不知怎得跑到了你的床榻上……”
“母亲,父亲肯定是不会信的,我的房梁没坏,这不是在骗他吗?!万一他生气将我赶出侯府……我的未来就都毁了啊!!”莫惜春原想扑到她柔软的床上哭闹,但一想起早上的事,胸口便泛不住的恶心,眼里也带着嫌弃。
“你不会拐着弯说是有人故意陷害你的吗?”沈姨娘见女儿还是不明白,悄悄凑到她耳旁说:“不然好端端的府里怎么调不出工匠给你,还要你从外面请,指不定是有人特意指使他让侯爷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丢脸!”
莫惜春渐渐恢复理智,也明白了沈姨娘想表达的意思。
房梁坏没坏其实并不重要,反正已经修好了,到时就凭她们笃定,那人就是从外面请来的工匠,只是不知怎得光着身子爬到了她的床上,还恰好被人撞见。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而正是因为这份巧合,只要她们能摘出去与此事无关,就能摆脱她们的嫌疑。
但是,她的清白终究是毁了……
夜晚,惜香院点起了烛火,室内一片明亮。
床榻上坐着位身穿粉色锦绸亵衣,披着散发,面容娇柔秀美的女子。
“小姐,夜深了,该就寝了。”丫鬟慧儿在一旁催促,眼睛时不时往窗外望去。
莫怀音让慧儿将窗户关上,慧儿应声去关,窗户“吱呀——”一声就给关上了。
“慧儿,如今是什么时辰了?”莫怀音将手里早已绣好的绣帕放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这绣帕是她母亲让绣的,说是打算让她订亲时连同信物一并送去,所以她显得格外的重视。
“约摸子时了。”慧儿一直有留意时间,现在小姐问她,她很快就回答出来了。
莫怀音垂眸,状似不经意的问:“今日惜花院晚上可传来什么动静?
慧儿想了下,摇了摇头,“不曾,但是侯爷傍晚的时候过去了一趟,出来时脸色瞧着有些不大好。”
“将灯熄了吧,你先下去休息,今晚你不用守了。”莫怀音脱去鞋袜,躺在床上背过身嘱咐。
“是。”慧儿将烛芯剪断,脚步轻移,不发出丝毫响动离去。
房内一片漆黑,莫怀音咬了咬嘴唇,眼里晦暗不明,良久,似是说了句:
“算她运气好。”
语气阴沉,不似白日的温柔可亲。
夜渐浓,白日刚下过的雨,到了深夜又下了起来。
陆砚亭站在书房的书桌上临摹字画,听到雨声时,他神情微怔,笔下的墨滴落到纸上,渲染了那片洁白。
他回过神,将被风吹开的窗关上,待看到那张染脏的纸时,不由苦笑。
白白浪费了一晚上的心血。
事已至此,他熄灯准备歇息,只是困意朦胧间他像是再次回到了那座小院,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离他极近。
雨声“滴答滴答”的,似是滴在了心里,无端勾起一丝涟漪。
清晨,带着分凉意的阳光照在了陆砚亭微蜷缩的修长指骨上。
陆砚亭睁开眼,略带倦意。
雨早已经停了,但他的心却久久不能平息。
……
“亭之,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裴渡敲了敲陆砚亭的书桌,语气很是诧异。
刚才还在商讨去游园庙会的事,这会当事人就走神了。
陆砚亭揉了揉额角,“抱歉子路,我想别的事情想得有些忘神了。”
“什么事竟能惹得你如此挂念?连游园会的事都不重要了?”裴渡有点生气,这游园会可是他们二人一同组织的,其间耗费的心力不知多少,若到时出了差错,这不就白费了吗?!
但他不是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好友现下有事瞒着他,为此精神恍惚了好几天,眼下都是遮不住的乌青,显然失眠许久。
“子路,我……”陆砚亭知他的这位好友一贯聪颖,话语到了嘴边,又顿住了。
裴渡真的生气了:“陆砚亭!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陆家是不给你饭吃了?你如今瘦得跟竹竿子似的!丑死了!”
这倒是夸张了,陆砚亭最近确实消瘦了不少,俊秀的脸上少了分温和,多了分风骨,还是好看的。
但跟身旁俊美风流的裴渡一比,就显得有点儿瘦弱。
陆砚亭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眼底闪过一丝难过与呆滞。
“还会有女子喜欢我这张脸吗?”陆砚亭竟然不小心把刚才的内心想法说出来了。
裴渡一听,都要气笑了。
“你是喜欢上了哪家女子?怎么不上门提亲?还在这跟吃错药似的思恋人家?!”以前怎么没发现好友有当望妻石的潜质,脑子还一根筋。
陆砚亭面上赧然,“那天只是凑巧跟她躲了一场雨,我还不曾见过她的面,也不知她是哪家小姐……”
“……”裴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子路,你可有办法让我再见见她?”陆砚亭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求助他好友。
裴渡沉思了一会,微皱眉,手指无意识的摆弄着挂在腰间的青白桃花玉佩。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隐隐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两天后,皇贵妃要举办一场赏花宴,邀各家千金公子前去,只是……”裴渡顿了顿,抬眼望向好友道:“皇贵妃是皇上那边的人,那边一直想拉拢我们这种世族过去站队,你当真愿意为了区区一女子毁了自己家族的百年安稳与和平?”
赏花宴,赏的从来都不是花,而是以各家儿女姻缘为交换利益,这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如果好友已经见过那女子的面,认得出那位女子是哪家的,这事还好办。
就怕没找到,还惹得一身骚。
不然恐怕好友前脚刚回府,后脚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
你不想觅良缘,为何来赏花宴?我现在赐你一道良缘,你就不能抗旨!
而结姻对象八成是皇室公主,至此算是彻底站了队,陆府后续的继承人只会传给身具皇室血统的人。
陆砚亭听后,神色黯淡。
他还能等,但心上人是个女子,不知等不等得到下次别的宴会,又不知是否会早早许配给别家……
“我会认真考虑的。”声音闷闷的。
裴渡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转身离开。
情字,太伤人了。
裴渡走出门,用手遮了遮略有些刺眼的阳光,眼睛微眯,姿态潇洒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