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林醒来就打算去问洛成玉一会想吃什么，结果是是遍寻不得，当即大为慌乱。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小果儿把洛成玉交出去了，差点就要逼问小果儿，却在转身的刹那发现了桌子上被墨宝压住的书信。

宝林看完失魂落魄，直挺挺地站到了晚上。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小果儿终于忍不住上前，“宝林哥……”

“收拾东西。”宝林听到声音，仿佛终于活了过来。

“啊？”

“公主一定还没走远，我们沿途能找到她。”

“宝林哥！去往扬州的路千千万，你我二人怎么找？”小果儿抱紧宝林快要僵直的身体，涕泪横流，“宝林哥，她要去找江蝉就让她去吧，我们保护不了她的！”小果儿虽只是一个孩子，却知道江蝉的厉害，说不定洛成玉跟在江蝉身边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显然，宝林也明白。正是因为明白，他才没有立刻追出去，而是一直站到太阳西沉。

宝林整个人开始不说话也不吃饭，直到小果儿害怕到极点，开始给宝林硬灌水灌粥，宝林苍白的脸才有点血色。

小果儿后悔不已。其实他刚抛下洛成玉就后悔了，折回去找她，可是溪流旁蝉鸣晴日依旧，独不见有人来过，他找了一圈，连个影子都没找到。事情已经脱离他自己的控制了，他只能隐瞒下一切，把不安吞回肚子里，开弓没有回头箭。

小果儿勉强把宝林扶回床上休息，而他则跑到堆放杂物的棚子里奋力寻找着什么。

飞羽呢？

小果儿翻箱倒柜，恨不得把箱子翻个底朝天。

因江蝉当时说飞羽乃是五毒谷弟子生命遭受严重危险时对师父的求救信号，而他还没收小果儿为徒，所以即使小果儿传书给他，他也不会来。

“那不就是个废物嘛。”小果儿当时不甚在意，随手把飞羽扔到一边去了。

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

小果儿满头大汗，蜇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可他连擦一擦眉毛下的汗水都顾不上，手举着一根洁白的羽毛，满是庆幸。

还好还好，他当时没给扔了。

飞羽并不是动物的羽毛，而且一种常年昏睡的会飞蛊虫，只是外形像羽毛才得名‘飞羽’。

“江蝉，你这回一定得来啊。”小果儿颤抖着手，汗液黏糊糊的，蛊虫似活了一般，柔软的羽毛在他掌心晃动。

他心一横，放飞蛊虫。

一道轻羽划破夜空，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夏日晴夜，繁星点点，澄净墨蓝色的天空下，飞羽的痕迹很快消失了。

小果儿忽然双手合十握在胸前。

他听人说，拿自己的东西来和神明交换是很灵验的，神明乐于同诚心的凡人结下善缘。他小时候把最喜爱的糖葫芦放到山里的土地庙，祈祷自己的亲人能回来陪伴自己，阿丁虽然没回来，但是宝林来了，他拥有了一个亲人。

所以这次，他朝天磕了三个响头，愿意用一生吃素来换取洛成玉平安。

事毕，小果儿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仰起头看这一片星子，一时目眩十分。晕过去之前，他笑了笑，好像听到了神明允诺的声音。

同一片天空下，陆鸣默默跪在大殿下，嬉笑声不绝于耳。有人劝他：“何苦呢？陛下是铁了心调人手去找玉溪公主，就算是玉溪公主化为一副骷髅也得找到，铁甲军的人手是不会再放回各驻地的。”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为一夕之安寝，纵漠北深入我朝腹地，”陆鸣胸腔砰砰，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养寇为患，置国家百姓于何地？”陆鸣觉得父亲当初做错了，活在赵麟这样的人手下，看生灵涂炭，还不如当初战死。

用最精锐的部队去寻找玉溪，反而找那些从没有受过训练的孩子去抵御漠北的抢掠，荒唐至极！

“唉，陆指挥使，奴才还是劝您一句别跪了。眼下皇上兴致好，不和您计较。可天威无常，什么时候迁怒起您——说不定以为您是为着和玉溪公主的旧情才长跪不起的。”

陆鸣闭了闭眼，“我问心无愧。”他不是没尝试过做小伏低换取赵麟的信任和家族的平安，可是结果无非是赵麟越发暴虐，家族子弟零落，屈服并不能让他的日子变得更好。

他忽地站起身，太监以为他听了劝，露出了笑意。

没有人知道陆鸣要去做什么，只是看着他一身白衣的背影越来越远，穿过宫道向远处走去。

也是同一片星空下，洛成玉艰难地爬过阻碍，找到一处可以暂时落脚的山洞。

她向小果儿问明了方向，本已经要下山去了，却不想在山脚碰到几个落单的铁甲军在这山附近巡查。听他们交谈，是赵麟派人在上京附近的郊区山林驻守，哪怕蛛丝马迹也要随时禀报。

赵麟始终觉得，以洛成玉的能力根本跑不出上京。

事实上，还真让赵麟歪打正着，把洛成玉困住了。她无奈，只能先避开铁甲军的人朝着山里走暂避风险，待躲了几日，身上干粮吃尽，洛成玉焦虑不已。

她当初配合小果儿演戏是怕连累宝林，但她绝对不想自己真的陷入危险。如今境况，洛成玉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先回宝林那里重做计划。可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就听得外边几声交谈，洛成玉心中一惊，躲在山洞里不敢出来。

“上京这么多人手都在这里游荡找人……”说话那人语气不平，似有不满，“白白浪费了我一身好武艺！”他踢了一脚什么，一屁股坐下，身下树枝横断，惊动几只飞鸟。

同行的人没他脾气火爆，但心情也不好，“是啊，找个劳什子的公主……都这么长时间了，大海捞针一样。”他叹了口气，“漠北的人一路抢掠，现在，恐怕已经把他们明年过冬的粮食都抢够了吧。”

“你我身着这铁甲——”

那人一把扯下面上的狰狞铁面，露出大汗淋漓的一张年轻面容。

“却要来这日日搜寻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真是太荒唐了！”

“嘘！叫人听去，你九族不保。”

“……”他声音小了些，扭过头去，“就算有一日你我真找到了公主，还真能把她交出去吗？”

“为什么不能？”

“这不是把公主往火坑里推？我……”他脸上露出不忍，“若是对漠北敌人也罢了，偏偏是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从接到调任上京的命令的一刻开始就心存不满，如今怨气愈重，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有这样怨气的又何止他一人。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最终还是脾气火爆的士兵妥协着戴上铁面，重新变成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两人继续向林子深处去了。

洛成玉惊魂未定，赶紧收拾了山洞里生活的痕迹，悄悄借着茂密丛林的掩饰朝别处逃去。

山上已经有了铁甲军，还被她遇上了！可见前来搜捕的不是一两人这么简单。

洛成玉不再纠结，赶紧向山脚走去，想先回宝林处休整，借宝林之力出京，不想刚走出不远就听得一声呵斥：

“站住！”

那声音有些熟悉。

洛成玉连忙蹲下，借着一丛极高的林草掩饰住自己的身体。

“怎么了？”

听人声，这不就是刚才山洞外的两人，他们竟又折返回来了！

“刚才那边的草丛是不是晃动了一下？”孟鑫疑惑，握紧了手中的金刀。

同行的纪琉猜道：“是兔子或者狐狸吧。”他便是方才出言埋怨赵麟的那位铁甲军。

孟鑫摇摇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回：“我方才经过那山洞，见附近似有人停留的痕迹。”

“所以你才要折回来？”纪琉对找公主这事不上心，根本没留意这一路的情况，闻言他也下意识抓紧腰间的长弓，可下一瞬他又松手，略迟疑道：“阿鑫，许是你看错了。”

孟鑫摇摇头，“我知道你心软，你不必上前，”他已经拔出金刀，“待我上去一探究竟。若真是公主，不需你下手，也不许你和我抢功。”他眼神坚毅，已然下了决心。

他脚步一点点靠近，眼睛鹰一样，连眨眼都不舍得，唯恐错过草丛的动静。

忽然，绿草猛地晃动了一下，孟鑫下意识就要挥刀，却在下一刻瞧见一只奔跑出来的肥硕兔子。

“哈哈哈！”纪琉忍不住大笑，手疾眼快，空手抓住就要撞在他腿上的兔子，“这就是你想要拿去请赏的公主殿下？”纪琉轻哼一声，“我可不和你抢功劳。”

孟鑫无语，“少讥讽我，你难道不想得赏受万户食禄？”他无奈地收回刀，目光又在草丛巡视许久都不见异常后才收刀回来。

“靠抓女人请赏，”纪琉不屑，“万户侯我也不稀罕！”他扬扬下颌，故意把肥硕的兔子往孟鑫脸上蹭，被孟鑫一把推开。

“说得好！”

孟鑫正要继续斗嘴时，却猛地被一道声音打断。

来人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身上不少小伤口，泥糊了一脸，唯有一双眼睛明亮无比。

“说得好，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你们的本事应该是上战场，打跑漠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