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左的决策显然不在其他玩家预料之中。

与他同组的8号表现出了震惊与抗拒，下意识想征询自己这组其他成员的意见，却很快发现1号与20号无条件听从10号卫左的命令，对方做出什么决定都能欣然接受。

三比一，他的反对激不起风浪。

8号脸色当即变得灰暗。

周围别的玩家见此情形也意识到他们此前最担心的问题出现了：10号、1号、20号是一个小团体，不论是一人还是两人同这个小团体组成新的小组，通通意味着外来者的话语权丧失。

“算了算了，牡丹花下死……”在善良的玩家们想怎么帮助8号时，8号忽然乐出了声，一边碎碎念一边朝他的帐篷走过去。

听到这话，玩家们脑海中默契地闪过10号惊为天人的脸。

刚才他们注意力全放在充满谜团的危险人物15号身上，加上早晨光线不好与雾气重，淡化了10号的容貌，在场玩家便没像昨晚一样被迷得七荤八素，如今静下心去回想……

“我也愿意为10号接受死亡惩罚。”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

无限世界测试服期间玩家不会真死，可提前自愿或非自愿退出副本后都会有严重的死亡惩罚，即先扣除一定积分、再根据气运值决定是否掉落道具和未绑定的技能。

通关副本可获取的积分对玩家不算什么，但道具和技能这种东西千金难求，因此大部分玩家会竭力避免提前非自愿退出副本。

“其实我也愿意。”

诡异的沉默中，又有人压着嗓音说了一句。

从古至今，心甘情愿用性命博美人一笑的人不在少数，更何况他们还并非真死。

“我觉得8号看起来挺痛苦的，不如我去和他交换一下？”

大家视线“刷”一下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挠了挠头，有些羞涩：“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心善，大家不用夸我嘿嘿。”

“哥们怎么大白天做梦？”

“说真的我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你们说10号能同意我们重新分成两组吗？”

一群被美色冲昏头脑的玩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与副本无关的事情，旁边被忽略的15号僵硬地朝着卫左那边走去。

另一边，还不知道自己引起了玩家“内讧”的卫左正在翻看通讯器里的信息。

“飞跃”队家属给的位置信息异常模糊，卫左挑挑选选只能找到两三个能利用灰雾精准定位的。

不过幸好主线任务本身只需拍三张照片。

“我们今天的目标是找到E家属要找的成员。”

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卫左头也不抬地说。

“都听小队长的。”

何文嬉皮笑脸地伸出手，想如过去一般勾住自家小队长的脖子。

“啧。”

何文对突然冒出来的黑蛇翻了个白眼。

黑蛇竖瞳里划过一丝嫌弃和鄙夷。

四周寂静无声，一人一蛇就这么火药味十足地对视着。

“时间不早了，去收拾东西。”

身处矛盾中心的卫左没觉察到氛围有异，收起通讯器后转身回到帐篷里整理装备。

十分钟后。

全副武装的卫左一行人走进了森林。

五人的站位与昨天差不多，区别只在于7号换成了15号。

“大家都看过E家属发来的信息了吗？”

卫左说话时目光锁定住15号。

他会“收留”15号当然不是因为圣母心爆发或者脑袋短路。

只是15号暂时没表现出危险性，遵守“正常人守则”的他不方便直接动手，又不放心将人放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看着。

此时的卫左还不知道他对比其他玩家已算是“仁慈”。

其他玩家可早就起了杀心。

“还没看，我现在看。”

8号活力满满的声音令紧绷气氛有一瞬放松。

“对了，话说队长你是已经知道E家属要找的成员在哪里了吗？”8号从口袋里摸出通讯器，语气明显比昨天热烈不少。

“原始森林里的河很好找。”

卫左话音落下，8号正好看到了E家属发来的两条信息。

【E（9）：红头发、蓝色衣服、缺个门牙。】

【E（9）：我被困在了河水里，它们在不断吃我的肉。】

“是挺好找的。”

8号收起通讯器，心情由于E家属的第二条信息跌入谷底。

河水里？

它们？

吃肉？

这三个词结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恐怖。

“继续直走。”持续使用灰雾监测情况的卫左对队伍头部的程行野发出指挥，“大约五十米后左转。”

现在是早上近八点。

这个时间点温度还比较低，隔着特制的战斗服都能感觉到浓重的湿气和寒意。

灰白色的雾迟迟未消散，清晨的阳光也穿不透原始森林的茂密树冠，众人们踩着湿滑土地行走时还能看到周遭生长着一些奇异的菌类，那些不知名的菌类色彩斑斓，形态各异，为这片堪称幽暗的森林增添了几分说不出来的诡谲感。

像是害怕谈话声引来暗处的危险，卫左五人无言走了许久。

“我好像听到了水流声？”

临近中午时，8号放慢脚步迟疑开口。

“你没听错。”

彼时正打算告诉众人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附近的卫左认可了8号的听力。

8号转头想看一眼卫左，被15号冷冰冰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他在心中抱怨道：“就说这个人有问题，当时就该直接把他弄死……”

“到时我们一起顺着河边找。”时刻盯紧15号的卫左自然看到了8号被惊吓的画面，对15号的防备心不免更重一层。

“啊？”8号脑子一下没转过来，问，“这次不分开……呃，是不应该分开找。”

及时醒悟的8号急匆匆调转话头。

五人继续前进，水流声亦越来越清晰。

不多时，一条湍急的碧绿色河流映入走出树林的众人眼中。

“这河……有些深啊，什么都看不见，你们确定要下河去找那个被吃肉的成员吗？”8号对着望不见底的河流咽了口唾沫，腿肚子不停打抖。

卫左也生出了些许犹豫。

不知为何，灰雾给出的河流数据相当模糊，所以他同样没想到山谷里的河会是这样的。

“可以先下水试试。”何文从背包里掏出一捆黑色登山绳，“我看见河中间有个头。”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齐刷刷望向前面的河流。

果真有半个脑袋。

“小队长，让我先去试试？”何文凑到卫左身边征求对方同意，“登山绳一端绑着树，一端绑着我，怎么说都有活下来的机会。”

卫左一言不发地走到河边，弯腰将手伸入水中。

四、五分钟后，卫左直起身。

他拍掉手套上残留的冰冷水渍，转身看向程行野与何文。

“你们两个一起去。”

“那什么，我水性不好，这个目标我放弃。”只差一张照片便能成功完成主线任务的8号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无奈样子。

卫左没对8号说什么，仿佛不经意般扫了一眼一旁安静的15号。

五八曾经说过，方圆百里都在冰封这个能力的控制范围内，因此他刚刚尝试稍微冻结了下河流，效果不错，如今的河流中层底部皆是冰封状态，唯有表面一层仍是原样。

十分适合拿来“钓鱼”。

“有遇到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回来。”卫左透过防毒面具传出来的声音显得略微沉闷。

“没问题小队长。”

何文比了个“ok”的手势。

程行野目不转睛盯着卫左，似乎是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别的东西。

这一刻，卫左竟然跟程行野的脑电波对上了。

他在何文绑好绳子准备下水后冲对方招了招手。

程行野乖乖走过去。

卫左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听话。”

何文脸黑了。

贱人！

郁闷了整整一天半的程行野低头，闷声道：“我听话。”

“嗯，你最听话。”卫左又拍了拍程行野的头。

何文没听清二人刻意压低音量的对话，他阴森森地注视着朝这边走来的程行野，飞速骂了句脏话。

程行野对何文的怨气也很大，不甘示弱地回敬了一句。

二人带着对彼此的恨意下了水。

卫左和8号一个平静，一个紧张地看着两人。

从始至终保持沉默，存在感极低的15号慢慢移动脚步，无声无息地靠近两根登山绳。

15号脸色发青，嘴唇紧抿，被红血丝覆盖的眼睛睁得极大，鼻翼随着愈发急促的呼吸不断翕动，一双手激动得发颤，掌心甚至逐渐冒出细密的汗水。

只差一点。

一点……

“砰——”

电光火石之间，15号如离弦的箭般猛地飞起，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撞在粗壮树干上发出一声巨响。

再之后，15号无力地顺着树干滑落，瘫软在地。

他的面容因痛苦扭曲变形，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丝完整声音，唯有痛苦的闷哼时不时从喉咙里挤出。

“你们继续。”

卫左垂下漆黑睫羽，从容不迫地拍了拍裤腿。

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