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十分嫌弃疑似被程行野躺过的床，说什么都要把被单等全部换成新的。
卫左没有睡意，任由它折腾。
十分钟后，洗漱完且换好睡衣的青年默默窝在沙发里，抱着绣满小花的抱枕发呆。
过了一会儿，卫左忽然小声开口。
“你好慢。”
“他太脏了，要消毒。”
卫左“哦”了一声，别过头不再去看被黑色雾气包裹的床铺。
又过了一会儿，他怏怏不乐地说道：“今天下午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没事，有我在。”
听到这句话，卫左表情看起来更不开心了。
片刻后，没听到自家宿主声音的五八后知后觉发现气氛不对，连忙开始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
一共说了两句话。
哪句话说错了？
“我马上就弄好了，你待会儿就能睡觉。”
五八没思考多长时间，便根据自己和卫左的过往相处经验，拟出了问题的答案。
“我没有故意不想让你睡觉，外面捡回来的野狗身上都是细菌，会弄脏你的。”
因为对程行野的印象很差，五八说话相当刻薄。
卫左皱了皱眉，没说话。
见此，五八立刻收敛起话语中的敌意，低声下气地说：“下午没找到线索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看场合对你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让你之后光顾着想我，没空去找线索……”
“谁光顾着想你了？”卫左匆忙打断道。
五八没反驳，顺势认错：“对不起，我说错了，你没想我，是我整天都在想你。”
“不准想。”
“那不行，我做不到。”
听到五八拒绝的话语后，卫左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烦躁，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怀中的抱枕。
“没有哪个正常系统会整天想着宿主。”
“我是正常人，你是我的系统，你也要正常。”
卫左能接受自己的系统是个奇怪的系统，因为他也很奇怪。
他不是变态，所以不能接受自家系统是变态。
至少短时间内他不能接受。
“正常系统同样会整天想着自己的宿主。”五八振振有词道，“这可不是我胡诌，你问别的系统也是一样的，系统只要绑定了宿主，就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宿主，时时刻刻关注宿主的一举一动。”
卫左还想反驳，五八先一步说道：“正常人不会随便揣测自己不了解的领域，我是系统，有关系统的事情我说了算。”
“我做的就是正常系统会做的事情。”
五八的话堵死了卫左接下来要走的路。
不善言辞的他思索半天，憋出一句：“花言巧语。”
五八笑着应了：“对，我花言巧语。”
“你好烦。”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倔劲上来的卫左说到做到，后面的时间里愣是忍下了对方各种奇怪的称呼。
而刚开始还没把他话放心上的五八，在喊了“公主”也没被阻止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它平生最害怕的事情里，就包括卫左不理它。
“左左？”
五八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无措。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卫左本想继续保持沉默，耐不住心脏突然传来的异样感觉，只好出声解释。
反正他现在的真实想法是让五八不那么变态，最好能去治疗一下……系统得了精神病应该也能治疗？
“我不讨厌你，但我讨厌变态。”
“正常人都会讨厌变态。”
卫左说完，五八思绪有一瞬间凝滞，但它反应过来后立刻搬出了卫左曾经说的话来应付现在的场景。
“你骗我，你就是讨厌我，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朋友过。我可还记得当初何文在你面前犯病，你说他是你朋友，你身为正常人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朋友，而你现在放弃我了，证明我不是你的朋友……”
五八语速快得离谱，卫左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么一算，我不是比不过何文，我是连朋友都算不上了？”
“我在你心底到底算什么？你说我花言巧语，明明你才是那个用花言巧语蒙骗我的人，你其实根本不在乎我，你心底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
“什么我更重要，都是假的，你要是觉得我更重要，你就不会轻易放弃我！”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狠心弄死姓何的！我就不应该管他死后，你会不会难过……这种事。”
卫左还没说什么，五八自个把自个说破防了。
“我真是被你迷晕头了，以前我在宇宙里横行霸道的时候，谁看见我不绕着走？老子想杀谁就杀谁，没人敢有意见！”
“现在呢？杀个不重要的普通人都要瞻前顾后，犹豫再三，最后还不一定能杀成！”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被撞坏脑子的鱼？不用鱼饵就能钓起来？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你的一条狗？你随便招个手我就摇着尾巴过来了？我告诉你——”
“我还真是。”
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五八如同漏气的气球，整个统萎靡不振。
它确实想放点狠话，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
还以为今晚要和自家系统闹翻的卫左陷入沉默。
这也是变态会有的想法吗？
长见识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放弃你。”
“不过我原本也没打算放弃你。”卫左想了想，还是为自己辩解了几句，“我的确认为你是一个烦人的坏家伙，可我打心底不讨厌你。”
“当时我说完后本来想接着劝你去接受治疗，你反驳得太快了，我没机会插话。”
五八闷闷道：“我不想信你说的话。”
不想信和不信，是两种意思。
“其实，不治也行。”
卫左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挡住半张脸。
透过棉被传出来的声音略微沉闷，几乎听不出底下的情绪。
“你是比好朋友更重要的存在。”
因为你是比好朋友更重要更亲密的存在，所以身为正常人的我应该更加包容，允许你是一个正常人讨厌的变态。
卫左厌烦变态、厌烦变态做出来的事情。
是正常的。
他一直以来都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正常人，而厌恶变态是他自我定义的属于正常人的规则。
卫左不讨厌五八，亦是正常的。
正常人同样会有打破自己底线的时候。
五八没太懂卫左的意思，或许它潜意识已经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只是刚跌到谷底过，不敢相信眼前落下来的救命绳梯。
“我听不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五八顿了下，问：“我是不是很好骗？”
这个问题似乎不用回答，不论是卫左还是五八自己，都非常清楚答案。
“我不知道你好不好骗。”
“我只知道如果是你的话，有病没关系，是变态也没关系。”
卫左以为自己说出这种话会很困难，但事实上，就像呼吸一般，他无比自然地说出了违反自己定下的规则的话语。
五八这回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它觉得自己被当狗逗了。
它想问卫左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骗自己。
它问不出口。
它要是有心脏这种能活蹦乱跳的东西，恐怕在卫左说“不治也行”时，就由于心跳过快而暴毙了。
“真的？”
话一出口，五八觉得自己完蛋了。
“或许我不总是对你坦诚，但在这种时候我总是真心的。”
很熟悉的一句话。
五八又觉得自己完蛋了。
“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
“就那个，你再说一遍。”
“累了，不想说。”
“求求你了。”
“如果是你的话，有病没关系，是变态也没关系。”
五八再次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卫左被姗姗来迟的困意淹没，它方才开口。
“汪。”
卫左当即清醒了。
“不要这样，很奇怪。”
五八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喋喋不休道：“那你再多说几遍那个，我就说我怎么可能比不过那三个半路跑出来的野男人……”
卫左听得烦了，抱怨了一句。
“你是个吵闹的坏东西”。
“那怎么办？我还想要闹你一辈子。”
卫左眨了眨眼睛，被子下的唇角扬起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浅浅的弧度。
“我困了。”
“我给你放安眠曲。”
熟悉的轻柔歌声在屋子里响起，卫左几乎是瞬间有了困意，只是心里有事，他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十分安稳。
翌日清晨。
提前收拾好的卫左早早到达了之前定好的集合地。
他站在阴凉处和五八聊天。
等其他人全部到了，卫左才慢悠悠走进队伍里。
“童连和其他小孩子的脸色都很差。”
五八的话让注意力散漫的卫左略微集中了一下精神。
“义工呢？”
“和昨晚的状态差不多，没少人。”
卫左还想再问，童连开始安排今天的行程了。
“今天是各位来到阳光福利院的第四天，想必大家已经对福利院有了初步了解。”童连发青的脸上忽地绽放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为了让大家能够对阳光福利院产生更多归属感，我特地向院长申请……给你们放一天假。”
“今天绝对不会下雨，你们可以自行探索阳光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