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左离开厨房后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哎呦喂！”
那人顺势往后直挺挺倒去，紧接着发出凄惨的叫声：“好痛！我骨头肯定被你撞伤了！快赔钱！不然我就向前台投诉你！”
演技之浮夸，令人心寒。
卫左：“……”
我这是被碰瓷了？
还是被一个满身肌肉的老大爷碰瓷了？
实时吃瓜人员五八非常应景地感慨道：“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碰瓷啊！”
它话音刚落，地板上的老大爷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睁大眼睛凑到他前方，声音贱兮兮的：“我知道你没钱，拿道具来抵也行，什么都不给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二人的互动被其他人尽收眼底。
无人出声。
大家默契地选择了对“碰瓷事件”保持沉默。
染着红发的女生阿红戳戳男友，在男友看过来后用口型无声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老婆婆npc也是个喜欢碰瓷的。
明明是她差点用狼牙棒一棒子打死自己，却还要反过来管自己要精神损失费。
阿红撇撇嘴，又想起后来自己看到的疑似被卫左吓跑的老婆婆。
怎么人与人之间差距这么大呢？
阿黄与女友的关注点不一样。
他已经从女友那里听说过卫左的事，知道这人身上有秘密，此时便有些好奇对方会怎么处理老大爷。
是认怂？还是硬刚？
阿黄微微偏移了视线，降低存在感。
他是好奇，不是想因为过度关注被牵扯进去。
另一边，被明里暗里盯着的卫左罕见地生出一丝烦躁。
麻烦。
让五八解决……
卫左抬手推了推无框眼镜，猛然发觉自己现在有些过于依赖系统了。
这个习惯不好。
凡事靠自己。
“五哥你别动，我自己解决。”
“行。”
得到回应的卫左并未着急动手，只是低头静静打量着老大爷，无框眼镜下的那双狭长凤眸里没有一丝温度。
与其对视的老大爷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但嘴上依旧倔强。
“快点的！再不给我赔偿我就去向前台举报你是个欺负老人的恶霸！让前台把你赶出去！”
闻言，卫左眉眼微弯。
“您说笑了。”
“哪有恶霸欺负人时连血都看不见一滴的？”
心中陡然生出不祥的预感，老大爷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见此情景，卫左笑了一声，开口说话时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兴奋。
“不说断手断脚，至少也要见血吧？”
“您不舍得对自己动手的话，我可以帮您。”
专业碰瓷多年，可确实首次遇到这种情况的老大爷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帮啥？
怎么帮？
“年轻人就是喜欢开玩笑哈，哈哈……”
直到这时老大爷依旧抱着一丝幻想，期待从青年眼里看到演戏的成份。
然而他失望了。
他看见青年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听到对方声音变得严肃正经：“我没有开玩笑，我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但我很乐意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所以，您需要帮忙吗？”
老大爷陷入沉默。
谢谢，完全不需要。
“哈哈哈……这年头像你这么热心肠的孩子不多了啊，真是后生可畏啊！”
老大爷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话未说完，人已退到两米开外。
拥有保命品德“能屈能伸”的老大爷认怂得十分快，不就是疑似踢到了铁板嘛，没关系，赶紧远离铁板从此绕边走就完事了！
卫左维持低头姿势站在原地没动。
少顷，他眨了下眼睛，纤长卷翘如鸦羽般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暗流涌动。
幸好。
老大爷对自己没杀意。
可惜。
没杀意。
卫左默不作声调节自己情绪时，旁边围观了全程的众人神情变化不断。
阿红惊讶地张大嘴巴。
又、又跑一个？
这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难道是传说中的大佬下凡在我身边？
男友阿黄伸手将阿红按进怀里，像是在让对方躲避什么，之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朝沙发走来的卫左。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
阿黄搂紧女友，心底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未来不会平静了。
而从卫生间出来后就假装透明人的两个女学生对视一眼，俱都从好友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下了那么多次副本，她们什么场景没见过？
玩家把npc吓跑这场景还真没见过。
短发女生往长发女生身边靠去，小声道：“他好像没说过自己是玩家，有没有可能……”
长发面色凝重，没有说话。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短发正要继续询问，忽然想起自己先前给好友安的“哑巴”人设。
短发：……哑巴好啊，哑巴哪里都好。
“确实危险，以后我们绕着他走。”
她偷偷看了眼坐到沙发上的卫左，用近乎是气音的音量说道。
耳力超好、全都听见了的“危险人物”卫左：……是在说我吗？怎么总感觉我的人设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变成了奇怪的样子？
不得不说，他直觉很准。
的确已经变成了奇怪的样子。
因着“碰瓷事件”，晚饭是在略显尴尬的安静氛围中结束的。
晚饭结束后卫左主动提出洗碗，意料之中的有人来抢工作。
确切来说是餐桌上的其他所有人。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半天，最后稀里糊涂地达成一致——各洗各的。
然后卫左还没反应过来时，大家就自发开始排队洗碗，而且一个比一个洗得快，洗完就一溜烟跑上了楼。
那动作迅速的，宛如后面有鬼在追。
最后进厨房的卫左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
哗啦啦的水流声在厨房里响起，他熟练地开始用抹布洗碗。
突然，一个男声传进耳中。
“你不觉得这些人偶很奇怪吗？”
“它们似乎随时随刻都在盯着我们。”
卫左没回头，也没有回应的意思。
身后安静下来，几秒钟后，一只纹满图案的手臂猛地伸到卫左面前。
卫左注意力当即被吸引住了，并非是手臂花纹有多新奇，而是对方手中抓着一个明显来自民宿的精致人偶。
人偶手臂、脸上均有几道极深的割痕，应该是某种利器用力划过后造成的。
想起民宿的第十条与人偶相关的规则，卫左抬头转身。
空无一人。
再低头。
人偶静静躺在地板上，脸上挂着弧度完美的笑容。
与微笑的人偶对视，无缘无故被盯上的卫左今天第二次感到了烦躁。
他脸上是写着“欢迎来碰瓷”五个字吗？
是不是人都来碰瓷？
暗暗深呼吸了几次，平复好心情的卫左弯腰捡起人偶，拍了拍对方身上沾染的灰尘。
“五哥，能修吗？”
五八没吭声。
半晌，它才犹犹豫豫地说：“你考虑多一个非人类朋友吗？时代在变化，科技在进步，我觉得人不是非要有人类朋友。”
卫左礼貌拒绝：“滚。”
最后五八还是答应了帮忙修复人偶。
一人一统带着人偶回到房间。
关上门后卫左将人偶拿到眼前，良久，他意味深长地说：“你一直在看我。”
话刚说完，衣柜中突兀传出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一下一下敲着柜门。
“咚、咚、咚……”
声音持续不断，屋内气氛逐渐凝滞。
被拿在手中的人偶也渐渐出现了无法言说的诡异变化。
它直勾勾地看着青年，仿佛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卫左沉默片刻，问：“你想杀我？”
“咚！咚！咚！咚……”
敲击声顿时更加激烈了。
可怖的寒意顺着尾椎骨往上爬。
察觉到杀意的卫左与人偶对视良久。
他眼神越来越阴沉，唇角却勾起一抹堪称柔和的弧度：“你的受伤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和你无冤无仇，但……”
话音忽然一转，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我不介意让你的死亡和我有关系。”
敲击声瞬间消失了。
应该说，所有异常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
让五八处理完人偶后，卫左坐在床边发呆。
有点奇怪。
他以前从来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甚至几乎没做过什么不礼貌的小事，但不论是之前威胁碰瓷老人时，还是刚才威胁人偶时，他竟然都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仿佛自己本来就应该这么做。
这种想法太不正常了。
自己明明就是一个遵纪守法、勉强称得上友善温和的普通人。
卫左略微苦恼地想道：“要不然等离开副本后再去检查一下？可去年才做过检查，李医生还夸过我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人类……”
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青年周身慢慢散发出失落的气息。
“在想什么？”
五八对自家宿主的情绪变化一向敏感。
“想回家。”鬼使神差的，卫左没说实话。
能轻易辨别谎言的五八明知不是实话，却很配合地继续说道：“是在这里待着不舒服？可以啊，你五哥随时都能带你离开。”
卫左伸手摸摸鼻子，心情莫名其妙没那么糟糕了。
他问：“真的可以随时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