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是很痛苦的。
萧意澜很难分清痛苦是由多少件不同的事情汇聚而成。
他只记得从床上坐起来,迎面是幽幽的铁栏,不同的脚步声来回交错,却没有任何可能是那个人。
这里是哥哥死的时候锁他的那间。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怀疑自己疯了,又觉得不至于。
他只是很难说清楚话,很难想明白自己身边的人怎会如此绝情,都毫不犹豫地扔下了他。
父母离世时他襁褓待哺,哥哥离开时他年纪尚幼。如今他明事理通心意,却也只换来了一句“勿复念”。那三个字绵绵不绝,绕得他心一截一截地痛。
“你若真的散尽了心气,要离开这浮生百态…又为什么顺着我的意,待了这半载,逃了这十年,闭眼只是不语呢……”
明月高悬于空,只是不照监牢。萧意澜隔着阴阳,对着墙上指甲的划痕喃喃自语。
“你欲以死换取安宁,困我在这九转回肠的思绪里,又算什么呢,算你终于超凡脱俗,算我终于惘然若失?”
“算我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你来去自如?我就要救你,也好放过我自己。”
“你自私,不巧,我也是。”
他停下话,指尖掠过划痕,眉心赫然显出一枚血痣,散着的青丝自发尾向上如霜雪般覆满花白。
那场判词梦折磨着他不得安宁。
就像踏雪出山门,人抖抖雪一身轻,脚印留在身后深深的一串。
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刻进了他的灵晶中,躲不开,逃不了,还不如异瓣灵晶当无用之人的时候洒脱豁达。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废了。
那是一种心底的累,牵扯起来陈年往事,像一屋顶的瓦砾轰然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巫祝禁术…随便说两句凡不识应该能知道。萧意澜望着眼前夹杂着关切和悲哀的凡不识,荒唐感涌上心头。
道法真的能知道这么偏僻的禁术吗。
可那是凡不识,一个浪子回头的聪慧人。
一个自称兄弟实则字字暗讽他的人。
一个知所有而不为的人。
值得感恩,也值得恨。
他照旧不清不楚地说话,咬着舌头吐几个词,靠着椅背摸着胸前灵晶那一块地方,若有所思。
那股香味到底什么时候散!
渗入骨髓,令他惶惶不安,总像做什么都有人看着一样。
他本该爱这个味道的,理智告诉他,情感告诉他,心却背道而驰。梦做久了容易累,事做久了容易腻,香闻久了容易不知餍足。
没关系,没关系。
马上就要出去,干些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