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长风阴兵过境,二百鹉抓着符龟飞进进凌家宅。
镜头扫过堂前残留的黯淡血迹,最终在院墙上定格,墙根上还留着一滩淡淡的暗青色痕迹。维修员盯了良久,犹豫着开了口,“万女士,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万赋雪没再张嘴,而是在意识里和它无声对话道,“一股......说不上来,有点像是中药的味道?”
维修员踟蹰道:“我感觉有点像‘北地春’。”
北地春,铜昙的一种特有植物,味微苦,有止疼麻醉之效,岐隍衙大部分成品药里添加了北地春,它好用之余又必须注意用量,用量少时是要,用量多时就是毒,有一定成瘾性。
因此此物一直是地府禁品。
万赋雪压下疑虑,对着符龟继续讲道:“凌二锄头次日就被扔进了大牢,他中途试着跑了两次,不仅没跑成,还被狱卒狠狠揍了一顿。
“彼时临祥八年夏,大牢潮湿闷热,逼仄的牢道内晕着一股酸臭的体味,和凌二锄头身上刺挠挠的血腥气儿。
“他的伤口已经化脓,轻轻一碰就抓心挠肝的疼。
“只是这时他根本顾不上疼了,他一闭眼就是家里的小娃娃高烧不退,烧得嗓子都哑了。凌二锄头蓦然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老天爷,他犯贱、他作恶、他没良心、他活该在大牢里关到死,可他家里那个病中的孩子是个好孩子啊......凌二锄头跪在地上,对着狱墙,倏然泪下。
“他不指望叶扶疏能来捞他一把,不指望狱里有什么奇迹发生,就算有转机,老天爷也不会把转机送给他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废人。他唯一指望的只有叶扶疏能派人去看看他家里的孩子......
“姐姐心善了一辈子,凌二锄头莫名就笃信着姐姐一定会去救救孩子,一定会去的。
“这个家里没有一根顶梁柱,只有家之外、最该恨这个家的姐姐默默成了他仅有的指望。”
【鬼民[阴兵过境]:然而姐姐那边......】
【鬼民[朱砂杀啥]:姐姐确实安排人过去了啊,他这点倒是和叶姐姐挺有默契的哈,不愧是一家人。】
【鬼民[烛台啃半拉]:滚啊,谁跟谁一家人!叶扶疏的家人里没有凌家吧。】
【鬼民[老王刑具设计]:支持,凌家的吸姐鬼就别来攀关系了真的,令人作呕。】
【鬼民[喜柿连连]:让我们恭喜叶扶疏姑娘和她娘脱离凌家苦海,重新回到自个的阳关大道上!】
【鬼民[游鲤]:可是我在想,叶扶疏安排的人摸鱼不干活,没去看凌家小孩......如果凌家小孩后面真的出事了,凌二锄头会不会因此记恨叶姐姐啊。】
【鬼民[青虾子]:不会吧,凌二锄头那也太不知好歹了吧,本身叶姐姐就没有去帮他养孩子的必要啊,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他不能得寸进尺啥都想要啊。】
【鬼民[仪米一粥]:然而事实上,你看这个流氓确实就是啥都想要啊。】
【鬼民[计无尽]:我赌他会记恨。】
【鬼民[玉怀]:附议,贱毛病大部分是改不了的。】
【鬼民[钓遍忘川]:可叶姐姐这样也太可怜了吧,她很无辜哎,莫名其妙被人记恨。】
【鬼民[养只紫鼠]:你担心啥啊,莫名其妙,咱们可以阴间鬼哎,你难道不知道这些阳间吃的亏都会在下辈子重新赢回来吗......或者直接兑换成功德爷可以。】
【鬼民[三更打鸣]:也可以选择在阴间暴打阳间仇人哦!打不动的可以喊鬼府鬼差代打的,我就是鬼府的,经常帮新鬼们代打,新鬼们只需要在旁边喝茶看戏就好了,我们打得超痛的,力道绝对足,看着绝对爽,咱阴间保准有仇必须给你报!】
【鬼民[目击地府六十年]:所以我选择留在阴间不投胎。】
火辣辣的弹幕刺得眼睛生疼,连二百鹉都兴奋地扑棱起了翅膀。
万赋雪倦倦地打了个哈欠,符龟上蹦出三条新的信息,是旺八蛋和招财进宝的。
三个师弟师妹火急火燎地喊她回家吃饭,说是今个搞来了稀罕食材。
她回味了一下鬼暝楼的伙食,忽然面露难色。
【鬼民[火术金]:主播怎么了?】
【鬼□□油]:莫非是凶宅的阴气。】
【鬼民[纸马掉轱辘]:别、别吓鬼好么,这会儿风还挺冷的。】
【鬼民[生死薄是这样的]:大家都是鬼......怕什么,总不能凶宅里有鬼吧。】
【鬼民[奥妙地府]:凶宅里有鬼才可怕吧,这宅子空荡荡,要是突然埋伏一个鬼的话真的蛮吓鬼的。】
【鬼民[神奇阴间]:感觉会发生案件的那种可怕。】
【鬼民[大美不周]:嗯......不对吧,这间宅子看着有鬼来过的痕迹啊。】
【鬼□□油]:别、别故弄玄虚了。】
万赋雪急急长吸一口气,努力证实自己和凶宅都没有问题,“没有哈没有哈,主播状态很好!凶宅状态也很好!这里没有其他鬼哈,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她不由得加快了语速,虽然鬼暝楼烹饪手法过于激烈,饭菜完全谈不上好吃,但这种有鬼喊自己回家吃饭确实是不错的感受,让她忽地有种回家的实感。
尤其是在她初到地府的现在。
“入夜,东风寒凉,整个大牢都冰了起来,凌二锄头软瘫在冷冷的地上,伤口和身子却都隐隐发烫。
“他身上这伤一直没处理,这会儿越拖越不妙,他能隐约感受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凌二锄头想着要是小娃娃的病传到自己身上也挺好的,左右自己能不能从狱中活着出去也难说。
“窗头云气散开,月色流在地上犹如一条长长的裹尸布。
“‘咚、咚......’寂静无声的狱道里忽然响起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周围狱友皆如没听到一样,独凌二锄头冲着脚步声处抬起了头。
“来者是个年轻男子,面容清俊,穿着一身齐整的青色衣衫,背上背着一根简单的竹制鱼竿。
“注意到凌二锄头的视线时他显然惊了一惊,诧异地摸着下巴,‘呦?你能看见?’
“凌二锄头不懂他的意思,什么能不能看见的,他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有什么看不见的?他凌二锄头又不是瞎子。
“那鬼差来者愈发欣喜,‘少见,太少见了,好家伙你居然能看见鬼差,了不得啊,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出去?’
“凌二锄头早就烧糊涂了,根本没听明白这人在说什么,整句话里他只听到了那句‘帮你出去’。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出、出去!’
“鬼差满意一笑,丢来一颗药丸,‘嗯哼,把这个吃了先。’
“凌二锄头手忙脚乱地接住药丸,药丸紫红紫红的,闻起来还有股芍药的清香。
“他稀里糊涂地就把药丸塞进了嘴里,味微苦,吃了之后身上伤口骤然就不疼了,跟仙丹一样。
“等他再意识清醒时,他浑身的伤都已经痊愈,连一道疤都不曾留下,他仿佛一瞬间年轻了许多岁,回到了自己最有劲儿的那几年。
“可他再回到家里时,小娃娃只剩一具尸体了。
“小娃娃重病的这几天没人给瘫痪在床的凌老头子喂饭,他也就紧跟着小娃娃一起去世了。
“那鬼差自称姓余,让凌二锄头喊他小余就好,可凌二锄头非要喊他余大人,臊得余鬼差耳根子通红。
“余鬼差甩给了他一点银子,他接过就去好生厚葬了小娃娃,至于凌老头子......他随便找了个山沟沟扔了进去。
“回到家中,余鬼差还没走,凌二锄头心有所感,知道轮到自己报答余大人了。
“他‘嗵’地跪下,给余鬼差磕了一个大大的响头,说自己这条命都随恩人差遣,上刀山下火海也跟着走。
“余鬼差连连摇头,一脸疑惑,‘不至于不至于,你只消帮我办件小事即可。’
“‘大人您说。’
“‘你帮我杀几个人吧,我是鬼差,不好行事,容易被地府瞧见。’
“凌二锄头大惊。自个确实作恶多端,小偷小摸大抢大盗都干过,但杀人的勾当他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可这事是恩人的安排,还是一位‘神仙’恩人。凌二锄头顿在那儿,犹疑了好久。
“‘钱绝对少不了,一次一两金子,干不干。’
“‘这......大人这不是金子银子的事,我是怕我的脑袋。’
“余鬼差嗤笑一声,‘我都能无声无息地把你从大牢里捞出来,还能让你真出事?’
“凌二锄头霎时安心,是了,眼前的大人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仙人那!
“其实鬼差算不得神仙行列,不过在凌二锄头眼里他与神仙无异罢了。
“凌二锄头次日便开始干活,他杀人,死人进地府路上被余鬼差拦截,余鬼差把鬼带到鬼市剥皮,鬼市的店家制成鬼皮灯笼......一条产业链顺势而成。”
【鬼民[喵喵咪]:卧槽!】
【鬼民[若隐若现的小魂]:卧槽!我我我我我终于知道为啥要提凌二锄头了!】
【鬼民[我与科举]:不过,卧槽,余鬼差的那个药是北地春吧?!】
【鬼民[春水饼子]:我鬼,禁品啊!】
【鬼民[铜币]:我鬼,犯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