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暝楼的夜宵异常丰盛，直到万赋雪躺下入睡，那股子诡异的味道依然跟鬼一样缠着她。
就连维修员也不得不夸一句鬼暝楼的饭菜是极其正宗的潦水口味。
只可惜世鬼皆知潦水菜主打一个两极分化，爱的人特别爱，吐的人快吐活了。
“干烤棉鱼、清蒸苔藓、辣炒石蒜......”万赋雪的胃里翻江倒海，头中睡意全无。
二百鹉蹲在窗台上歪头看她，爪子里攥着半片浅粉色棉鱼刺身，它叨了两口，这个倒是香香的。
维修员无比体贴地帮她在脑内播放着《舌尖上的阳间》，试图对她进行催眠：“这是红烧肉......这是清蒸鱼......这是焖春笋......这是姜撞奶......
月漉漉，风凄凄，“嘎吱——”
学堂漏风的木窗突然被阴风撞开，万赋雪裹紧窗帘改的被子，声音都被冷风泡透了，“明、明儿个必须租个正经房子。”
鬼暝楼穷得叮当响，房舍极度缺乏，弟子们不得不睡在厨房、柴房、甚至马厩里，确实没有多余的房间可给万赋雪使用。
她至今还在鬼卿夫子的学堂里打地铺，连被子都是拿窗帘凑活的。
尤其在小灯笼和鬼差大哥给学堂开了一个大洞后，无止境的漏风更是让本就磕碜的寒舍愈发难以住鬼。
维修员悲哀提醒道：“明个还得直播呢万女士。”
“播......播，照播不误。”
“上次直播就用了2个时辰，咱明个还得找马、还得琢磨一下教案、还得等鬼差来逮捕咱们，大红鬼，忙的呢。”维修员声音倏然苍老，虽然它没有实体，但却一秒也没闲着，不是在调资料就是在查文件。
“没事。”万赋雪冷的一哆嗦，“凌家不是就也在潦水住吗，我记得《地府风土册》里好像说出过事的凶宅阴气太重，无法住鬼，一般都会便宜出租，明个咱直接去凌家......凶宅探秘。”
“这、这是不是有点......”维修员吓得一激灵，“太危险了万女士！”
地府凶宅煞气极重，半点没跟鬼开玩笑。大家都是鬼，自然不怕里面有鬼，但却不能不怕里面的煞气有撕裂魂心的风险。
万赋雪灿灿一笑，一把薅过二百鹉，“怕啥，这有现成的大仙呢。”
二百鹉虽然只是个夫子助教，但是个鬼都能看出这鸟非同凡鸟。
这可是只化了形的大仙。
维修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终于长舒一口气，“哎呀我忘了，仙物能不受煞气影响，咱跟它贴近点，一样安全的。”
万赋雪没有回音。
“万女士？”维修员兀然喊了一声后才发现她已睡着，且睡眠质量极好。
“晚安。”维修员轻声道。
天边甫一亮起，万赋雪已然到了“安广间”门口，这儿是阴间最大的房屋中介机构，房源优质且丰富，尤其是这个“丰富”值得大书特书，它丰富地涵盖了一切凶宅。
“孩子们，昨天的课后作业都查了么。”万赋雪毫不费力地一把推开安广间沉甸甸地雕花大门，“今天带你们探秘凌家皮福案发现场！”
【鬼民[孟婆汤汤烫]：无良鬼民开播咯。】
【鬼民[油锅炸鸡柳]：这什么巨力主播。】
【鬼民[拼搏百年]：所以说鬼府的鬼根本不来逮捕主播吗，竟让她活到了今天，啧。】
【鬼民[核桃软糕]：来听主播造谣啦～】
符龟直播界面闪过一片猩红弹幕，万赋雪反手将镜头对准墙上泛黄的价目表：“诶嘛……好鬼。”
虽然她今时不同往日，兜里攥着大把大把的功德，可看见这房价还是忍不住有几分无语。
生前被物价无语，想不到死后也要继续如此，真不知道何时这物价才能被整顿整顿。
安广间的中介一脸谄媚地迎了上来，“这一片的房子可多了，您想看那种的？咱这儿茅屋、小院、地坑、窑洞、围楼......啥都有。”
万赋雪单刀直入，“我想看看铜锣巷北那一片的宅子，具体凌家案的那间。”
二百鹉扑棱着翅膀，抓着符龟给了她一个近景，万赋雪适当地勾起嘴角，二百鹉心领神会地给了一个推镜头。
中介神色猥琐，“那间房子不行。”
直播间内弹幕刷了一条又一条。
【鬼民[棉鱼粥]：怎么不行了？凶宅只是没鬼敢住而已，又不是不能买卖。】
【鬼民[糖烫烫]：合理怀疑凶宅有鬼。】
【鬼民[衔蝉奴奴丫]：不对，这是托儿吧，哪儿能上来就遇到意外呢。】
万赋雪回问：“房子应该还在呀，我今个儿早上专门查了一下呢。”
她有百分百的把握，她嘴里的查不是在符龟上查的，而是直接让维修员在安广间内部资料里查的。
中介煞有介事，“真不行，那间房子真被要走了，我们也没办法。这样吧，我让您瞧瞧它隔壁的房子怎样？这间房子老好老吉利了，以往租户住了这间房子后都进京赶考金榜题名了，而且离凶宅也不远，您要是真好奇也可以远远看一眼，过过眼瘾。”
中介僵硬地干笑，嘴角都快咧到眼睛上了。
【鬼民[食安]：我寻思这鬼有鬼啊，感觉有点瘆得慌。】
【鬼民[阳阳阳]：听他瞎扯吧，哪能刚好被要走啊，我不信，谁闲的没事租凶宅？】
【鬼民[健康小鬼]：主播啊。】
【鬼民[黄小纸]：铜锣巷北是吗？我也在那附近！】
万赋雪一琢磨，当即应下，“那也行。我这儿直播呢，咱也不浪费时间，我瞧瞧房子的装潢就成，行的话咱立刻就付钱签字。”
维修员连连摇头，“万女士，我感觉这鬼在骗咱们，我绝对不可能查错！你也看见了呢，安广间的内部房源里清清楚楚地写着那间宅子是‘待出售/租’。待！出！租！”
“巧了，我也感觉。”
“啊？那你怎么还答应他啊。”
“不答应也不成啊，房子在人家手里，只要人家坚持不租，我又能怎么样？”
“......那倒也是。”
万赋雪三下五除二地看完房图，利索地付了钱。
这间房子确实不错，是一处五间屋的小院落，装修古朴雅致，自带一些基本家具，甚至厢房的门还是现成的巽门。
巽门是地府特产，即一门联通两地。只要重新设置好里面的符咒，万赋雪就可以实现开门就到鬼暝楼门口的效果，绝对是上班的好助手。
送走这一人一鸟一符龟，中介惨惨擦了把汗。不是他不想租，实在是凌家的那间房子今天刚被清曙殿那位租下了。
吱呀——
安广间快马加鞭地把万赋雪送到了院落门口，甫一走近门前，门缝里便突然伸出几只惨白的手，每只掌心都攥着把滴血的钥匙。她淡定地掏出从鬼卿教室里顺来的毛笔，笔尖戳了戳最近那只手背：“蔻丹染得不错，素壁染的吧？”
潦水这儿的蔻丹花偏紫，而这手的蔻丹花确实偏红的，显然是素壁的特产。
眼前的手常常吓得新鬼魂飞魄散，这其实是安广间布置的钥匙柜，院落总共六扇门的钥匙全在这里，它只管钥匙，安全无害。
【鬼民[牛头]：啊？这么快接广了？？？】
【鬼民[素壁代购]：没错！主播好眼力，这正式素壁特产蔻丹花才能染出来的效果，美丽正红，吉祥过年！】
万赋雪收下钥匙便转头就往凌家宅子走去，“搬家是其次，先带大家把今天的课讲了才是关键。同学们咱们上次讲到哪里了，讲到凌二锄头赌博把钱输光了对吧，我们顺着这一段往下讲，一会下课的时候给大家对一下上节课结尾的答案。”
【鬼民[备考勿扰]：终终终终终终终于回归正题了！】
【鬼民[提醒我喝热水]：呜呜呜因果必有相应，生前作恶，死后必被折磨，但小鹤寻的生长环境实在不好，她爹也是个赌鬼，如果她真的杀父……应该也走投无路了才被迫弑父的吧，阎君也是鬼，不能通融一下吗。】
【鬼民[鹤顶红]：安啦这种复杂情况有特殊的处理方式，因果殿会把腌臜爹干的腌臜事和凌鹤寻的弑父进行比较抵消的，腌臜爹的坏因大于弑父时，凌鹤寻就是无罪。】
【鬼民［鹌鹑］：可是听上节课的内容，感觉凌二锄头和他孩子的关系很好啊。不像是会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是的，确实如此，凌二锄头一身贱毛病，但唯独很爱他的孩子，爱到了溺爱的地步，他的孩子也很爱他，虽然孩子清楚自己爹是个烂人。
但这和凌鹤寻没关系啊。
毕竟凌鹤寻亲妈是叶扶疏，亲爹是将军府的江将军。
二百鹉非常机灵地飞到万赋雪面前，标标准准给了她一个近景正拍。
说话间，万赋雪将手放在了凌家宅院的门上，那是一扇朱红的垂花门，檐柱柱头雕成灯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