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悔不当初的过错
“您究竟认不认识我的母亲莉莉·波特?”三强争霸赛第一个项目比赛的前一天,那个男孩站在魔药课的课堂上,在众目睽睽下忿忿地质问着他。
他长着同她一样的眼睛,同样的形状,同样的颜色。
“她不是您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吗?您就是这样对待儿时朋友的儿子的吗?”那张属于波特的脸摆出一副自高自大的、洋洋自得的嘴脸,似乎在嘲笑着、撕扯着他隐隐作痛的心,“我猜您早就把她给忘了吧——”
“闭嘴,波特!”西弗勒斯瞪着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厉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波特闭了嘴,用怨恨的表情面对他,以怨恨的眼光看着他。
就好像他用怨恨的表情面对他一样,就好像她以怨恨的眼光看着他一样。
就好像,他们三个同时在用怨恨的表情面对他,以怨恨的眼光看着他。
他们在唾弃着他,正如他无时无刻不唾弃着他自己。
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
“三天禁闭服务,波特!”西弗勒斯闭了闭眼,一转身,大步走向讲台的方向,翻滚的黑袍掩盖了他僵硬的身体,低垂的眼睫掩盖了他瞳孔中短暂闪过的悔不当初的痛楚。
他不敢再去看那双明亮的泛着怒火的绿眼睛。
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愚蠢的、无礼的、可怕的男孩。
那节堪称灾难的魔药课后,邓布利多找到他,对他说:“西弗勒斯,你知道,你是不可能用‘禁闭服务’这种小儿科的把戏作为正当理由,去阻止哈利参加三强争霸赛的比赛的。”
“那么,随便你怎么处理这件事吧。”西弗勒斯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打断了他,“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再插手任何有关那个男孩的事了!”
“仅仅因为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孩在课上顶撞了你,你就放弃了自己的承诺吗?”邓布利多温和地说,“西弗勒斯,现在是特殊时期,我能嗅到阴谋的味道。我需要城堡里的每一双可用的眼睛都盯着哈利,他现在可能面临着极大的危险。”
“你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不是吗?所有人都严防死守在波特的身边。”西弗勒斯厌倦地说,“他的身边暂且不缺我这双眼睛。他恨我。他有他亲爱的教父时时刻刻地关注着他——”
“对于那孩子来说,关注永不嫌多。”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你答应过我,要保护莉莉的孩子。”
西弗勒斯默不作声。
他心里想着莉莉的眼睛,又想起了波特的那些有毒的话语。
那些他无法面对,无法回应,也无法再听第二遍的话语。
那些话就像能够触发“悔恨”情绪的机关,一直在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脑中毕毕剥剥,响了有七个月之久。
在无穷无尽的悔恨的波涛里,在他还没完全被这悔恨的风暴摧毁之前,他选择对这个刺痛人心的男孩采取无视的策略。
“有别的斯莱特林正替我关注着他。他做得很好。他比我更懂得如何对待一个格兰芬多。”第二个比赛项目后,西弗勒斯语气晦涩地对邓布利多说,“邓布利多,我累了,暂且放过我吧。”
邓布利多用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说:“西弗勒斯,你得学会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西弗勒斯缓慢地抬起凝结着痛苦的黑眼睛来,注视着邓布利多满含悲悯的蓝眼睛。
“曾经,你用那双眼睛困住了我,让我可悲至今,不得解脱;现在,你又轻飘飘地说,让我放过自己?”他的声音像是浮着碎冰的河流,足以将每一个涉水而过的人冻伤。
“我怎么放过自己?”他呜咽一声,如同某种受伤的动物,“她能回来吗?”
“这是悔恨吗?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说,“那对任何人又有什么用呢?”
“告诉我,假如我放过了自己,你还敢信任我吗?”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的笑,“或者说,你曾经真正信任过我吗?”
“西弗勒斯,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不想把所有的秘密都装进一个篮子里——”邓布利多诚恳地说。
“够了!”他嘶哑着声音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么多的疑惑,你从来没有给我一个像样的解释。阿不思·邓布利多,别对我说这种话了,再也别说了。”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走出了校长室的门,把邓布利多轻声的叹息留在了原地。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六月二十四日这天。
西弗勒斯·斯内普到底还是搭上了末班车,掺合进了阿不思·邓布利多的计划里,尽管他提早三个月就请了假,打算不去硬凑三强争霸赛的热闹,并试图在考完试的当天把学生们的期末考试成绩打出分来。
于他而言,这一天过得并不如意。一大早,他研究了七个月之久的、胜利在望的一副改良药剂由于某条恶犬的蓄意骚扰而功亏一篑;到了下午,地窖的光线变化不明让他照例丧失了时间感,再次错过了吃晚餐的时间。
这位蛇院院长只能凄凄惨惨地啃着从抖抖索索的家养小精灵手里所搜刮来的三明治,忍住自己想要写“T”的手,恶狠狠地给隆巴顿的期末考试成绩单上写了个墨迹未干的“D”,唾弃自己对于这个圆脸格兰芬多巨怪男孩的心慈手软。
(霍格沃茨成绩等级:O,Outstanding,优秀;E,Exceeds Expectations,超出预期,良好;A,Acceptable,及格;P,Poor,不及格;D,Dreadful,糟透了,很差,可能需要重修课程;T,Troll,巨怪,极差)
这时,他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一脚踢开了。
“鼻涕精,”西里斯站在门口,嫌弃地往里打量了打量,在鼻子前面像模像样地扇了扇风,大声说,“邓布利多需要你,快去校长室!”
“西里斯·布莱克,你是真的狗!你的狗脑子是被自己吃进去的狗屎给糊住了吗——没人告诉你门是用来敲的?”西弗勒斯黑下脸来,一字一顿地、嘶嘶地说,“早上那副魔药被毁的账我还没跟你算——”
“别像个没洗内裤的婴儿一样哭哭啼啼的了,带上所有你能找到的解除诅咒的药剂和材料!”西里斯翻了个白眼,对他说,“现在就去!”
西弗勒斯怨气冲天地瞪着他不紧不慢地离去的背影,心中第九百八十一次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在他的南瓜汁里下点儿毁容药剂。
他一挥魔杖,把藏在办公室边边角角的那些珍贵无比的材料们召唤出来,衣袖带风地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凶猛地带上了那扇可怜的门。
而那墨迹未干的成绩单,因为某位魔药课教授的衣袖所带起的风而发生了一阵可疑的抖动,墨水顺着那个标准的“D”的竖线往下淌,变成了一个不太标准的“P”。
(纳威·隆巴顿双手紧握作祈祷状,流下两行感动的宽面条泪: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不用重修啦~)
“西弗勒斯,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校长室里,阿不思·邓布利多温和地说。
他正站在冥想盆前,用魔杖把一小段银光闪闪的思想从太阳穴处取出来,让它流淌进一个小小的水晶瓶里。
在他身后的墙壁上,菲尼亚斯·布莱克正叉着腰站在一副肖像画里,恶狠狠地大声对西里斯·布莱克嚷嚷:“快把那宝剑还回来!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被邓布利多给抓回来了吧?你这个胆敢偷东西的不孝逆孙!”
“闭嘴吧,你这个老糊涂。”西里斯见怪不怪地说,顺手把宝剑重新摆放到原本盛放着它的一个玻璃罩里。
而后,那位曾经的霍格沃茨校长露出了一副神气活现的表情,似乎他的曾曾孙把宝剑还回来全是他的功劳。
蛇院院长瞪了一眼西里斯,觉得他在校长室里不拘小节的自在模样十分碍眼。然而西里斯却嚣张地对着那副大摇其头的肖像画比着中指,一副死狗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怎么样,他还有救吗?”邓布利多背对着他,轻声说。
西弗勒斯瞪着那死狗的背影,生硬地说:“没救了。”
他板着脸,收回自己的视线,同时也收回自己对巴格曼施咒的魔杖,对邓布利多说:“这是一个很棘手的诅咒。我只能把诅咒暂时给遏制住,把它囚禁在黑色的部位,叫那黑斑蔓延得慢一点。可时间一久,还是会扩散,这种魔咒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强。”
逐渐恢复清醒的卢多·巴格曼闻言,顿时脸色一白。
他喝了一口手中那杯泛着诡异气泡的浓浓的金色药液,脸上被苦涩得抽搐了一下。
他低声问:“还有多久?”
“三到四个月,”斯内普缓慢地说,“假如能按时喝药的话。”
巴格曼的脸上浮现出绝望之色。
“可是那戒指已经被摧毁了啊!”他尖声说。
斯内普冷冷地问:“你以为摧毁戒指就能破除魔咒?”
巴格曼呜咽一声,更加急促地喝起那滚烫的、苦涩的、满溢着悔恨的药浆来。
“有话快问。他撑不住长时间的清醒状态。”斯内普对邓布利多说。
“明白。西弗勒斯,能麻烦你立刻去赛场看看情况吗?米勒娃和阿拉斯托他们,大概需要一点额外的帮助。” 邓布利多平静地说,“另外,告诉哈利和塞德里克,仪式结束以后,请他们马上来一趟校长室,我得问他们几个问题。”
斯内普顿了顿,阴沉沉地说:“我告诉过你,我不想再——”
“这是紧急情况!”邓布利多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立刻!”
斯内普抿起了嘴。他问:“假如康奈利·福吉问起你的话——”
“如果他想要找我,你不妨告诉他,我在校长室随时恭候大驾。”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斯内普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过身,黑袍滚滚地走了。
至于西里斯·布莱克,自从他把自己的曾曾祖父给气跑——他猜想菲尼亚斯大概是跑回布莱克老宅对布莱克家肖像画里的先人们告状去了——以后,就坐在巴格曼旁边的椅子上盯着他拼命喝药的样子出神。
“卢多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不认为你应当是这样的人。”邓布利多转过身来,温和地对那个大口大口地喝药的形容枯槁的人说,“这不该是你的本性。”
“哦,邓布利多……”巴格曼发出一声哀泣。
他抬头看着那个安静的老人,从他的眼神中没有看到鄙夷,而是某种怜悯。
一股痛苦的热意忽然从巴格曼的肝肠中升腾出来,冲到了他的鼻间。
他颤抖着手,把冒着热气的空杯子搁在面前的桌子上,低声说:“我,我欠了太多的钱。他……他说可以帮我……我当时别无他法……我身不由己……”
“别无他法?身不由己?这不是你自找的吗?”西里斯不屑地说,“魁地奇世界杯赛期间,你没少对巫师们开盘赌球吧?”
巴格曼的眼神慌乱起来,“大家都这么干,又不只是我……我认识一些人,没错,他们告诉了我点儿内幕消息,之前一直都很顺利——”他嘟囔着,“直到决赛!”
谈及此处,他把脸埋进了自己黢黑的手掌里,哽咽着说,“我想赌把大的!他们向我做了保证的!可是那结果,喔,那结果毁了一切!赢了的人都来向我讨债,把我弄得很狼狈,我根本赔不起那么高的赔率。”
“别浪费时间装可怜了。我听说很多人根本就没从你这里拿到赢的钱,连本金都没拿到手。”西里斯凉凉地说,“真正向你讨债的应该另有其人吧?”
像是被戳穿了心事,巴格曼怯懦地抖了抖。他没敢抬起头来,而是继续捂着脸,开始哭泣。
“我实在是没钱了!我就算把自己卖了也还不起它们!可它们就像甩不脱的狗皮膏药一样,一直追在我屁股后面,向我讨债!”他抽泣着说。
“他们,他们能够出现在任何地方!我常去的酒馆里,我的家门口,甚至是我的办公室门口!”他颤抖着,似乎在害怕着,“那些可怕的妖精……借我钱的时候是一副嘴脸,讨钱的时候又是另一副嘴脸……”
西里斯倚在座椅靠背上,看着巴格曼瘦削的、痛苦的脸颊,发出了一声冷笑。
“妖精?”他淡淡地说,“同危险人物打交道本身并不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你不了解它们的危险之处,就贸然同它们打交道。”
“我当时并不理解他们搞的‘利滚利’的那一套东西,我只知道,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