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阳晖洒在小巷,一派静谧祥和。
盛樱里看着站在门前的二人,惊讶之色溢于言表,“额……你们怎的一起来啦?”
委实怪不得她扬起的调子,实在是这两人……从庐江到凤阳,他们二人说的话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再者说,那日章柏诚挨罚,还是贺霖动的手,虽说盛樱里也不会因这事便记恨于他,但在旁人眼中,他们俨然是结仇了才是呀。
贺霖拎起手上的东西示意,正要张口——
“来就来嘛,还带东西,多客气呀。”盛樱里说着,便伸手来接。
贺霖:“……这是你们家里人让陈绍帮忙捎来的。”
他说着,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紧接着,手上便是一沉,刚被兴冲冲拎走的东西又被嫌弃似的塞了回来。
章柏诚在旁边不厚道的乐出了声,眉梢轻抬,神色促狭。
他伸手推了下盛樱里的肩,将这瞬间臭了脸的姑娘推进了门,自己也熟门熟路的往里走,待客似的道:“进来吧,吃盏茶再走。”
贺霖:“……”
他们二人,自然是没有约好,不过也不难猜,多是陈绍去打听这巷子名字时,话传到了章柏诚耳朵里,这才有二人一前一后出营,在路上遇见之事。
院子里,江大嫂见着进来的两人,连声问“可用过饭了”,说着,又张罗着邓登登去烧火,她去炒两道菜来。
贺霖正欲开口,说不必麻烦。
旁边同样喝凉茶的章柏诚却是坦然的很,还点了道辣椒炒肉。
江鲫鸡哇乱叫着没有辣椒,从后院儿跑出来去街上买。
盛樱里作壁上观,看着章柏诚这厮将本来安静的小院儿招呼得一团乱,哼了声。
就他是大爷,还挑上了,那日清晨时的凉粽吃得不也挺好?
不过,乱也有乱的好,比起那暮气沉沉,她更喜欢这样烟火气的气氛。
盛樱里进去灶屋,端了碗豆子出来,砰的放在桌上,下巴朝那空碗抬了下,“挑豆子。”
章柏诚喝着解渴的凉茶,朝她动了动眉梢,却是坐着没动。
盛樱里学着他的模样,抱臂靠在院中树下,也挑眉,“红豆沙吃不吃?”
“你会做?”章柏诚难得惊讶。
“瞧不起谁呢。”盛樱里说着撇撇嘴巴,又与旁边垂首吃茶的贺霖说:“他们可都还好?”
贺霖握着茶盏的动作顿了顿,抬手望向她,许久不见,那双眼睛里少了些惶恐与担忧,看人时亮亮的,好像不管说什么,都很是真诚。
这是她从前的模样吧,只他今日才见到。
贺霖点点头,喉咙滚了两下,又补了句:“都好。”
“那就好,”盛樱里也松了口气,是她夸下海口,让他们去应天安置的,如若生了什么意外,倒是让她也心里不安,“从你入了军营,都没见过了,一直想多谢你,今日你们晚些走呀,我做红豆沙给你们吃!”
章柏诚眼神微眯,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盛樱里察觉到他的视线,很是坦荡的朝他瞥了眼,凶道:“看我做什么,挑豆子!”
说罢,她转身回了灶房,素净的裙摆随着脚步轻荡飞扬,很是好心情了。
“你们去看包裹吧,我来切。”盛樱里说。
灶房里忙活的几人,确实心都飞到了那包裹里,许久没有家人音信,难免惦念的很。
听见这话,江大嫂也不推辞,将手里的菜刀递给她,“我等会儿来炒菜。”
盛樱里“嗯”了声,她切菜还算勉强,论起炒菜便是为难了。
砧板咚——咚——咚,堂屋里隐约传来乔小乔欢喜的说话声。
盛樱里鼓了鼓脸颊,继续切砧板上的那块肉,黏腻腻的,一看就不好吃,她心里悄悄刻薄的想。
忽的,有脚步声进来,她扭头看,就见章柏诚舀了一瓢水在净手,也不用盆儿,在门口溅得到处都是泥点子。
盛樱里立马往那道德高地爬,提声就要骂。
那厮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怎的,忽的也扭头看了过来,将葫芦瓢放好,边朝她走过来边率先开口道:“我来吧。”
盛樱里:“……哦。”
正好她也不想切这软泥似的肉。
章柏诚操刀,盛樱里站在旁边看。
一看这厮就是熟手,一块肉几下就切好了,切得很薄,相比之下,盛樱里切的那三块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不过,这厮这会儿倒像是转了性子没笑话她,反倒是……替她善了后。
兴奋的声音从外面跑来,愈发显得灶房安静。
“什么时候会做红豆沙的?”章柏诚敲了两颗鸡蛋,打着蛋液侧眸扫来一眼问。
“我又不是蠢蛋,”盛樱里不服气,“吃过几次就会了。”
章柏诚不置可否的抬了抬眉。
后半晌,喝到一碗红豆半生不熟的红豆汤时,也不觉意外。
盛樱里满院子追着江鲫要他将他那碗喝完,振振有词道:“不许浪费粮食!”
章柏诚眼一抬,就见贺霖的碗已经空了,很是顺手的抄起木勺又给他添一勺,对上那双视线,他一副深藏功与名的荡然,“不必客气。”
贺霖:“……”
他垂眼木然的看着桌上的红豆汤,半晌,叹了声气。
贺霖与章柏诚几人不同,他出身军户,虽不说大富大贵,但也自幼没缺穿少吃过,除了逃出滁州时什么都来不及带,在寨中过了一段吃野菜的日子,还从未吃过苦头,这半生不熟的红豆,让人吃得很是艰难。
盛樱里抓这个堵那个,自个儿却是不能以身作则,皱着脸慢吞吞的咀嚼着豆子,趁着旁人没注意,将还剩半碗的豆子尽数倒进了章柏诚碗里。
章柏诚这厮在外没瞧出什么讲究来,这会儿却是握着把汤匙,吃得悠哉温吞,见状,他动作一顿,抬头朝那将他碗中满了的罪魁祸首看去。
盛樱里一脸的理所当然,“不许嫌弃我,你都亲过我了。”
她这话说得小声,旁边闲聊的几人都没听见。
饶是如此,盛樱里自个儿倒是耳根发烫。
章柏诚勾唇轻笑了声,点了点,也不知是气她强词夺理,还是对她巧言善辩佩服的紧。
自然,盛樱里当是后者。
章柏诚和贺霖是近黄昏时离开的。
二人一回营,就发觉气氛不对劲,对视一眼,各自分开走了。
冯敢是知道章柏诚今日去了小巷的,见着他回来,一个鲤鱼打挺的从床榻跳起,不等章柏诚问,便将今儿听来的消息砸了过来——
“太上皇在临安登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