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柯苒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她没想到孟玥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跟自己有话说。

一想到刚才自己明明见到孟玥，却没和她打招呼，柯苒就觉得有些尴尬。

柯苒在工作中是个热心肠的人，特别是在对待其他资历尚浅的员工们，她总是最讲理的也是最好说话的。

可一见到孟玥，柯苒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看穿了一样。

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些小心思，似乎在与孟玥对视的那一瞬间里昭然若揭。

是，她承认自己确实在私底下没有说过关于孟玥的什么好话。

并且有时有意无意的在别人面前贬损过她这个人，可是自己在工作中从来都是十分认真，没有打过马虎眼的啊。

职场就是职场，在这里，哪有什么真心可言？

想到这儿，柯苒心里总算平衡了起来。

她走到孟玥跟前，往前伸了伸脖子，嘴角抽了一下：“有、有的，孟经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孟玥见柯苒一副决然的样子有些诧异，但也不好说什么。

她缓和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温声道：“坐吧，不用站着。”

孟玥说完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然后温和地看着柯苒。

柯苒咽了咽口水，一字一句道：“好、好的，我坐……”

柯苒十分拘谨，坐下之后双腿并拢，手放在裤线上。

孟玥见状感到有些奇怪，眉尾向上挑了挑，然后仔细看着柯苒的脸。

柯苒这段时间有些不正常——这是孟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的问题。

以前的柯苒在自己面前总是开朗热情的，虽说孟玥可以看出她有些时候不是那么想奉承自己，但还是想方设法把表面功夫做到了极致。

孟玥对这种八面玲珑的人总是喜爱的，也是十分欣赏和看好的。

她倒不认为柯苒会在工作中给自己找不痛快，毕竟自己与她还是互相合作的关系。

柯苒比孟玥虚长几岁，从资历来说，她应该算是孟玥的前辈。

她比孟玥早来公司两年，一直都是勤勤恳恳地工作。

自己也是从最底层的员工干起，才有了今天这个职位。

可对于这个职位，柯苒心里却常年都处于心里不平衡的状态。

三年前，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凭借丰富的经验和优秀的绩效来获得经理的位置。

就连一直都和她关系不错的其他地区的高管都认为，这个经理的位置非她莫属。

可最后，造化弄人，半路杀出个孟玥出来。

将原本属于自己的职位一举拿下，成功从以前和自己平等平座的职位一跃而上，成为了自己的上司。

对于这些微妙的情感，柯苒总是感受颇深的。

她一方面觉得这个职位理应让自己担任，另一方面又被孟玥的工作能力所折服。

所以，长久以来，两人形成了一种表面上是熟络的，可私底下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的关系。

孟玥见柯苒坐下之后，并没有立即和柯苒说话，而是一直静静地看着。

她的目光并不聚焦，不知道她是在看向何处。

你可以认为她是在盯着眼前的人看，你也可以说她似乎对你没有兴趣，只是望着你身后的某个地方发着呆。

这样的感受对于柯苒来说实在有些煎熬，她思忖了片刻，才对着孟玥问道：“孟经理？你想问什么？”

“哦，”孟玥突然回过神来，“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想问一下你最近的一些情况。”

柯苒听后，眉头舒展，终于回过味来，以为孟玥是在问关于最近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便很快回道：“哦，前两天陈总说要把我们之前定的方案提前一周执行，那时你还在国外出差，所以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孟玥听了，点点头：“嗯，这个我其实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柯苒闻言，脸色骤然变得有些无措，但还是强行让自己镇定起来：“哦，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嗯。”孟玥回得很快。

她虽然经常在外出差，对于公司内一些小小的变动很多时候并不清楚，但她和其他部门的人员关系一直不错，加上孟玥有心留意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其实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柯苒听到孟玥早已知晓这些事情，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随后就将头埋得很低。

小声对孟玥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只是有些……”

柯苒说到这儿便哽咽起来，然后眼眶红润，抬起头看向孟玥。

“只是有些什么？”孟玥问。

“我……”柯苒还是说不出来，试着张了下嘴，但喉间发涩，一时说不出什么话。

孟玥看着，眼里闪过一丝关切的神色：“没关系，我并没有苛责你的意思。”

“嗯？”柯苒倏然回过神。

她以为孟玥找她，是因为自己不告诉她工作变动的事情，孟玥心里气不过，所以私下来找自己麻烦。

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被孟玥叫来说教，可没想到下一刻眼前的人就突然原谅了自己。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孟玥笑笑，看向柯苒，然后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

她将纸巾递给柯苒，柔声道：“我只是看你这段时间气色有些不好，又经常看到你每次下班打卡的时候总是很慌忙，所以就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孟玥眼神恳切，语气温和，说完之后还轻轻拍了拍柯苒的肩，以示安慰。

柯苒听到孟玥说的话，心里有些愧疚，但也不好表现出来，便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孟玥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很多时候我总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常常让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对任何事情，说实话，有时也会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孟玥平静地注视着柯苒身后的绿植：“但虽然如此，我还是不想放弃任何让自己成长的机会，”孟玥咬了咬唇，“所以，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关照。”

孟玥说完，便拍了拍柯苒的背，然后站了起来：“毕竟……您一直都是最照顾我的前辈了，不是么？”孟玥转过身，突然展开笑颜。

柯苒怔怔地看着孟玥的笑容，内心里对孟玥长久以来的愧疚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她的脑中一直闪过自己对孟玥做过的一些实在不算好的事情。

想到这些，她抬起头，迎上孟玥充满关切的目光：“哪里，你能做到这些，全靠你自己的本事。”

孟玥笑容突然顿住，眼里充满感激：“有您这句话，我真是……”

孟玥说着弯下腰，点了点头，柯苒见状，连忙扶住孟玥：“不、不用这样，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柯苒脸色慌忙，语气诚恳道。

两人这一来一往的动作和话语，不免吸引了周围的人。

大家都是默默注视着，有的看了一眼后就若无其事地走了，有的看了却忍不住发到了同事里的八卦群。

一时之间，孟玥和柯苒的关系在公司里得到了质的飞跃。

所有人似乎都忘了柯苒和孟玥之间长期存在的那种莫名不对付的氛围，大家都觉得好极了，为她们之间的情谊而感到欣慰。

柯苒安慰着孟玥，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

可旁边的孟玥却察觉到周围人的不对劲，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诚恳地看着周围的人，眼中充满苦涩。

此时，站在离孟玥两人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看着两人相互拥抱的场景突然笑了起来。

“不愧是那老头选的人，今天真是让我见着了。”男人自言自语说道，随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你觉得呢？”

“我？”身后的人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连忙道，“我算什么，陈总说什么，我照着做便是。”

陈鸣宴闻言，觉得无趣，没有再去看身后的人。

他有些不满地撇撇嘴，然后又饶有兴趣地看着孟玥：“有意思，真有意思，”他嘴角噙着笑，“联合自己能联合的力量，将自己放在人群的中心，好手段……”

陈鸣宴说完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但才刚摸到，陈鸣宴就立马反应过来。

云辛辰见状立即走到陈鸣宴跟前，小声道：“陈总，您过两天就要体检了，所以还是不要抽烟为好。”

陈鸣宴听后挑了挑眉：“你也觉得那老头会拿我的身体状况做文章？”

云辛辰低着头：“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陈鸣宴看着云辛辰一副忙着解释的样子，不觉莞尔一笑，他挥挥手：“行啦，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说来，我还是要感谢你在我出国治疗的这些年替我把关。”

云辛辰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陈鸣宴：“您言重了，我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别这么说，”陈鸣宴笑笑，“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就算是你离开了我，我也觉得正常。”

云辛辰：“陈总，您真是……一点都没变。”

“啊？是么？”陈鸣宴拍了拍云辛辰的肩膀，眼波流转中不免闪过一丝惆怅，他将头低下来，喃喃道，“毕竟……也不是谁都会在鬼门关走过几次之后，还会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活着。”

云辛辰：“……”

陈鸣宴说完，装作若无其事地撇撇嘴：“干嘛？可怜我？”

云辛辰摇摇头：“不，没有。”

陈鸣宴：“云辛辰，我跟你说，别人可以可怜我，但唯独你不可以。”

陈鸣宴说完，眼睛一直注视着云辛辰。

“不、可、以。”像是怕对面的人没听到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云辛辰：“是。”

“这就对了嘛。”陈鸣宴笑笑，然后又将目光移开，重新看向了之前孟玥和柯苒待过的地方。

两人早已离开，陈鸣宴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古钟，估算了一下时间。

“现在，应该是开晚会的时间吧。”陈鸣宴问道。

云辛辰看了一眼时间，微微颔首：“嗯，最近我们公司刚和桓氏集团合作，所以多少都会比以往忙些。”

陈鸣宴：“嗯，早就听闻桓氏集团这些年可能要回国开拓市场，没想竟这么迅速，”陈鸣宴抿了抿嘴唇，“难不成……他们真的想两手都抓？”

话毕，陈鸣宴看了一眼云辛辰：“你觉得呢？”

云辛辰皱了皱眉，思忖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回了话：“大概是国外的经济盘不太稳定，所以才想来国内发展吧。”

“哈哈——”

陈鸣宴听后，立马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样想？”

云辛辰感到疑惑，但还是好脾气地看向陈鸣宴：“不对么？”

“对，很对。”陈鸣宴笑着回答。

云辛辰：“那您……”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陈鸣宴往前走了去。

云辛辰见状立马跟上，给陈鸣宴开了眼前的玻璃门：“小心，陈总。”

陈鸣宴见了，只是浅浅笑着，并没有再和云辛辰谈论任何关于工作上的事情。

两人走到电梯前，默默等着电梯下来。

云辛辰站在陈鸣宴身后，默默看着陈鸣宴。

只见陈鸣宴微微眯着眼，眼睑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褶皱。

他的嘴角一直都显出很小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嘲弄着什么。

当然，在云辛辰的视角里，这个笑，明显就是后者。

刚才还算温馨畅和的场面，仿佛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云辛辰只觉得背后发凉，但好在电梯门突然开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迎面走来了几个员工，陈鸣宴都十分耐心对着他们和善地笑着，然后才走到了电梯内。

云辛辰站在一旁陪笑着，见陈鸣宴进了电梯后急忙跟上。

“陈总，我……”还没等云辛辰说完，陈鸣宴就将电梯门给关上了。

“先去老爷子那里看着，有什么消息立刻跟我汇报。”

陈鸣宴才刚说完话，门就完全关上了，只留下云辛辰一个人愣在原地。

云辛辰无奈地摇摇头，他转过身，扯了扯自己的领带。

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很快就离开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