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周很平静的过去了。那个女孩走之后,克卢希丝特意留心检查了一下有没有什么异样,万幸是没有。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那就只能是塞巴斯蒂安了。
塞巴斯蒂安总是看起来在为什么东西焦头烂额的样子,而且他现在频繁的来找她,在路上她就会凑上来,就算没话也要硬说上两句,霍格沃茨内已经卷起一阵风言风语,对古老纯血家族的近亲结婚传统表示嗤之以鼻。
克卢希丝简直忍无可忍。经过多次的语言威胁和几个小恶咒以施惩戒后,塞巴斯蒂安纠缠她的频率并没有下降。最终,她想起了那个镜盒。
她找出了一张他们小时候三个人的合照——刚入学那会的,克卢希丝还是个小姑娘,身材瘦小,怏怏不乐的样子,菲洛美娜和塞巴斯蒂安也都是小孩子模样,三个人都戴黑色尖顶帽,除了克卢希丝,其余两人笑得都很开心。
然而现在,这张照片只是赤裸裸的讽刺——他们的关系已经分崩离析,像赤日底下的玻璃一样爆裂,碎了一地。
克卢希丝没有手软,一个切割咒过后,塞巴斯蒂安的那部分被他削了下来。但愿这能有用,她在心里祈祷一遍。
而菲洛美娜在剩下的那部分照片里望着她。她突然不再笑了,注视着克卢希丝的目光里只剩下担忧。
克卢希丝伸手摸向了那只镜盒,就在她手碰到锁扣的那一刻。
天旋地转。
她的后背砸在地毯上,肩胛骨传来一阵闷痛。大脑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一阵腐朽的气味随着她的落地腾起,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口鼻。
克卢希丝睁大眼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是那个女孩。
那个亚历珊卓·艾克莫。
是谁指使她的?可惜她的后脑勺疼得厉害,无法支持她继续思考下去。在这个空当里,一只冰凉的手从她的腋下穿过,体贴地握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克卢希丝麻木地缓缓抬起头,当她看清那个人的脸时,浑身的血都在那一刻凝固住了。
“贝……贝拉表姐。”克卢希丝说。思想一片混乱,她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穿着斗篷,在垂在脸前的一片乱发后面笑得甜美,她握着克卢希丝胳膊的那只手没有松开,克卢希丝感受到她无名指上的银质戒环在硌着自己的手肘。
“好久不见了。”她语调轻快,以一种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甜甜地说,“我亲爱的小妹妹。”
克卢希丝沉默着,她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进去吧。”贝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克卢希丝大脑深处而来,“主人等你很久了。”
克卢希丝沉下气,两个不认识的食死徒为她打开了门。她装作从容不迫地走进去,实际上浑身发抖,像是被浸入冰水里一样颤栗不止。没来得及看那坐在高位上的人一眼,她就立刻单膝跪了下去,头埋得尽可能低,眼前只剩下地毯上造型古怪的花纹。
“哈,哈。”从她的耳朵上方传来了黑魔王的笑声,她感受到自己的内脏伴随他说话的频率疯狂震动,简直让她疑心自己会不会暴毙而亡。
“别这么害怕,小姑娘。”他和蔼地说,像一柄包裹在天鹅绒里的匕首似的,“用不着这么害怕,不是吗?我令你感到很畏惧?”他的语气中却流露出对这种被人畏惧的感觉的强烈喜爱和享受。
“人人都敬畏您。”克卢希丝嗓子发干,喉头紧得几乎窒息,“您是如此强大。”
他再一次笑起来,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像无数条蛇爬行过四壁。“抬起头来。”他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
克卢希丝缓慢而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个人——这一眼差点使她被巨大的恐惧扼死。这不太像是一个人了,他的面孔像被烧熔的蜡一样扭曲斑驳,你难以具体描述出他的样子,只能从他的眉眼间依稀看出他原本的容貌称得上英俊。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的脸色像这样如此苍白,他皮肤的阴影和大理石一般是冷灰色,昏暗的烛光下他的脸庞被切割成极致的黑白,像提封的雕像一样居高临下。
这是一个魔鬼,他的红眼睛里是鲜血助燃的火焰。他凝视着她,从她无法掩埋的惊恐双目里获得了巨大的快感。
“上前来。”他轻轻的命令。
身体先大脑一步执行了指令。她僵硬地挪动膝盖,跪在那级台阶前,距离越近,她眼中黑魔王的面孔反而更模糊。
黑魔王的红眼睛似乎落在她脸上,但好像又没有。
到这个时候,她已经明白了要做什么。千里迢迢的用一个门钥匙把她带到这里,绝不可能只是让她在那位大人面前露个脸。
这真是好一个巨大的“圣诞惊喜”。只是,怎么偏偏落到她身上?
她想起了雷古勒斯,想起塞巴斯蒂安,想起卢修斯·马尔福。
最终,她把头深深地低下去。
“愿意为您效劳,我的主人。”
黑魔标记烙在她手臂上的过程很痛苦,钻心剜骨大概就是这样了。
那个晚上她很痛,但也只是痛,没有别的感受,充盈在她身体里的只有一种名为痛楚的东西,填满了她的头脑神经,四肢百骸,容不下任何别的事物了,甚至连悲伤的感觉也没有,她没有流泪,泪腺就像旱地一样干涸,一滴水也泄不出来。
当克卢希丝走出大厅时,看见了塞巴斯蒂安。他的半张脸都隐匿在兜帽下面,但克卢希丝知道那就是他。左臂上像有一千万只蚂蚁在噬咬,所以她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就转身离开。
她已经分不出多余的念力来关注他,或者其他的任何人。克卢希丝太疲倦了,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闷头睡上一觉。
睡一觉,什么都会好的。
她一睡就是两天两夜,她反复地做噩梦,发高烧,浑浑噩噩,胡乱地说话,有时突兀地轻轻呼唤妈妈。从她身上流下来的汗打湿了枕套和床单,于是庞弗雷女士给她换了一次又一次,用了一个又一个清洁咒和干燥咒。塞雷纳德只要一下课就来看她,还翘了几节课。
两天内她都没有吃进去任何东西,她不说话时牙关紧闭,连水都喝不了,庞弗雷女士不得不用魔咒很小心地把她的嘴撬开,避免伤着她的牙齿;再由塞雷纳德配合着灌药,喂汤。
两天过去后,克卢希丝在一个迷蒙的清晨睁开眼睛。
她刚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医疗翼里,第一个反应是检查自己的左手臂——那个丑陋的标记就横贯在那,是真实的,没有一觉醒来就消失不见。
克卢希丝把袖子放下,虚弱地倒回枕头上。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后来塞雷纳德来了。克卢希丝喝了点粥,在塞雷纳德的严密看管下又吃了药,喝了一大杯水。她问塞雷纳德自己意识不清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事,塞雷纳德皱起眉头,回忆了一下,然后说:
“也没什么,你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了什么,我们都没听明白,还有就是你一直死死抓着自己的左边袖子不放,也不让任何人碰你的左胳膊。”
克卢希丝看了一眼,左边的袖子果然已经被抓的皱皱巴巴了。
塞雷纳德探究和担忧的目光追随着她。庞弗雷女士走过来,把喝空的药瓶撤走,一边对克卢希丝说:“小布莱克先生来了。”
克卢希丝坐直了身体,雷古勒斯弯腰掀开床帘,淡淡地看了塞雷纳德一眼。塞雷纳德搬起椅子往旁边挪了挪,雷古勒斯拉过来另一张椅子坐下了。
雷古勒斯再度看了塞雷纳德一眼,这下塞雷纳德会意,看了看克卢希丝,转身出去了。
气氛安静地突兀,克卢希丝重新躺回去,凝视着苍白的天花板,她漫无目的地等着,不知道在等些什么,雷古勒斯始终没有说话。
“你想说什么。”她还是发问,这宣告着她的耐心告竭。
雷古勒斯张了张嘴,把他的衬衫袖子撸了上去。
克卢希丝回过头,瞪大双眼,但这种震惊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隐隐约约中,她早已察觉到了雷古勒斯的一举一动。
“我累了。”克卢希丝有气无力地说,她转过身去,把被子拉上来蒙住脑袋,“谢谢你来看我,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忧郁地注视着她,这注视使克卢希丝浑身不自在,她闭上眼睛,抓住枕头,尽可能使自己的大脑排空一切。
门被掩上的那一瞬间没有发出声音,但她知道雷古勒斯走了。
她紧紧地合着眼皮,尽力地不让任何东西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最终,一滴狡猾的泪水还是顺着她的眼角淌下,没进她鼻翼的沟壑里,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