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度过了平静的几天，沈鹿川已经完全融入了班级，之前发现的阵法的主人也没有再出现。难得悠闲的李无水一连睡了几个好觉，精神气都好了不少。美中不足的是沈鹿川总是隔三差五地骚扰自己的同桌，一边甜丝丝地叫着小水一边干点缺德事。

通过这几天闲时观察论坛，李无水觉得音乐教室闹鬼的事情可以收尾了。学生的讨论度比较高，但是又没有到达现象级讨论的地步，正是去捕捉怨灵的好时机。

于是到夜晚降临的时刻，李无水又站在了宿舍楼后面的小树林里。明天有考试，他不想影响状态，于是宿管刚熄灯就翻窗跳出了宿舍。横竖学生们上了一整天的课，大概率都在床上累得像狗一样，学校里不会有什么人。

李无水打开手机确认了一眼闹鬼的音乐教室，就直奔教学楼而去。二中的音乐课只对高一年级开放，李无水转学过来的时候已经高二，所以一次都没有去过音乐教室。

不得不说学校的布置真是用心良苦，建了六层楼但没有电梯，就把美术教室音乐教室这类和升学不太相关的教室全布置在最顶层。李无水一边爬楼一边在心里吐槽学校的缺德行为，却隐隐听见了一些别的动静。

细碎的脚步声？

李无水立刻停住了脚下的动作，谨慎地环顾四周。教学楼很空旷，如果有人经过，一定会带来回声或者气息的流动。

但是——如果是鬼呢？

一股寒气轻飘飘地从李无水的肩头略过，一瞬即逝。

几乎是同一时间，李无水精准地朝那个方向甩出一张符纸。若是真有古怪，符纸会连着那缕鬼魂一起烧起来，鬼顷刻之间就会变为灰烬。

然而，符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凭借李无水的玄学造诣，哪怕是修炼了万年的恶鬼也绝不可能对这种符纸毫无反应。唯一合理的说法就是这里根本没有鬼，刚刚的寒气只是李无水精神过于紧绷而产生的幻觉而已。

李无水入玄学这么多年，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世间罕有大万年往上的恶鬼，既然符纸没有反应，那就应该没问题。正当他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往上走时，耳朵突然动了一下。

这次是真的听清楚了，有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杂乱，估计来着不止一个人。

李无水皱着眉往楼下看去，只见一行人东躲西藏，鬼鬼祟祟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来。天黑看不太清楚，貌似是三个人，身上还穿着二中的校服。

为首的那个人身形还有点眼熟？

这三个人在楼下蹑手蹑脚地走着，自以为悄无声息天衣无缝，其实毛毛躁躁的，要是这会保安在巡逻，肯定已经被发现了。李无水甚至听见了他们几个讨论的声音：

“哎，你说晚上音乐教室会弹钢琴，我咋没听见？”

“你傻啊，六楼呢，你现在能听清就怪了！”

“可能是鬼的力气比较小，没劲儿吧。”

“行了行了，是骡子是马，咱们上去看看不就行了？”

李无水听见这声音就更确定了，为首的一定是万宝意。这几个学生估计也是看到论坛的讨论，按捺不住想要来一场惊险刺激的捉鬼游戏。

不过……

李无水掏出手机，点开了论坛。

按照他对万宝意的了解，这人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悄摸摸地过来探险，肯定会把这事儿想办法告诉更多的人，好让他的大喇叭有人听。

果不其然，论坛里有一个帖子不断地被顶上来，标题就是“捉鬼小分队勇探教学楼音乐秘闻”。在这个贴子里，帖主会实时拍摄照片上传，偶尔还会有一段小视频。视频就是拿着手机拍摄的，晃动的视角和紧张的呼吸声还真挺像那么回事，所以帖子的热度奇高，后面蹲后续的人都数不过来。

李无水的眉头越来越紧，这下麻烦了。要是自己的照片被拍到，或者直接撞上捉鬼小分队，那他的身份恐怕是难以捂住了。就算是找借口糊弄过去，自己深夜出现在教学楼也一定会成为一个高热度的谈资，指不定这群人会扒出什么内容来。

得速战速决。

李无水心神一动，手里快速掐了个决，眼前的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他暂时在这里设置了一个阵法，虽然对人体没有伤害，但是会对人接收的视觉信息产生影响，通俗点来说就是类似于鬼打墙。这样可以延缓一段时间，李无水要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怨灵解决了才行。

下面的学生们自然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还在小声打闹着往教学楼这边走来。有这个拖延的时间，李无水顺利来到了六楼的音乐教室门口。

他先谨慎地通过门上面的窗口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教室里没有人的影子，也没有怨灵的气息。而传说中的琴声也没有响起，一切都和白天正常的教室没两样。

李无水推开门。为了防止学生们发现异常，他没打开教室的灯，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整间教室。教室里的椅子不多，都是贴着墙放的，隔出来的大片空地的左边放着一架钢琴。凭借二中的尿性，这个钢琴当然不是什么昂贵的三角钢琴，一看就是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上面盖着一块红色绒面的布。

李无水坐在了钢琴面前，打开了盖子。出乎意料的是这架钢琴的琴键非常干净，简直像是刚擦过一遍，在月光的照耀下隐约闪烁着光芒。而轻轻搭在琴键上的手则泛着如玉般的光辉，更令人移不开视线。

而李无水心里显然没想那么多，他从小就和音乐绝缘，是个超级无敌大音痴。李无水这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某种东西的时候，真的是看狗带着一股我佛慈悲的光辉，若是有旁人在场，肯定还以为李无水是个弹琴的熟手。

怎么能把怨灵引出来？

李无水面无表情地思考着，却恍然不觉自己的思维似乎越来越迟缓，瞳孔底部也逐渐染上了一抹暗色的光辉。半梦半醒中，他放在琴键上的手居然自己动了起来。

流畅且颗粒明确的钢琴声从李无水的手下传来，是一首非常简单的《致爱丽丝》。琴声悠扬，李无水宛若是一个精心雕琢好的人偶，在无人的音乐教室中表演着，精致的面容和完美的琴声让这一切都像梦境一般不真实，甚至隐约透出一丝诡异感。

直到一股冰凉的寒气吐在李无水的耳畔，少年才恍然惊醒，霎时间出了一股冷汗。

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李无水下意识地就想给身后的人或者鬼一记肘击，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居然动弹不得，被钉死在了钢琴椅上。他的手还悠闲地游走于各个琴键之上，凸起的腕骨在袖子下若隐若现，连同那只银环也在轻轻颤动。

捉妖柄早就躁动着提醒他了。只是往常彪悍的凶器此刻居然被压制得死死的，只能轻轻颤动，连嗡鸣声都难以发出，更别说被李无水催动了。

“你是谁？”

李无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张脸上仍旧维持着古井无波的表情，淡声问道。普通的怨灵所滋生的灵智往往不足以让他们口吐人言，但这只妖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李无水中招，水平恐怕远超他修行以来见过的所有妖怪。

李无水似乎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哼笑，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不仅如此，他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攀附上来，轻轻地捏住了自己的腕骨，玩味似地捏了两下。

李无水：“？”

卧槽这鬼什么德行怎么对我动手动脚的？？

李无水彻底呆了，他没有和人亲密接触过，更别说和鬼以这样耳鬓厮磨的姿势在音乐教室里调情了。侥是他有再丰富的从业经验，此刻也宕机了。

身后的恶鬼心情颇好地揉捏着手里温热的皮肤，又得寸进尺地攀上李无水的指节，让琴音一滞，几个错音突兀地显现出来。

“卧槽啊刚刚这个琴声是不是断了一下？”

“万哥，咋办？是不是鬼发现咱们了？”

“特么的怎么真的有人在弹琴啊家人们，教学楼A座求救，是兄弟速来！”

“不、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

李无水的耳朵一动，听见了隐隐传来的声音。是那群学生终于走到了教学楼里，几分钟内就会跑到六楼来！

李无水不敢想象，要是自己被他们拍到深夜在音乐教室里弹琴，他未来在二中的日子会有多么的灰暗。哪怕是说自己被夺舍了，恐怕也免不掉一场长时间的八卦。

卧槽啊，我的马甲不能掉！！

李无水猛得一个激灵，想到这件事的后果，他也顾不上人鬼有别了：“这位哥哥姐姐你先冷静一下，咱们有话好好商量你有什么烦心事我也可以帮你解决，就是能不能请你先收了神通让我躲起来我真的不想让我的同学知道我是神经病。”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连气都不敢喘，忐忑地等着对方的回复。根据他的观察，目前这个鬼似乎对自己没有恶意，或许是发现自己身上的灵气充裕，有些恶趣味地想捉弄自己罢了。

李无水也顾不得自己高冷的形象在此刻破灭，他焦急地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却还是动弹不得，身后的恶鬼似乎没想这么简单地放过他。不仅如此，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后背上贴来了一大片寒气，连着身体都沉重了不少。

卧槽，这是把我当人肉靠垫了？

李无水几乎都有点愤怒了，这鬼明显有自己的神志，也并没有展现出攻击的意图，就是非要在这里看他的笑话！还是说自己曾经揍的鬼其实是它的小弟，它是过来替手下出口恶气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着那群人就要来到门口，只要他们稍微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万年冷脸的转学生像个神经病一样在半夜面无表情地弹琴。

不能再这样被动了！

李无水一口咬在嘴唇上，打算用精血与这股桎梏抗衡，哪怕只有几秒钟的自由活动时间，对他来说也够了。

然而恶鬼显然不会让李无水如意，一个冰凉的指节状的东西塞进了李无水的嘴里，让他的牙齿无法咬合。几乎是同时，李无水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眨眼间就被塞在了一旁的柜子里。

准确的说，是和那只恶鬼一起，藏在了柜子里。

“吱呀——”

在柜门关上的瞬间，音乐教室的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

“琴声怎么不响了？”

学生们走进教室里，却只看见一架打开的钢琴，和被风吹起的窗帘。银色的月光洒在教室里，宛若刚刚的琴声就是一场幻梦，一切都没有真实发生过。

他们不知道，就在几步远的柜子里，塞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和一只不怀好意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