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司敲打他的那番话，一直在罗德脑中回想。
罗德把侵地案相关的所有卷宗送到北黎面前后，得到了北黎特批的两个小时时间，用来搬办公物品。
作为从民间考进法务部的新人，罗德没有独立办公室。
他和另外五个文员挤在一间办公室里。
五人中，有两个人，是和罗德一起，被科克派去整蛊北黎的。
再次见到罗德，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
幸好罗德脑子也并不好使，埋头整理完自己的所有物品，就抱起箱子上楼。
“没骨气的东西。”
“贫民窟出来的不都是烂骨头吗。”
肆无忌惮的嘲讽从门缝挤进罗德的耳朵，他没多想。
法务部号称是法德加政客体系中最公正的地方，贫民窟出身的官员比其他部门都多。
没有点名道姓，罗德联想不到自己身上。
抱着箱子爬上五楼，罗德长长吐出一口气，敲门后才进门。
“放那边。”
新领导头也没抬，伸手指着靠近窗户的的桌子，这让想把东西放在角落的罗德一愣。
他这是……有自己的办公桌了？
罗德悬着的心安定了不少，他利落地把常用的东西拿出来放好。
整理好办公桌，罗德回头，猝不及防被羽毛糊了一脸。
“……”怕惹怒新上司，罗德被吓了也不敢叫。
倒是九号，她歉意地拍拍翅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会在这个时候回头，你没事吧。”
罗德摇摇头，“没事。”
自觉尴尬的九号飞回北黎身边，罗德的视线随着她移动，看清北黎的表情后，罗德的心又渐渐沉了下去。
不止他，九号也被吓到了。
北黎的表情很难看。
九号立到她肩膀，圆溜溜的绿豆眼盯着桌面上摊开的几本案情书卷。
“和你无关。”
想起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北黎克制住情绪，尽量平缓地和罗德说。
九号了解北黎，罗德不。
为了尽快让这位新助理把心放回肚子，北黎又说：“我知道，除了伊凡之外，还有很多贵族参与这事，可是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从伯爵，到最末等的男爵、骑士，搅进来的人都不少。”
说完，北黎看向罗德，“你要看看吗？”
罗德立马接过文书。
在他浏览文书的时候，北黎一直在观察罗德的表情。
贸然把罗德调过来，当然不只是因为北黎心软，想救他一命，更是因为罗德出身贫民窟，是法务部里为数不多靠着实力考进来的人。
北黎没心情再重头培养一个公子哥了。
对面人过于丰富的表情让北黎意识到，罗德进来一年多半点没升迁，可能不只是因为没背景。
“太过分了！”才翻了一半，罗德就咬牙切齿。
北黎作导图的手一顿，“耐心看完。”
同理心对于他们来讲，是好事，也是坏事。
看出罗德已经不忍心往下看了，北黎心情反而轻松了一点，她想到自己大三的暑期实习了。
按理讲，在读学生实习，都只能干些整理文件、端茶倒水的活。
北黎很幸运，遇到的带教律师很负责，带着她过了好几个案子。
在整理一桩离婚案的证据时，北黎差点被女方提供的家暴证据吓哭，那位律师坚持让她整理完所有证据，事后给她讲了法理人情，又耐心安慰她。
这段经历让北黎对同样稚嫩的新人始终抱有几分宽容。
“你进法务部这一年，最常干的是什么工作？”
等罗德看完，北黎忍不住问。
“跑腿。”罗德有些羞涩地说，“不过您放心，您要是把正事交给我，我一定会努力做到最好的。”
“明萨城里几大贵族派系，你了解吗？”
他都这么说了，北黎理所当然顺势给罗德派了活。
青年语塞，北黎又说：“让九号给你说一下，弄明白之后，把所有涉案的贵族按等级和派系分好，今天结束之前给我。”
罗德刚要问九号是谁，就看见北黎身边那只小胖鸟挺了挺胸脯。
他失笑，“好的，我一定会好好听九号大人讲的。”
“啊哈哈哈！”
九号发出嚣张的笑声，笑得都飞不出直线了。
一人一鸟把声音压得很低，北黎也很快静下心，重新沉浸到自己的工作里。
神殿的急迫程度太高，他们的工作量骤增。
对于北黎而言，这些工作不难完成。
从结果倒推过程，还有贫民窟和黑街的领导者暗中帮助，北黎想慢都不行。
因为联手得早，耶达和栗鹀，在北黎的要求下，尽最大可能保存了可以当做判罪依据的证据。
北黎想起被迫远走他乡的伊蒂丝和麦迪，想起浣熊兽人泰丝，想起很多个邻居的绝望神情，攥着玻璃笔的指尖逐渐发白。
侵地案是北黎的心结。
作为达成合作的首要条件，法斯特也很重视这个案子，暗地里推波助澜不少。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收网。
但是参与这件事的贵族实在是太多了。
哪怕有贫民窟和法斯特的全力支持，这个案子也很难顺利结束。
北黎放下笔，有些茫然。
她还没有真正走入司法实践中，一上手就是这么难搞的案子，说不心虚是假的。
心虚的来源是自己的能力和应对力不足。
变相支开九号，就是因为北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九号对案情的追问。
各方给了这多支持的案子，如果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北黎会很自责。
如果言灵能无条件起效就好了。
北黎无声叹了口气，随后继续在纸上刷刷地写起来。
和白玻结契到现在，北黎虽然没觉醒什么魔法天赋，却意外地发现，白玻可以不加墨在任何材质上书写。
顶着白玻的抗议，北黎拿它用来办公了。
证据的据写到一半，犟驴白玻死死顿住笔尖，任北黎怎么用力都不肯动。
[又想挨巴掌了？]
不想破坏空间里勤奋努力的氛围，北黎用心声问。
白玻扭扭笔头，[证据，证据出事了呀！]
北黎猛地看向窗外。
.
“首领，老大，就这些了。”高个子男人指着地上的几个大箱子。
栗鹀从桌上跳下来，蹲在地上随便翻了翻。
她不认识字，整个贫民窟也没几个识字的人，栗鹀翻了两下就直起身了。
隐在丝绒帘子后的耶达走出来，扫视完所有箱子。
“给二王子殿下送过去吧。”耶达对高个男人说。
栗鹀拉住耶达的衣角，“我亲自带人去送。”
耶达浅笑，“不行。”
“为什么！”要不是有别人在，栗鹀已经要撒泼打滚了。
耶达给其余人使了眼色。
抬着箱子进来的几个男人默默往外走。
在他们没走出门之前，耶达有些刻意地高声说：“你担心的话，我亲自带人去送，你在赌场里好好待着吧。”
“不可以，我一定要去！”
栗鹀双手叉腰，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我才是实力最强的，护送证据这种事，明明我才是最佳人选。”
“实力最强？”耶达重复了这几个字，然后笑了，“和那群贵族老爷打交道，要的是脑子。”
“耶达你！”栗鹀气急，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往地上摔。
碎片溅得四处都是，还没彻底离开房间的男子埋着头加快了步伐。
耶达轻轻哼了一声，挑衅地看了栗鹀一眼，也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小女孩跳脚的声音，耶达嘴角的弧度渐渐变大。
贫民窟会配合北黎查案并不是什么秘密。
有一行人先于耶达他们出发，走明路，抬着几个装着杂物的箱子往王子官邸走。
耶达带着人，带着另外四个箱子，从黑街赌场后面的路走。
“速度快点，别被人发现。”
耶达在队伍后面断后，时不时出声提醒一句。
向来稳重淡漠的首领都这么紧张，看来这批证据……高个男人眸光闪了闪，和同伴交换了个眼神。
海伦带着人在温莎家的商街等了半个小时了。
再一次不耐烦挥动鞭子时，贫民窟的人终于出现。
海伦挥手，温莎的骑士正要上前接应。
“咻。”
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传入在场每个人耳朵里。
耶达大喊：“保护好证据！”
一边拿出魔法杖开始吟唱。
“快，找水灭火！”往前冲的骑士一愣，随后向同伴下达指令。
他们是来帮忙送达证据的，不是来保护谁的。
那些箭矢上，缠着被点燃的布条。
海伦被骑士长掩护着往后撤，她紧紧盯着耶达的表情。
也许是因为紧张，耶达的魔法还没成型。
魔法师是个很考验心理素质的职业，一点点状态不对，都会导致使用魔法失效。
这也是法斯特年纪轻轻就成为大魔法师的原因。
继承了母亲的天赋，法斯特启用魔法前，从不需要吟唱咒语。
木箱子已经烧起来了。
再留在这也没用，海伦一甩鞭子，冷冷下令：“撤退。”
要不是受北黎所托，海伦才不会和这群贫民见面。
她带着人离开，躲在暗处的人更加肆无忌惮。
火箭一支支射中木箱，耶达睁开眼，刚刚成型的魔法差点消散。
她尽力稳住，脱手的雷团却也歪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