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景时间未到,你们在岛内逛了一圈,寻找落脚的地方,顺便购置一些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
这期间柯拉松的电话虫一直在聒噪个没完,发出呋呋呋呋的怪音,顶着多弗朗明哥的尊容,十分影响度假心情。
两个人都不堪其扰,你最终选择放生这只电话虫,而柯拉松没有任何异议。
四处闲逛的时候,你将杜朗家的情况和随从的丰功伟绩一并当成故事说给柯拉松听,你们都能猜到多弗朗明哥此时会有多么焦头烂额。
随从临走前那一系列操作可谓釜底抽薪,直接断送杜朗家的根基,与人口贩卖相关的连锁产业也会受到巨大打击,并且他还将乱局暴露在外,任由天下皆知。
多弗朗明哥原计划在你暗杀阿尔伯特后取而代之,控制据点,不动声色地蚕食吞并,如今却必须面对来杜朗家内外部共同的压力和觊觎,甚至还会因此对上天龙人。
堂吉诃德只是凡间一介海贼,多弗朗明哥再是狂妄自负,也不会想要承受来自“天神”的怒火和责难。
毕竟他或许也曾是其中一员。
新兴势力终究比不上底蕴深厚的老牌家族,多弗朗明哥的目标又是伟大航路,最后很可能会因为顾忌代价巨大而以放弃收场。
北海又将发生一场动荡。
你和柯拉松并未处在经营家族的关键位置,不给多弗朗明哥拖后腿已是仁至义尽,柯拉松也不想在这种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身处其间,脱离在外更有利于他看清局势。
何况他也确实需要放松一下了。
你们去的最后一家商店是成衣店。
柯拉松终于卸下他标志性的服饰,换成应季的高领毛衣和牛仔裤,外搭修身长外套,身姿笔挺,气质出众,像个模特一样推门而出,诡异的妆容和血红色的眼睛都成为一种个性时尚,引来路人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欣赏目光。
你在他身后挺起胸膛,身上突然充满和乔拉打扮你时同样的成就感。
成衣店老板白得一次免费宣传,喜笑颜开,热情地为你们指引岛内一处旅舍,虽然是由民房改建而成,但环境与服务一点不输临海的热门旅馆,报他大名还有优惠折扣。
天色开始转暗,夜幕在冬季总是早早降临,因为是夜景出名的旅游季,街上的行人反而开始变多。
你们找到成衣店老板推荐的旅舍,规模不大,柯拉松进门时还得弯下腰,但里外都透着舒适与温馨,主打一个宾至如归。
前台接待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人,长得也是一脸和善,看到柯拉松后大力夸赞他一表人才,必定年轻有为。
柯拉松在一声声赞美中镇定地道谢,只有鬓发遮掩下的耳垂悄悄泛起樱粉色,与红色的耳钉融为一体。
你笑起来,撂了一下头发,露出另一颗一模一样的耳钉。
因为总是戴着兜帽,柯拉松时常会忘记耳朵上还有一个东西,其中当然也有不必为他所知的能力效果,微乎其微。
柯拉松没有注意到你的小动作,但旅舍老板发现了,露出了然笑意。
平常打扮的柯拉松回归实际年龄,离开堂吉诃德也让他不再紧绷神经,重新拥有一个青年人应有的朝气与尚未褪尽的青涩。
而你也不再装模作样,袒露出早已成熟的灵魂,宽大的休闲装掩盖发育中的身体让人难以判断,谁都不会再将你认为孩童。
你们的年龄差距进一步模糊,也让旅舍老板成功误解你们的关系。
他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柯拉松面前。
你挑了挑眉,抬头观察柯拉松的反应。
柯拉松疑惑不解:“没有更多房间了吗?”
码头管理员和成衣店老板可都说岛内住宿并不会非常紧张。
老板沉默了一瞬。
你忍不住发出轻笑。
“请给我们两间房。”
你主动说道,掏出钱包,行云流水,不教柯拉松反应过来。
老板好像理解了什么,不再多说,又拿出一把钥匙,而后递上登记簿。
签字时柯拉松的笔尖停顿了一下,你看到他写下一个陌生的名字。
罗西南迪。
旅舍确实客人不多,你们分到的房间就在隔壁。
各自回房稍作休整之后,你们出发前往海边。
悠闲假日只想单独相处,没有任何目的,也不必遮遮掩掩,你打算找寻一处能够赏景又无人打扰的地方。
离开前老板祝你们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又没头没尾地说星辰之泪在本地传说中其实是先祖亡者回返的脚步,代表慈悲与眷恋,带来爱与幸福,很多情侣都会在一起观景时约定终生,也有夫妻多年后回到旧地,重温年轻时的甜蜜。
先祖化身爱情使者,这可比流星街里全信仰教堂供奉的各位神祇还要虚幻,多半是宣传噱头,本地居民都非常具有商业头脑。
柯拉松直到此时终于明白老板为什么一开始只给他一把钥匙,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又低头看了你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谢过老板的好意。
走出大门后海风扑面而来,冬季的海岛是烈风的领地,每到夜晚尤其如此。
柯拉松的外套华而不实,御寒能力远不如原来那件黑羽大衣,被风吹得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没有利用雪雪果实停下寒风,而是握住他的手,将他一并纳入「气」的包裹中。
柯拉松回握了一下你的手,对此早已习惯,你的小花样层出不穷,难以分辨哪些是巧合,哪些又是故意为之,但你珍重、爱惜、保护他,柯拉松看在眼里,记进心里,无法拒绝,于是全然接受。
你们逆着观景人流走向岛屿另一头,那边没有宽阔的海岸与浅滩,而是嶙峋山壁与黝黑的深水域,连本地人都鲜少涉足。
半山腰有一处突出的平台,足以容纳两个人,视野开阔,又近乎与世隔绝。
远方的夜幕之中开始浮现点点荧光,犹如银河繁星的倒影。
柯拉松在你身边盘膝坐下,即使已经解除静音限制,依然沉默寡言,吝于多说一个字,让你想起初次见面时,他也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安静地眺望远方。
那里有不可知的过去,有看不见的未来。
海潮自远方而至,星辰的眼泪布满海面,随海浪在礁石与山崖上留下短暂的痕迹,那或许就是亡者的足印。
你笑起来,引来柯拉松的注视。
“老板也许不是在编故事,这个世界真的很奇特,亡者的确会回返,而我就身在此处。”
柯拉松想起你曾经说过的话,半真半假,似是而非,他其实全都记得。
“‘另一个世界’并不是新世界吧,你在那个世界死去了是吗?”
你眯了眯眼,轻松地说:“死透了呀,否则也不会到这里来。”
过往曾经无可赘言,毕竟都是些已经过去、无可变更的事,有关自身的生与死你也从不在乎,换做以前你绝不会想到有人会因此而难过。
柯拉松也还记得你们的第一次见面,你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其上有血迹斑斑,那殷红的色彩纠缠在回忆里,总是在宣告伤痛与死亡。
他皱起眉,难过得就像正在经历这一切。
你没有一点办法,只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你的整颗心都会变得柔软。
站起身,捧起他的脸,你注视着他澄澈的双眼,漫天星光落入其间。
“那的确是令人遗憾的事,我再也回不去那个世界。但这里有更为重要的存在,如果我不曾死去,又该如何遇到你?”
实际上你们对彼此近乎一无所知,但他是你的锚点,你也想成为他的归处。
一种比冲动更为和缓的感受在你心中溢出,你顺着它的牵引低下头,吻住柯拉松,只是轻浅地双唇相贴,品味他近乎消失的呼吸。
曾经停止过的心跳咚咚作响,奇异的力量凭空出现,自心脏延展而出,汇入每一个关节筋骨,开始疼痛,开始舒展,似乎有某种变化即将发生,却又转瞬而逝。
是他不够爱我,还是我不够爱他呢?
你这样想着,试探地加深,而后在柯拉松被湿润的舌尖惊醒时松开手,笑容满面地倒下山崖。
风声在耳边呼啸,天上的银河如梦似幻。
你落入海中,落入闪烁的星辰中,眼里仍映着柯拉松惊慌失措的面孔,下一秒就追着你纵身跃下,浑然忘记他自己也是一个不能沾染海水的能力者。
总是这样,每一次都会跳进你的陷阱里,义无反顾,毫不犹豫。
恶魔果实被大海诅咒,海水瞬间就夺走柯拉松的肢体与行动,他奋力挣扎与抵抗,竭尽全力接近你,向你伸出手。
幸福也如海水一般将你吞没,前所未有,你抓住那只手,启动自体操控,拉着他一起不断下坠,沉入深海中。
满目荧光逐渐被黑暗取代,海涛与风浪也都消失无踪,耳中只剩下静谧的声响。
是你的心跳,是他的心跳,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如果同时停止,就将永远属于你。
水压越发增强,大海的权能无孔不入,柯拉松再也坚持不住,吐出一串气泡。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想过挣脱你,反而调动开始僵硬的手指抓得更紧。
你看着他痛苦的面容,想象着他再也不会喜怒哀乐的画面,最终挥开诱惑,将他拉到身前,再一次吻在他唇上,不容抗拒地侵入与吐息,夺取他也被他本能地夺取。
剧痛在此时卷土重来,贯穿四肢百骸,每一寸骨头都仿佛被打断又重新拼合,你感受到久违的自己。
海面之下仍有些许幽光,发生在你身上奇异的变化让柯拉松蓦然瞪大双眼,以为看到濒死的幻觉。
‘这就是我,真正的我。’
你对他说,即使他已经无法看清,而后撕开卡在关节上的袖口与衣领,抱住柯拉松飞快上浮,像一条优雅又迅捷的海蛇,不消片刻就回到海面。
海流将你们带到一处浅湾,身上沾满星光般的浮游生物,很快又因为脱离海水而熄灭,恢复原状的身体比过去更为有力,连身高也比原有水平拔高不少,让你能轻松拖着柯拉松走上岸。
柯拉松平摊在沙滩上,微弱而急促地呼吸,许久之后才归于平静,海水依然让他无法动弹,他气若游丝地发出抗议。
“我迟早会被你吓死。”
你拧了拧湿漉漉的长发,简单地挽成一个结,坐到他身边,把玩起他的手指头,莹绿色的「气」离开海水后就替代星辰之泪覆盖在你们身上隔绝寒意,只有你能看见。
来到这里或许是命中注定,遇到他也一定是命中注定,否则如何解释你终究在生与死之间选择与他一起活下去。
生命充满变数,未来也不可预估,只有死亡是安定与确定的,除此以外你要怎样才能永远拥有他?
“难道不是会被我杀死吗?我刚才差点就那么做了哦。”
柯拉松白了你一眼,你恢复成年的模样与他想象中差别不大,他一点也没有感到陌生,而与你所有出其不意、不可理喻的行为相比,想要杀死他这件事也根本不值一提。
他早就知道。
你摊了摊手:“所以你看,死亡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必为此而难过。”
“那是不可能的,我就是这种多愁善感的人,请你务必好好爱惜生命。”
柯拉松没有好气地说。
意外地变得坦率起来,你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叹了一口气,你勾住他的小指头:“好吧,如果是为了你。”
没想到你也走进了他的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