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百姓都知晓叶棠开与梁恒是幼年玩伴,早年间两人在宫里相互照拂,不受宠的皇子与被迫卖入宫里的小宫女相依为命。
那段时间——
梁恒不受朝臣待见,没有人觉得宫女所生的皇子,日后能有出息。
他的母妃是旁人眼中攀高枝的贱婢,因为皇后滑胎,她趁着昭帝酒醉偷爬了陛下的床榻。
本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可是昭帝却觉得恶心坏了。
昭帝的心里本就只属意赵婉仪,就算是偶尔宿在其他妃子那里,也不过是应付朝臣的权数罢了!
可是——
他竟然被一个宫女算计?
于是命人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宫女用藏红花冲洗了下身,再将其打入冷宫,昭帝当时眉头蹙着,面色铁青,他担心赵婉仪知晓了此事会难过。
宫里人得了昭帝的授意,自然是变本加厉,尽管昭帝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他一个摆手、一个蹙眉,便成了旁人眼里“千刀万剐”的旨意。
因此,梁恒的生母在冷宫里没有少吃苦头,冬日里用冷水洗衣裳,白日里要刷各宫的马桶。
夏日里不能同主子一起用冰,冬日里床褥上薄的只有一层枯草,窗子还是破败的,有寒风刺骨的钻入。
可是——
她也算是身子骨强健,没想到藏红花对她没有半点用处,她还是在冷宫里产下了皇子。
不过宫里人都知晓昭帝不想见她,就算是她生了皇子,也无人向上禀告,生怕触怒龙颜。
梁恒自打出生便在冷宫里活着。
冷宫里的人都可怜他,也喜欢他,有了吃食都会帮衬着分他一口,就这般将梁恒照顾到了七岁。
梁恒出生时就很懂事,也不知晓是不是他天生就比旁人聪明,在襁褓时他就懂得不哭闹,见谁都是笑脸相迎的,一张像是粉面团子捏的,冷宫里的罪妃和管事见了他都想抱他。
不过他出生后,他的母妃便没有往日龙精虎猛,原本争抢着当冷宫劳模的母妃像是害了瘟疫,整日憔悴的不行,连喘息都变得虚弱不少。
旁人见了他们母子两人的可怜日子,都在想他母妃是不是就撑着一口气生下梁恒……
都说他母妃可怜,来人间一趟啥好事没有碰上,还得了一身劳苦病?
梁恒在冷宫里的日子艰难,没有母妃刷马桶的份例,他平时连吃饭都能成了问题。
冷宫里的管事可怜他,偷偷背着上头给他安排了差事,让梁恒到乐工房打扫,那里人少,见不到宫里的主子们,每日打扫好,宫里的管事便会给梁恒安排三餐,好的时候有肉包。
每次有吃的,梁恒总会留一半藏在衣裳里温着,带回冷宫给卧在榻上的母妃。
这般的日子过了小半年。
某日——
宫里传出,皇后想要挑选皇子养在名下,各宫妃嫔都生了心思,费尽心思想将皇子送到皇后身边。
无人不晓昭帝于赵婉仪的情意,谁若是能将皇子养在皇后名下,那位皇子必定是日后的储君。
年仅七岁的梁恒看着各宫里的皇子开始各种训练,都争抢着想在皇后面前表现,有人在皇后经过的路上念诗,有人清晨起来赤膊打拳……
宫里的娘娘们都使出了百般本事。梁恒看着这一幕幕,他好是羡慕,不过他是不受人敬重的宫女之子,宫里无人将他视做皇子。
就连每日去乐工房打扫,他也得偷偷的去,不得被人看见。
直到那日——
乐工房的管事和他说,“今日凤鸾宫里缺人,你去那里帮忙吧!”
梁恒当时慌张坏了,凤鸾宫是赵婉仪的寝宫,是昭帝在后宫里最常出入的地方。
他知晓父皇和皇后都不想看见他,这也是冷宫里的管事们让他躲躲藏藏的原因。
那日他提心吊胆的到了凤鸾宫,将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后,便准备离开,可不想等着各宫嫔妃带着皇子到齐后,将他撞见。
可是好巧不巧——
正等他要出去时,皇后便从屋外步进来,吓得梁恒赶忙躲到了屏风后头,他藏在那里看着各宫皇子在皇后面前展现才学。
他们有人弹琴有人射箭,厉害的皇子能背出九九乘法表,还能打出一套很是利落的军体拳。
不过让梁恒惊叹的是,有人能五步成诗,一口气背出了五十首古诗。
他们自幼按照贤能的规制培养,每个人身上流露出的傲气是他不能比拟的。明明是一般的年纪,可是那些皇子们比梁恒要高出一个头。
那时的梁恒瘦弱的不行,胳膊上没有半点肉,正当梁恒暗自神伤时,忽而一只猫朝他冲了过来。
梁恒吓得摔到地上,殿中传来一道凌厉的声音:“是谁?”
他赶忙站起身,也顾不得身旁那只白猫,捂着嘴想赶快逃出凤鸾宫,不料刚到后院,却听见有人叫了起来,“来人啊!我的婢女掉入水缸里……谁来救救她?”
一个身穿华贵绫罗的小姑娘站在门口,黑玛瑙般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好是水灵的看向他,“小哥哥,她要溺死了……你帮帮她。”
“这——”
梁恒生怕后面有人上前捉他,可是那水缸里一双纤细的胳膊上下扑腾,又弄得他很是胶着。
挣扎了半晌,梁恒赶忙脱掉了衣裳,想着跃上缸,只见小姑娘抱着一块很大的石头朝他步过来,带着笑容道:“你用这个,将缸砸破!”
“可是?”
他生怕被怪责。
这么一口缸,想来是很贵重的。
“别犹豫了,救人要紧,有什么事我帮你扛着,你就说我吩咐的。”
小姑娘眼神坚定地看向他,朝他点了点头,他抬起那块巨石重重的砸向了水缸,只见里头的水很快往外头涌……而那个落水的小宫女也从里头冲了出来。
小宫女一脸苍白,面色惶恐的抱住了朝她奔去的小姑娘,“主子,奴婢要吓死了。”
“放心,紫芙——”
“我和你说过没事的。”
“回去我给你加鸡腿。”
小姑娘抱着小宫女安抚,同时朝他浅浅一笑,“谢谢小哥哥。”
梁恒站在原地,像是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此时里头的人听到声音,陆陆续续的出来。
“发生了何事?”
梁恒听到后头传来赵婉仪的声音,只想背着身子,或者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不料面前的小姑娘抬手就指着他,“刚刚紫芙不小心掉进缸里,是这位哥哥用石头砸缸救出了紫芙……他好生厉害,若不是他,紫芙就凶多吉少了,姑母,应赏他!”
明明——
都是她指使的?
为何她说是他做的?
梁恒继续一头雾水,此时他明显感觉到身后的赵婉仪笑了,她笑得温蔼,眼里定然是存着和善的,“是哪个宫的?既然嘉儿说要赏你,那你便说说你想要什么?”
“小哥哥,你说吧!我姑母是后宫里最为尊贵的女人,你要什么……她都能给你的。”
小姑娘面露笑容的看向梁恒,可是梁恒一直背着身子不敢转身,此时一旁的宫女忍不住道:“哪个宫里的奴才竟如此不知规矩,还不转过身来见过皇后娘娘?”
梁恒站在那里如芒刺背,他的眉头蹙起来,生怕今日不能活着步出凤鸾宫,可是他的母妃还等他回去呢?
他白日里刚刚去过太医院,那里的太医愿意让他将药渣带回去,这些药渣兴许能治好母妃的病?
见梁恒一直僵在原地,面前的小姑娘箭步上前,她站在赵婉仪的面前招了招手,宫人见到赵婉仪很快低下了头。
也不知晓姑侄两人说了什么,宫人见到赵婉仪抱着赵嘉月转身离开,并让大宫女上前给梁恒递了银子。
过了三日。
梁恒得到了凤鸾宫里的召见,那日皇后身旁的大宫女主动到冷宫里接他,身旁的人都惶恐坏了,以为是皇后容不下梁恒。
没成想——
那日黄昏时分,梁恒果然没有回到冷宫,他竟然成了皇后养在名下的皇子,一日间成了受人敬仰的皇子。
赵婉仪收养梁恒那日,她同梁恒说了很多话,比如他往后只能将赵婉仪视做母后,而冷宫里的那位他不能日日相见,只有征得她同意才能见。
梁恒本不想做皇子的,可是赵婉仪答应她会让太医照顾好他的母妃,于是他便乖乖听从了赵婉仪的话。
当然——
赵婉仪也并非愚蠢的人,她收养梁恒前,便打听了梁恒的身世,也从太医院、乐工房、冷宫那里知晓他平日里的脾性。
一个没有心眼且上进,有孝心的孩子,正是她想要的。
而且梁恒的生母无权无势,还是一个罪妃,对她而言更是欢喜。
若是他生母死了——
更好了。
不过梁恒的生母早就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赵婉仪也没有将事放在心上。
只是巧的是,在梁恒当上皇子的那日,梁恒的生母便自缢于冷宫,死前还留了血书给梁恒,让他务必要做好一名皇子,不辜负皇后的信任,要他这一生只认皇后一人为母亲。
梁恒那日痛哭流涕,也决心做好一名皇子。
不过——
他的出身低微,本就是受人轻视,就算是养在皇后身旁,也无人觉得他能成大器。
那时昭帝也对他不爱搭理。
宫里对他少有照顾,身旁伺候的只有一个小宫女,那小姑娘同他刚进凤鸾宫时一般骨瘦如柴、面色枯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