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孤月高悬夜空，月光清冷，洒在房中的烛火上，烛火经人轻轻的吹灭，房中瞬时一片昏暗。
初冬的季节，房外并没有鸟叫，却听到‘叮当叮当’的声音，像是她转身年少时候她时常会把玩的铃铛。
头很疼，手也好疼，她极力地想要睁开眼睛。
睁眼就是身处陶府的地窖中，她看着眼前自己稚嫩的双手，来不及疑惑就从地窖中跑了出去。
昏暗的夜晚，乌云低压，仿若要和大地一起将人夹个粉碎。
她不敢停歇，就连自己的鞋子上沾了血也不管不顾。
渐渐地，她身上的黄衫也被血染透了，分辨不出变成了什么颜色。
耳边传来刀刺入血肉的声音，陶绾顿住脚步，转身就见到身着青衫的女子缓缓倒地，长刀刺入女人的胸口。
陶绾连忙跑过去，将女人抱在怀里，双手捂住她的胸口，仿佛这样就能让血流的慢一些，“阿娘……”
女人双唇蠕动，但陶绾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亲眼目睹她咽了气。
耳边又传来了挥刀的声音，她连忙侧身躲过，抬腿就将那人踹倒在地。
拔出袖箭就要朝着那人刺去，却一转身就见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庞，“齐陟？”
面前的人不同于她记忆里的模样，神色阴冷，目光冷漠地看着她。
“找死。”
他拔出绣春刀朝她刺过来，陶绾以剑相抵，仍是猝不及防地踉跄几步。
她不敢置信地打量眼前人，似乎要将他看出个破绽。
男人冷声哼道：“别再看了，就是我杀的你娘，你杀了我啊。你动手啊，杀了我。”
少女看着面前的青年，他的脸庞越发模糊，脑海中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渐渐地，她忘记了她应当身处何方，那些事情也渐渐消散。
她只听见一种声音，眼前的这个人杀了她的阿娘。
她从地上捡起来掉落的袖剑，正要朝他刺去，手上却传来一阵疼痛，“好疼……”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陶绾就见到围在自己床边的同玉。
房中的灯被点开了，昏黄的灯火映照在少女姣好的面庞上，陶绾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是梦。
“陶姐姐你没事吧？”同玉围在她床边道，“你方才一直哭，还说疼，哪里疼啊？”
陶绾坐起身才发现枕头已经湿透了，“做了个梦，无妨，殿下快去睡吧。”
同玉蹙眉看着她，“很可怕吗？你一直哭，我都叫不醒你。”
“我真的……嘶……”
手上又传来一阵疼痛，陶绾面露痛色，她将手拿出来。
此时伤口已经痊愈了，结痂也只是很小的一块，甚至可以当做没有。
也不像是中毒，但她为何会疼呢？
“陶姐姐你手疼的话，我让人给你叫大夫。”同玉看她盯着自己的手背，连忙就道。
“不用了。”陶绾制止住她，“我不疼了。”
这话倒是真的，她也只是疼了一瞬，现在已经不疼了。
同玉蹙眉看着她的手，仔细查看一番才放下心。
今夜的确是很晚了，明日一早陶绾还要出发前往密村，同玉担心她明日起不来，连忙就叮嘱她休息。
……
翌日
为了方便行动，陶绾几人换了乡间男女常有的装扮，陶绾一身藕荷色粗布麻衣，头发依然是单麻花辫，与平常无异。
临走的时候，高瑀在她跟前仔细叮嘱了几句，陶绾连连点头，“放心吧，有齐大人在。”
高瑀无奈看她一眼。
“公子，您不让奴婢跟着您过去，那您自己照顾好自己。”知津看着傅阶，忧心忡忡。
傅阶冲她笑着道：“我没什么大碍，倒是你，你在这里，可别惹二哥生气。”
知津瞥了一眼靠在一旁吃着果子的傅障，不让她跟去也就罢了，甚至还让俭修跟着去，傅障这是想让傅阶死。
陶绾印象中，傅阶从来都是一副两面三刀的人，但此刻见到他，却觉得他活像是个翩翩公子一样。
她不禁觉得好奇，又想到同玉曾经和她说起，从前傅阶和齐陟很要好。
忽然，一双桃花眼与她对视，陶绾见到青年挑眉道：“美人，走吧。”
陶绾别过头，连忙走到齐陟的身旁，小声说道：“大人，我们走吧。”
……
密村距离永川城不算远，几人只用了两日就赶到了。
按照元成帝所指的位置，四人来到一所农户家中。
开门的是一位看起来八十岁的老妪，一见到几人，疑惑道：“几位，找谁？”
“王成，您有见过他吗？”傅阶抢先说道。
见到老人面上闪过一丝防备，傅阶连忙就道：“您别误会，我们可不是什么坏人，我们呀，是他的亲戚。”
说着，他又从一旁拉过齐陟，“这是我弟，他身后的是我弟妹！我们此次来啊，是因为收到了他前阵子给我们寄过去的信，说他在这里落脚，让我们过来找他。”
齐陟蹙眉挣开他，又听见这人道：“舍弟个性孤僻，见笑。”
老人仔细打量这几人，缓缓开口，“听你们口音，像是北方来的？”
“我们在邺京长大的，自然是带着那儿的口音。”傅阶摆摆手道。
老人没再看他，反而是盯着一旁的陶绾上下打量一番，“这位娘子，倒是有些眼熟。”
陶绾笑着看向她，“妾身在云地一带长大，两年前才嫁去京城的。”
“哎呀，她们云地的姑娘都是柔婉如水的，长得都差不多，您呀，指不定是见过那里的姑娘。说起来啊，还是我这兄弟有福气啊，娶个这么漂亮的媳妇，不像我呀，家里还有个母老虎。”
他这话一出，就感受到齐陟杀人一般的目光，哂笑两声。
“你们找王成的话，那得去鬼市去找。”老妪说道，“一年前他来了我这里之后，为了谋生，便在鬼市扎根了。”
“鬼市是什么？”一直没说话的俭修开口道。
老人诧异地看着他，“他给你们写信，没跟你们说？”
“说了的，不过这是我家干杂活的，他不知道。”傅阶笑着道，“这一年还得多谢您对他的照拂。”
老人冲他摆摆手，转身便将门关上了。
“鬼市……”俭修感受着路上的冷风，“三公子，您知道鬼市吗？”
傅阶摊手，“不知道啊。”
“那你方才还说知道。”俭修翻了个白眼说道。
“若你方才那么问了，那老妪肯定就起疑心了，咱们可以去跟别人打听。”傅阶悠悠开口。
“傅侍郎。” 齐陟看向他。
傅阶：“小陟，在这里你就不用这么叫我，免得被别人发现，你就像儿时那么叫我就好了。”
齐陟：“傅阶，你说话的时候当心陶姑娘的声誉……”
“我这不是为了行事方便吗，况且出了密村，也没人知道了。”傅阶又看向陶绾，“人家姑娘都不介意，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
齐陟：“……”
“傅侍……傅阶说得对，正事要紧。”陶绾连忙扯了扯齐陟的袖子，“不过关于鬼市，你们也不必再去打听了。”
陶绾这话使得傅阶眼前一亮，“还是陶姑娘厉害，你知道鬼市？”
“家父还在时曾和我提起过，”陶绾缓缓道，“我朝不似前朝那般迂腐，官府允许百姓在夜间售卖物品，只是夜市是受朝廷监管的。可密村这里不受朝廷管控，夜市也是由村民们自行操办的。所售卖的东西也和旁的地方不同，大多是一些市面上不被允许售卖的物品，长此以往，也就成了鬼市。”
“那岂不是禁物？”俭修指着陶绾道，“你父亲知情不报，身为朝廷命官，胆敢渎职。”
陶绾瞥他一眼，不作理会。
“俭修啊，你家公子让你过来帮我的，陶都督渎职与否，轮不到你这个下人指点。”傅阶在一旁悠悠叹道。
“你敢这么同我说话？”俭修瞪着傅阶。
眼看就要吵起来，陶绾又道：“距离鬼市开始还有两个时辰，我们还是先找找落脚的地方吧。”
俭修见状，率先走在前头。
傅阶无奈地歪头，冲陶绾和齐陟笑道：“见笑了。”
他也连忙跟上了俭修。
铺满碎石的小路极其不好走，陶绾两人慢慢地走在石头上，发出极不一致的脚步声。
“齐陟，傅阶和傅障的关系不好吗？”陶绾觉得两人的气氛有些安静，随口扯了个话题问道。
齐陟听到她的称呼，脚步一顿，而后回道：“傅阶的生母是傅夫人房中的一个侍女，傅守仁的三个儿子，长子傅阴是左相嫡女所出，次子傅障的生母是御史中丞的庶女。”
陶绾扯唇，“只是因为傅阶出身低微，所以傅障便瞧不上他？就连他手下的人都敢这般嚣张。”
陶绾的母亲曾经告诉过她，从一个人的亲侍的言行中，总是能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
“傅阴是嫡子，天资聪颖，出身尊贵。傅障一直处在长兄的阴影之下，突然出现一个远不如他的庶弟，他自然是又沾沾自喜，也会更瞧不起傅阶。其实不止他，整个太师府都瞧不上傅阶。于他们而言，傅阶便如同此刻我们脚下的碎石一般。”
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