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十年前比，不止林七夜发生了变化，这座他曾待过一年的精神病院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跟门口看门大爷招呼了一声，林七夜带头，向他今早提前预定好的那间诊室前进。
在脑海中预演了一遍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场景，觉得自己很大概率会需要现场给医生演示一遍倪克斯的症状，林七夜不太想在云霁月面前丢这个脸。
毕竟，一个青葱少年深情地抱着个地中海，还满脸慈祥地喊对方儿子，怎么看，都是幅惊悚程度堪比世界名画《呐喊》的画面吧？
嗯，还很辣眼睛。
“老师……我……额……”
看着吞吞吐吐的学生，云霁月认真思索，他这副表情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几秒后，云霁月主动开口：“夜一个人进去吧，我在外面逛逛。”
不用费尽心思编理由，林七夜松了口气。
“好。我很快就好，委屈老师等我一会了。”
见他进去、仔细关上门，云霁月看了看走廊两边，没什么人。
嘴上说着“去逛逛”的青年，却是轻靠在门旁，微低着头阖上眼，将意识沉入无处不在的风中，溜进他身后这间诊室。
云霁月看到了全过程。
包括林七夜慈祥地抚摸那位医生的脑袋，和他是如何手舞足蹈地比画解释，以及他描述的另一个跟自己很像的朋友。
有点可爱。
对自己学生的滤镜八百米厚，云霁月忍不住浅笑。
十几分钟后。
推开门，手里拿着取药单的林七夜从诊室内出来，一眼就看到门旁静静注视着他的人。
脸上的凝重下意识变成了笑容，林七夜合上门，走到对方身边，“老师久等了吧？抱歉，我以为会很快的。”
两人肩并肩走着。
“没有很久。”云霁月不动声色瞥了眼他手里的单子，“夜要去取药吗。”
“上面有给我用的药吧。”
“啊……老师怎么……你……知道你有……”林七夜惊讶极了。
他张了张口，有些吞吐：“嗯……我……应该……”
云霁月打断了他：“我付钱。”
林七夜怔了怔。
老师真是……再这样下去，他可就离不开他了啊……
“谢谢老师的好意。”林七夜将取药单折成小块，随手扔进垃圾桶里，“不过还是不用了，人类的药应该对老师和倪克斯没效果。”
见他如此，云霁月没再坚持，准备带他去吃早餐。
——林七夜选择先来这里，见完医生后，再去吃饭。
人来人往的街道边。
云霁月看了眼低头大概在思考他或者倪克斯的病症的林七夜，伸手拉了他一下，避免他撞到正前方的电线杆。
这一下，让思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的林七夜猛地回神。
也许是在自己最信任，也是最依赖的人身边，他的警惕心不免下降了许多。
林七夜笑着道谢：“谢谢老师。如果没有老师在，我恐怕就要破相了。”
云霁月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夜有需要的话，可以问我。”
虽说自己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但他和云霁月这十年的感情可不是白培养的。区区借书而已，林七夜没再客气。
思索片刻，他问：“老师可以借我几本与神话有关的书吗？”
云霁月反问：“只要几本？”
林七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笑着说：“那还是全部的吧。”
“吃完就去？”
点头应下后，林七夜想起青年的身份，突然问：“老师知道自己患的是什么病吗？”
云霁月思考了一秒，诚实摇头。
林七夜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担忧。他复述了一遍那三个病症，重点强调了每个病症名后括号里的问号。
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这三种精神病的病症，云霁月发现自己好像还挺符合的。
“老师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患这些病吗？”
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回答，林七夜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体贴地转移了话题：“老师对倪克斯的病症有什么想法吗？”
正在思考自己该从何说起的云霁月：……？怎么不问了？
想到医生提出的建议，云霁月想了想，道：“倪克斯……她有三千多个子嗣，都被宙斯强行屠杀献祭了。”
“啊……”
太惨了，林七夜忍不住为这位可怜的母亲默哀。
云霁月还想再说几句，但他们已经到目的地了。
“老板，来碗馄饨！”林七夜高声点完菜，偏头问身边人，“老师要吃什么？”
“不用，你吃吧。”
林七夜闻言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老师陪我一起吃嘛？”
“夜自己吃吧，我等你。”
见他不为所动，林七夜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
他凑到云霁月眼前，前倾脑袋使墨镜下滑些许，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眸，眨了眨。
“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诶——”
直面学生的美颜暴击，云霁月闭了闭眼，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眉心，将人推远，无奈道：“好吧。”
“我跟你一样。”
林七夜笑着转头，让老板再上了碗馄饨和一屉小笼包。
“好嘞！两位俊小伙等会哈！老板我保证十分钟内就好！”
店里的客人不是很多，两人选了个角落坐下。
林七夜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摘了墨镜的黑眸看向对面坐得笔直的青年。
忽然想起什么，他问：“老师刚刚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落在空桌面上的视线上移，云霁月看着他，道：“夜可以去问问鱼，他了解的比我深。”
林七夜眼前一亮。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个角度，为什么不问问万能的、神奇的、全知全能的安卿鱼呢？
有了下一步计划，林七夜很快吃完了他那份早餐，又吃掉了云霁月动了两口就推过来的馄饨，拉着人打滴去了自己的另一个家。
这栋别墅的二三楼都算是机密区域。早给了权限，云霁月让林七夜一个人去实验层找还在解析神秘尸体的安卿鱼，自己则去二楼为他取来他需要的书。
云霁月拿的是他已经整理过的，但数量还是不容小觑。
云霁月看着悬浮在空中密密麻麻一大片的伴生书，沉默了一会，转身带去一楼书房，决定让林七夜在这里能看多少是多少，看剩下的再带走。
所以，这就是从安卿鱼那里收获匪浅——前提是跟他做了笔交易——的林七夜，在这一直待到了晚上十点的原因。
虽然他已经一目十行的浏览完了很多本，但要看完剩余的书，也是个不小的工程量。
云霁月打算这次送林七夜回家的时候，跟他上一趟楼。
跟姨妈报备过，林七夜留下来吃了顿丰盛又热闹的晚餐——饭是安父安母做的，他俩拉着林七夜这个虽有姨妈，却没爹没娘的孩子聊了好一阵——，然后在安卿鱼的目送下，和云霁月一起离开别墅。
从这里到老城区，需要穿越大半个沧南市的距离。
还剩下四分之一路程时，被特意嘱咐过的风送来那只昨晚被他控制住的鬼面王的消息：它不惜自伤本源挣脱了催眠，现在正逃往城区。
云霁月微微蹙了下眉。
【命运】所至，任务所托，而他自有安排。
他可以更改所有人的所有命运，但每个人都有那么几个至关重要的人生转折点。若是重要节点出现了变动，其带来的影响也会随之改变。
而【赵空城】的一生中，最最重要的节点，就是【迎战鬼面王】，或者说是【使用鬼神引】。
云霁月本想直接等到关键时候，再将鬼面王扔进那个下水道里，然后等赵空城过了这段命运再出手的。
不过，就算鬼面王提前逃走了，也没关系，左右不过再控制一次，或者揍一顿的事。
云霁月寻了个理由搪塞学生，问他是想要自己直接瞬移送他到家，还是一个人继续散步回去。
林七夜表示理解，并选择了后者。
云霁月便走到阴影处瞬移走，逮鬼面王去了。
林七夜边漫步，边整理思绪。
根据云霁月透露的消息，精神病院医生和安卿鱼的建议，以及他通过阅读获得的倪克斯相关资料，林七夜在脑海中大致勾勒出了她的治疗计划雏形。
但是，对于云霁月，他还是没有任何想法。
安卿鱼倒是也给了几点建议，还帮他详细分析了很多，其中就包括那三个病症的病因。
不过，林七夜觉得，那些建议，不听也罢。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二中附近的那条街上。
“叮咚”一声，他的微信响了。
林七夜掏出手机查看，是云霁月发来的。
——书放到卧室了
——晚上不要熬夜看，注意休息
即使这句话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冷漠，但字里行间流露的浓浓关心，让林七夜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沉浸在喜悦中的他，精神感知范围内突然闯进了一个男人。
对方恶狠狠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子，咱们又见面了！”
林七夜立刻拔腿就跑。
快气炸了的赵空城一边恶声恶气向他抛出一连串质问，一边追人。
两人的速度不相上下，但无奈林七夜才刚转入二中几天，对这附近的地形，不如为了堵他而特意下功夫去记地图的赵空城熟悉。
所以，经过一番追逐战，林七夜最后还是被抓住了。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到了家情侣酒店，又沐浴在前台小姐诡异兴奋的目光中，进了一间动感激情主题大床房。
无论是那暧昧的氛围，还是那堆看着就不正经的道具，又或者是那股若有似无的熏香，皆让从小纯情到大的林七夜默默红了耳根，不自觉的像个小学生一样同手同脚坐在门旁沙发上。
紧绷了一天的身体终于能够放松，赵空城下意识抽出一根烟想点燃，忽然反应过来这房间里还有个未成年。
盯着他的林七夜当然注意到了他看过来的视线，和他手里的烟。
猜到他的下一步动作，林七夜咳了一声，意有所指道：“禁止带坏未成年。”
少年状似好意的提醒：“不然我老师是不会放过你的。”
经他这么一说，赵空城联想到云霁月那轻松碾压队长的实力，连忙掩饰尴尬般咳了几下，放回烟端正坐姿。
“我真是服了你这小子。”
林七夜微笑。
谁叫他有个厉害的老师呢？
“算了不说这些，”赵空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们来聊聊你吧。”
“我？”林七夜歪歪头，“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查。”
“或者去问我老师。”
赵空城满头黑线。
他——或者136小队其他成员——要是能从云霁月的嘴里问出这小子的信息，也就不会白白浪费一天的时间在二中门口蹲他了。
两人又简单掰扯几句后，就进入了赵空城的单方面输出。
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讲话声，林七夜的思绪不免有些偏移。
这些事情，老师肯定知道的更多更详细吧？
话说，也不知道老师现在完事了没……
正想着，耳边突兀响起熟悉的嗓音：“夜在想我？”
林七夜吓了一跳，但他的动静并未惊动赵空城。
他看了眼撑着上半身仰望天花板，明显就是陷入了回忆的赵空城，转过头。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雪发青年，跟他坐在同个沙发上。
“！”
林七夜看看毫无反应，似乎没有注意到房间内多出一人的赵空城，又看看云霁月，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问：“老师你……他……”
云霁月指了指自己的耳垂。
那里空空荡荡。那对耳坠不见了。
难怪……
林七夜瞟了眼依然在全神贯注输出的赵空城，往云霁月的方向移动，和人腿碰腿肩挨着肩，偷偷（划掉）光明正大开小差：“老师怎么过来了？事情办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