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升与宗门的一位元婴长老来到了来福镇。凡人半年的脚程在金丹期修士的法术下只需要短短的半月。
何日升他们从上空降落在镇上，特地避过了凡人官府的人。
如非必要，洛玄宗并不想与凡人王朝的人有所牵连。
不过其实这并不难。半年过去，哪怕官府的人已经了解此处的惨案，却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只是让零星几个人构成一个形同虚设的防护。
看守的守卫是个闲职，本就懒散，现在更是不知跑到哪里去喝酒。
见此情形，何日升不由叹了口气。
凡人不懂修行，无法抵御异兽。人间帝王又恐修炼者争权，拒绝与修仙者合作。这就导致此地变成了废墟也只能搁置。
也庆幸于凡人的无知与恐惧，导致此地的陈设并没有被破坏，这也就方便了何日升他们。
入目是疮痍，倒塌的房屋与异兽的尸体遍布街道。
血迹已经干涸，被沙土掩盖，却能透过黄土向到来之人展示此地的惨烈。
何日升看得心惊，特别是循着血迹找到堆积如山的尸体时。
腹中一阵痉挛，何日升觉得反胃。
压下喉间的恶心，何日升凑近探查。
半年的时间让尸体变得干瘪僵硬，却依旧可以寻见异兽生前的凶恶。
这不是何日升之前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他甚至无法找到任何可以与之有相似点的东西。其体内的力量残留不是灵力也不是魔力。
皱眉，抬头试图去看到这堆叠的尸体的顶部。
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有能力跑出来的？
何日升本以为会是什么妖兽作乱，在搜刮时漏了两个小孩。但是按眼前的惨状显示，他们并没有能力逃过这一场浩劫。
兴许这里可以找到答案。
何日升看着眼前死状凄惨的异兽。
是刀伤。
刀法凌冽，如游龙腾云。直取要害，狠厉又不失理智。
好！
何日升被眼前的刀痕吸引，手指忍不住触碰摩挲。
忽地，手指被刺痛了一下。
何日升回神，赶忙探查。
是魔气！
异兽的伤口中潜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想来与刀痕是同一个来处。
是那个会玄泽宗阵法的家伙吗？
“掌门，大师兄回来了。”
“让他来吧。”
“师父。”何日升进了门，也不搞那虚的那套了，“这恐怕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了。”
当然了，这和现在的林叶关系不大。
为了应对两个月后的宗门大选，林叶正在突击学习。
学习什么？
认字。
林叶想哭，可是在顾鑫这个小孩面前哭鼻子真的很没有面子。
出乎何日升的预料，林叶大字不识一个。可是宗门大选的题目是以字据形式发放的。有几年甚至是卷面考核。
所以林叶需要在两个月的时间学会所有常见字词。何日升还贴心地帮他找了个先生。
这比砍柴难多了。
特别是刚开始几天，最基础的内容教他的“先生”是顾鑫。
“哥哥，你又写错了。”
顾鑫软乎乎又稚嫩声音响起，林叶第一次这么不想听到。
就这样，等何日升回来的时候，林叶已经差不多认识大部分常用字了。
只不过人好像没什么精神。
“何大哥，你回来了。”
林叶从纸堆里抬起头，有气无力。
何日升同情了他一下。
“过两天就是宗门大选了，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林叶正了正身子，向何日升证明自己的决心。
不过除开识字，林叶也没有其他可以准备的东西了。洛玄宗的宗门大选年年不同，也没有具体可以准备的方向。
随着大选的临近，周边的氛围也发生了改变。
虽然林叶为了识字很少出门，但他也能感受到周围的人在增加，特别是这个专门开设的客栈，更是人满为患。
“还有些富家子弟，他们并没有在这里住，而是自己找了地方，平常不会碰上。不过你们这些日子出门还是要小心一点。有些家伙在自家嚣张跋扈惯了，甚至会有些修为，正面对上，对你们不利。”
“我们会小心的。”
一旁的顾鑫也装模做样地点头。
虽说已经让宗门的弟子下山主持，但往年总会有这么些事。
“你们那的事情我已经去看过了。”何日升此次过来不仅仅是来寒暄的，“有些情况，希望你们可以和我师父他们说明。”
“化霄长老也已经出关，他也很希望看看你的那个挂坠。”
不同于上一次，这次的玄泽堂多了几人。芜刃真人依旧坐于首位，其两侧各有两人。想来就是江月沉说过的五峰。
来之前何日升已经向林叶简单介绍过了。
五位都是平辈，平常私下里也都是以师兄弟、师姐妹相称。
一位挽着发的青衣女子微笑着向两人招了招手，柔和温婉。
这是当年那一辈的大师姐，医修闲云真人，也是现在的济民峰峰主。
林叶走到她身前，与坐在椅子上的闲云恰好同高。
“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真了不起。”
发自内心的夸奖，就像是一位和蔼的长辈。
闲云真人的手掌很温暖，像是可以抚平一切的伤痕。林叶只觉得一股暖流流入经脉，这几天的疲惫便一扫而空。
林叶神清气爽，刚想向这位温柔的长老道谢，就被打断了。
“营养不良，气血不畅，精神不振，暗伤积压。你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原本温柔的长老冷冷开口，与之前形成鲜明的对比。压迫感极强，看向林叶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身体亏空，恐是幼年营养摄入不足。身体韧性倒是不错，但对你来说灵丹反而会拉扯暗伤。我给你开一副方子，回去按照上面抓药。回去饮食规律，少食多餐，多吃些补气血的东西。以后修炼也不要辟谷太早，以凡间方法多修养两年。”
啊？
林叶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如果他来自一个圆满的家庭，那他就知道，这叫做：长辈的训话。
“好...好的...谢谢。”
“下一个。”
林叶被赶走，顾鑫顶上。
闲云真人的脸色稍微有点好转，但很快又皱起眉头。
“小丫头，没事的。闭眼。”
闲云真人的声音又软了下来。
低头，双手捧起顾鑫的脸，额头轻靠在一起。
两人双眼闭阖。只留下林叶疑惑。
顾鑫，发生了什么吗？
片刻后，闲云真人睁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搂过昏睡的顾鑫让其靠在自己怀中。
看向林叶，目光柔和。
“你们都是好孩子。”
一时间，场上各人神色各异。
闲云真人向在场的几位长老都传了音，告诉他们一个惊人的事实——那些异兽都是人变的。
林叶隐隐察觉出了不对，他被隐瞒了很多。
“发生了什么？”
心口像是堵了团棉花，难受，不得解。
“无事，只不过这孩子有一积郁。我帮其疏导，但无法根治，我将她这段记忆暂时封印，等她可以接受时再为其解开。”
顾鑫一直知道，爹爹娘亲其实已经死了。可是潜意识却不想让她相信，便轻而易举地相信了林叶的谎言。
闲云真人进入了她的郁结，自然看见了她父母死亡的画面，但也止步于此。
“多带她去玩玩吧。”
这是闲云真人的医嘱。
林叶点头，手掌却紧紧握着挂坠，哪怕被硌得生疼。
“还有吗？”
“没有什么需要嘱托的了。”
“可以告诉我，你们正在讨论的事吗？”
林叶面色沉沉，一改原本局促的模样，转头望向主位。
坐在主位的芜刃真人不显喜怒，只是静静与林叶对视。
堂中陷入寂静，只留下林叶心脏鼓动的声音。
一股无形的威压降临，林叶一声哼闷，一个踉跄强行稳住了身子。身体像是承重了一倍，这对林叶并不是挑战，但这威压还在不断地增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叶却无法知晓。身上的压力一点点增加，冷汗顺着脸颊滴落，林叶的呼吸同样变得沉重，气体像是变为千斤重。
可是这并没有任何停止的意思，林叶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挤碎了。
首位上的芜刃依旧没有任何的触动，像是事不关己的看客，又像是惩罚失礼者的上位者。
好难受，好疼，好累。
可是林叶需要知道。
“如果你想，可以自己去查。”
妖怪哥哥当时是这样说的。
当时那股被隐瞒被操控的无力又一次涌上。林叶太弱了，他唯一的依靠，就是他那副耐折腾的身体。
“哈啊...请告诉我...你们隐瞒的...事。”
“咔嚓。”
膝盖的髌骨错位，林叶单膝跪倒在地。耳中溢出鲜血，划过脖颈，没入衣襟。
一旁的何日升面露不忍，他并不知晓内情，无法理解父亲的行为。但他无权干涉掌门与长老的决定。他们甚至预料到他会不忍心，提前将他定在原地。
“请...告诉我...”
林叶却像是无所感觉，倔强抬头去只是上位者的眼睛。
威压一寸寸地增加，在林叶无法察觉的时候，鲜血从五窍流出，糊满了整张稚嫩的脸。
忽地，世界寂静了下来，不再充斥着骨骼与内脏挤压的声音，尖锐的耳鸣也突然消失。林叶像是进入了一个玄而又玄的境地。
“为什么？”
“我答应过一个人。”
“我要查清楚真相，不受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