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峰大殿，天悟仙尊正与祁仙君商谈灵药事宜，虽说辟邢已经答应赔了大半，但那大半加起来，完全不足以弥补妖王盗走万年灵药的损失。

藤俞真起初还听了两句，但听来听去，也没说要打去妖界，心中直呼没意思。出于各方面原因，他又不便掺和，索性给红灵鱼喂了点捏碎的消食丹后，背着手出来了。

他四下闲逛时，忽然听到了喵喵声，心里就跟被挠了一爪似的，加快脚步循声而去。

“喂，问你话呢。”黑猫抬起头来。

杨善半弯腰身，眼瞳中映出一只仰着下巴的滚圆肥猫，他道：“怎么，你也修炼了不成？还知道得这么细。”

黑猫哼了声：“本神虽然没有修炼，但对阴神诀了如指掌。愚蠢的魔，一看你悟性就不行，实在是太差劲了。”

“你嫌弃谁呢。”杨善捏了捏手指，猝然一把伸手，拎住黑色肥猫的后颈皮就提了起来，他眉梢微扬，颇含两分威胁意味的笑着：“既然你都不打自招了，那我就把你捉上，我这悟性不行，折磨的手段还是有两分的。”

黑猫蹬了蹬后腿，没甩掉，鼻中哼出一声气：“随便你，反正本神是不死的。”

“不死哦，太了不得了。”杨善瞅着它这皮光水亮的黑毛，恶意揪了一根毛，两根手指捏着在它眼珠面前晃了晃，说道：“你这身皮，好像没有你的嘴硬。”

黑猫身形一僵，登时毛发全都奓了起来：“你竟敢揪本神的头发！！”它一副张牙舞爪的发怒状，但爪子还没刨上来，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双大手给捞了去。

“好好好，还是诞生了灵智的，老夫最喜欢这种聪明的小家伙了。”藤俞真猛蹉两把猫头，黑猫尚未反应过来，只见一张大脸在眼前迅速放大，它瞳孔都收缩了起来，爪子精准刨向来人的眼睛。

“定——”藤俞真手指一点，旁若无人的抱着肥猫，埋头用脸猛蹉一顿，嘴里发出听起来就猥琐的嗬嗬的笑声。

旁边两人见状，顿时大惊失色。黑猫一脸被侮辱的生无可恋的神情。

半晌，沈逸舟听不过去了：“藤师叔，您这声音实在是……”他还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见黑猫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藤俞真连忙给它施个法术，黑猫两眼一睁开，又是一张大脸凑近前来，它喵喵崩溃道：“士可杀不可辱！！”

藤俞真终于停下撸猫动作，掏出一把鱼干，道：“跟着老夫吃香喝辣，保你上仙界，怎么样？”

黑猫一脸无动于衷，嫌弃地别过头：“本神才不吃这等货色。”它这回还未说完，一跃落地，跟逃离财狼虎窝似的，四条腿驾驭着肥肥身躯滚得飞快。

藤俞真摇摇头：“真是没有福气，算了，老夫不喜欢勉强。”

沈逸舟脸上不知作何神情了，您老明明已经勉强过了。他看向身旁的杨善，连忙介绍道：“对了，你还没见过藤师叔吧，昨夜就是他及时出现，这才救下了师兄。”

藤俞真从黑猫背影收回视线，笑眯眯地转向杨善：“又见面了。你的丹药不错，跟老祁也差不远，可兴趣跟我一起游历三界名州大山啊。”

杨善道：“五百灵石买您一只灵龟。这游历的价格恐怕不菲，恕晚辈家资匮乏，您还是另寻他人吧。”

沈逸舟疑惑：“五百灵石，这灵龟成精了吗？”

杨善心说，问得好。

“老夫看中的能差嘛，”藤俞真厚着脸皮说道，又笑呵呵补一句：“虽然还要过个千百年，但早晚会成的嘛。”

“……”杨善。

沈逸舟眼看那猫跑不见有一会儿，告辞说要去寻。杨善也说有事，转身便要走了。

藤俞真左右瞅了瞅分头而去的二人，溜溜达达地走了杨善那边。

“年轻人，我看你也没两年时间了，老夫好心邀请你，你咋不领情呢。”藤俞真跟在后边，自说自话，“万一你把老夫哄高兴了，我再帮你多活两年，那也好商量的嘛。”

杨善没理他，拐个弯往前走。

藤俞真继续道：“你还真怪，我说这么多，你咋半点反应都没有，老夫见过修仙者不想成仙的，还没见过修仙者不想活的。”

“前辈，你既然知道，那你还找我做什么。”杨善停住脚步，转身问：“你也说我没两年了，就不怕我死在半路上？”

藤俞真哈哈笑道：“死了帮你投个好胎，保你来世荣华无忧。”说罢又凑上来，搓搓手道：“老夫这不是太无聊了吗，正好缺个帮手看摊子。反正你都要死了，也不用费心修炼了，这不是有大把时间嘛。”

“……”杨善不想说话，扭头就走。

藤俞真不死心的在后边絮絮叨叨，直到杨善到了一间闭关室前站定。

“乾元？”跟人走没记路的藤俞真念了一遍，奇道：“怎么有点耳熟呢。”

这时，杨善扭头问道：“前辈，您不是说心情好能让我多活两年吗，我如何知道您是不是在框我呢。”

藤俞真嘿了一声，瞪大眼睛：“骗你作甚！皓阳那徒孙不就是老夫救活的？”

杨善一手摊开，往前示意：“那您要是把面前这玄铁石门打开了，我倒是可以信您一回。”

“这有何难！”藤俞真一撸袖子，正要施法，忽地扭过头来：“激将法是不？”

杨善一扬下巴：“嗯哼。”

“嘿，老夫就吃这套。”藤俞真上前，五指张开，一掌贴上石门，顿时那门外就印出一个巴掌痕迹，与此同时，那附着在门壁上的禁制接二连三被陆续破开，里边顿时传出隆隆之声，似乎是机关被触动了。

整面墙壁都在震动，带着顶上的木匾跟着抖了抖，终于，在玄铁石门升起的同时，咔嚓一声，那木匾从中裂开，砰地落地。

二人一闪身就进了闭关室内，石门紧跟着落下。此时，闻声赶来的巡逻弟子只见到了门上的一个巴掌印，以及裂开的两块木头，感到震惊的同时，仔仔细细瞅了那巴掌印，连忙报给了长老。

藤俞真一进来，看到那张熟悉的床榻，顿时知道这是哪儿了。

两人走过去，站到了榻前，即使刚才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陷入昏迷的人仍旧没有一丝反应。

藤俞真用手拐戳了戳杨善，道：“这么关心啊，倒没枉费人家耗光精血救你。不过，你就算看着他，那也不顶用啊。”

杨善道：“我是来还他东西的。”说罢随手把脚边蒲团捡过来，原地打坐，将龙丹从气海中缓缓牵引而出。随后不需要再多做什么，那龙丹就自动飞到了榻上之人的上方，只是因没有受到召唤而悬浮着。

藤俞真登时睁大了眼：“龙丹这玩意还真能离体啊，老夫以为记载有误呢。”他似乎想抓来瞅瞅，杨善忽地一睁眼，他又迅速收了手。

“前辈，外边似乎有动静。”进来之前，杨善在隔壁木匾内侧贴了张灵符，现在正听到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藤俞真和他目光相对，只见杨善把袖中的灵符拿了出来，示意他所说不假，藤俞真一摆手，道：“行行，那老夫去看看。”说着他凭空就消失了。

杨善这才起身，他坐到塌边，低头凝视着那张俊美的面孔，目光从上到下的打量，自对方眉眼一寸寸看去，光从外表上，除了没有血色外，完全看不出任何外伤，仿佛只是在安然睡觉。

杨善的手缓缓抬起，五指贴上那唯一露在衣服外的脖颈，指节逐渐收紧，他能感受到皮肉里的脉搏正一下一下地跳动，规律而有节奏，仿佛间接弹到了掌心里。

“如果这是在苍月山就好了。”杨善轻声自语道，“那我一定毫不犹豫，现在就杀了你。”

床上的人仍旧无知无觉。须臾后，杨善撤回了手。他心里的疑问已经太多太多了，甚至这一刻，完全压倒了他对楚云陵的杀意。

不问个明白，他是绝不会动手的。

龙丹静静地漂浮着，被杨善用法力强行推进了主人体内。

刚做完这一切，藤俞真又出现了。

“行了，都打发走了。”

他说完，见杨善坐在塌边没动，拉过一个蒲团，随意坐下道：“你可要好好考虑一下，老夫说真的。”

杨善握住楚云陵的手腕，灵识探入，随口应道：“我会考虑的，多谢前辈。”

藤俞真瞧见他的动作，说道：“你不用看了，他这起码得躺几天呢。咱们走吧。”

杨善说：“我这里有些丹药，可助人尽快恢复元气，不过需要用灵力梳理，前辈要是觉得无聊，就出去等吧。”

藤俞真站起身，道：“真麻烦，那你慢慢弄，老夫走了。”

不久后，闭关室外，弟子们换来一块新的木匾，窸窸窣窣的谈话声通过灵符传到耳朵里。

“这里边的就是云陵仙尊？听说他一百年前已经是大乘境了，不知现在是什么修为，是不是快飞升了？”

“我看悬，像阴阳镜这等宝物岂是能随意动用的，现在他元气大伤，怎么说得闭关数十年。”

“他为何要救那辟邢，真是怪哉，他们不是百余年前就不和吗？”

“谁知道呢，我先前还瞧着沈师兄和辟邢有说有笑的，连天悟仙尊都没责难他，你们说，他该不会是咱们太清宗在魔界的内应吧。”

“你这是话本看多了。辟邢可不是什么小喽啰，要是随便来个人都能内应成魔尊，那魔界早就划入灵界了。”

声音逐渐远去，杨善置若罔闻，只从灵囊中取出丹药，俯下身掐住楚云陵的下颌，硬给他塞了进去。

随后，他并没有像说的那样，替楚云陵梳理药性。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要通过目光看清楚云陵的整个灵魂。

“百年前，你想救的人是谁？”

没有话音回答，床榻上没有分毫动静。

闭关室沉寂下来，没有任何声音传进来，也没有任何声音能传出去。渐渐地，杨善仿佛听到轻微的呼吸在交错，他吐出沉重的一口气。很久后，他才拉过蒲团，靠着塌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