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二十三年八月十九日。

南州白苏城的小元茶馆内座无虚席。

“天下第一打不过乌鸦，丢人，丢死人！”一个背了把剑的男人站起来大声喊着。

此话一出，大伙嚷得更大声。

“就是，还天外人呢？想来，不过是为了图个大名声，传得那么神，什么劳什子灵晶，连灵丹也不如！”

“他乃天外人是真，只不过灵晶也没什么厉害的，能驾驭土木之力罢了，也没甚别的能力了。跟灵丹比，确实不怎么样。”

“他同时有灵丹和灵晶的。”

“有灵丹和灵晶又怎样，还不是连乌鸦也打不过！听我在音音向荣华的表弟说，他没醒来，还没醒来！几只乌鸦而已，要是我，早醒来了。弱成这样，还天下第一，我呸！如果弱弱的他能成天下第一，我们老百姓也能是天下第一！”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纷纷应和。

“对啊，咱们也是天下第一。”

“本美妞天下第一！”

“俺也当天下第一，哈哈！”

……

茶馆里热热闹闹，街上的行人也禁不住驻足朝馆里看几眼的。

台上的说书先生老李见掌柜眉开眼笑地看着门外停足的行人，明白他想招呼他们进来喝茶。然茶馆里的人太多，再进来些人，茶馆可挤得膨胀了。掌柜只好笑着放下了门外的生意。

老李心里不舒服，那么多客人，都来听他说书就好了，铁定能赚好多钱。

老李来茶馆说书多年，第一次见茶客们这么疯狂讨论一件事的。前两日的工钱已经没了，这一日再说不上书，他就要是第三日没工钱。没钱的日子，他的心如万箭钻心般痛苦。他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啊，今日上新了几篇好故事，比往日的有意思不少，大伙——”

“老李，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大伙正兴头上呢，你休息休息。”一个壮汉打断老李的话。

壮汉是茶馆常客，虽是常客，但也是隔几日来一次，像连来三日茶馆，他是头一回。他家里的工很多，为了讨论这事竟然连工也不理会儿。老李为他感到不值得，不过也理解南竹的丑事带给他的兴趣。

老李望向站在柜台的掌柜。掌柜摆手，示意他下台歇息吧。老李委屈噘噘嘴，这掌柜，巴不得他歇息呢。

自南竹事传开后，掌柜赚得乐开了怀，也不用发他这几日的工钱。等大伙兴趣一过，干起落下的活，老李等着看掌柜愁死人的样，到时他也能嘲笑他一番咯。

南竹的丑事害得老李没了三日的工钱，他不开心是真，但也真令人纳罕震惊的。

南竹的丑事发生在八月十五日，自十七日起便在四国各地盛传了。大家对此又惊讶又无语，有的人也生出担忧来。

在四国，各国各有一家代表仙家，南州的音音向荣华，东原的有食不饿，西疆的容巅峰，北域的雅香秀宝。

其中，音音向荣华为大众公认的第一大仙家，其次容巅峰，再到有食不饿，最后是雅香秀宝。

南竹在音音向荣华长大，他天赋惊人，十三岁结灵丹，前程不可估量，照此下去，音音向荣华的下一任掌门是手握在他的掌心的。

然而南竹却在十九岁那年离出音音向荣华，自立门派，从此，南州又多了一个代表仙门古朽。

古朽专注土木之力，是个极其专一的仙门。可古朽只有南竹一个人，至今他二十二岁，没收过一个弟子。他不是不想收，而是没收到。自南竹创古朽以来，多的是想入他门下的人，可为什么没收到弟子？没有灵晶。

灵丹，大家都明白。普通人修炼成为修士。而修士要成为大家口中的仙人，必然是要结灵丹。

结了灵丹，修士可像神仙妖魔那般不用掐诀念咒。

但灵晶是什么，大家迷惑了。

南竹在七岁时有的灵晶，也是在七岁，可自然地操控土木之力。

怪道没法收徒弟呢，敢情灵晶是南竹自己的专属。

大家皆头一次听说灵晶，于是，南竹的身世，又在各国掀起了一番讨论。大家纷纷猜测起南竹的身份，有说是魔妖，有说是神仙，也有说他来自天外。

在舆论压力下，音音向荣华掌门陆长生亲自解答大家的疑惑，他只说了一句：“在富镇竹园铲除一只妖之后，正欲离开，南竹突然在我和徒弟白居时面前凭空显现。”

当然，若没有南竹的默认，陆长生也不会大告天下。

陆长生的话一出，信南竹为天外人的人呼声高起。

依据简单，神仙妖魔也没有灵晶。在坠仙谷，有一个曾为医仙的神医，有人已请问过他，他说神仙妖魔都没有灵晶。

神仙都这么说了，大家更断定南竹为天外人。

此后，大家格外宝贝南竹，都当他成比神仙神圣的人物，没人敢打扰他。

他们见了他，也只敢远远一望。

因此，即便古朽只有南竹一人，也是代表南州的仙家之一。

有了一晶一丹，他的修为惊人无比。二十岁时，他成了天下公认的第一厉害的仙人。

如今南竹二十有二，修为更为惊人，单他灵丹六极的修为已世间少有。

灵丹境界分为十极，修炼程度随着级别越高越难修。灵丹五极的仙人世间不过二十多位；灵丹六极的仙人屈指可数；灵丹七极以上的仙人大海捞针。到达灵丹十极，便是半仙，待到时机飞升后，即为真正的仙。

然而如此强大的男人，在八月十五那日，被百来只冒黑气的乌鸦打败了，至今还昏迷不醒！

这时，一个妇女喝了口茶，担忧道：“天下第一厉害都弱得不行，其他仙人岂不是更不如？如果人间又一次发生了如一百年前盛华国皇室勾结魔族、祸害百姓的事情，哪家仙家、哪位仙人能够担任与恶势力对抗的大任？”

老李听后认为，担忧是好，但皇室勾结魔族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且在人间爆发的二次神魔大战中，魔族重创，他们吃了大苦头，没个几百年地调息，不会出来作死的。再说了，盛华国分裂成四国，再有皇室勾结魔族这事来，也不可能四个皇室都勾结吧。他们太杞人忧天了。

背剑的男子又说道：“可别侮辱其他仙人。其他仙人踏踏实实地修炼，只有他竟费心思地吹出个天下第一厉害来，没甚实力。”他呷口茶润润喉，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认为，他有灵晶那会儿是有点本事，但又结了灵丹，他既要又要，所以灵晶和灵丹互斥，才导致实力弱下去。今儿他后悔了，只是无法挽回，可他又不想失去大伙的崇拜，于是吹起虚名来。只不过，天不如人意啊！我们应当感谢那群乌鸦揭露他肮脏的心思！”

众人惊叹，背剑男子的猜想挺有道理。

“你的猜测倒挺有说服力。”

“好男儿，我也如此认为的！”

“太贪心了，有了灵晶还结灵丹，果真，贪心没好果子吃！”

“活该！”

“什么天下第一厉害？皆吹出来的！骗子！”

老李想了想，迟疑道：“或许，是乌鸦太强呢？”

霎时，众人哄笑起来。老李知道，他们在嘲笑他，嘲笑他的猜想太弱智。

曾打断过老李话的壮汉笑道：“老李，你嘲人的本事又见长了。”

“没错。”

“笑死个人。”

“老李是被乌鸦欺负过吗？不然咋说出这蠢话来。”

……

老李的脸臊红，抓紧手里的书，嘀咕：“什么时候是个头哟……南掌门啊南掌门，您可快醒来吧。”

他再看了眼吵吵嚷嚷的大伙，挤出停足在茶馆门前的人群，回家去。

至九月，南竹仍没醒来。南竹的丑事众人也说腻了，在养家糊口的压力下渐渐淡忘，去各自干各自的事。偶尔还有人提起，不过也是闲得无聊嘴两嘴。以前南竹天外人的身份多高大，如今他也不如大伙自家的杂草。大家当初瞎了心的把天外人当比神仙还神圣的人物，如今，只恨自己太单纯。

天外人，也不过如此。大众对南竹的好感，不再比前些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