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形心电图般起伏。
“……12月24日,我很期待哦,久违的乌托邦的终结。”
叶穆白摁下录音终止的按钮。
证据确凿。他有且仅有一名同伙,两人谋划着在圣诞夜令乌托邦覆亡,手段是“向他们袒露真相”。只要在那一晚之前想办法阻止他们……
“早安,穆白。”
手里的录音笔落地,他仰眸望着他说不出话来。林渊弯腰捡起录音笔,捏着一头将另一端怼向他的唇:“穆白,狗可不能弄丢了饲主送的礼物。”
叶穆白抬手,在握住笔杆的瞬间被猛地拉扯,险些栽进林渊的怀里。相隔一厘米,那张叫人作呕的嘴脸占据了他的瞳孔。
林渊玩味地笑。
叶穆白忍着怒气抽开身,林渊便往一侧走去,路过他时,有什么东西掉入了大衣口袋。
林渊懒懒散散地扔下一句话:“今年的圣诞夜估计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啊,对于你而言呢?穆白。”
叶穆白顿时心生不妙,拿出那东西一看,浑身瞬间碾过一阵激流。该死该死该死。他攥着包装盒砸墙。那家伙怎么会往这个方向走?又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恶心的玩意?他果然发现了吧?不过发现了又如何,他无法置我于死地。可若是有同伙的话……他不敢细想。
“呦,叶穆白。”
“在!”叶穆白邦一下立正了。
佟朴瞟了眼林渊徘徊在地砖间的影,又打量着叶穆白:“你在跟踪他?小心点,他最近频繁出入囚禁着陌念念的地方呢……不知道在打什么注意。”
频繁出入囚禁着陌念念的地方?我怎么没发现?叶穆白一愣。
“啊,既然遇见你了那索性告诉你好了……杨一栀醒来后和变了个人一样减缓了对陌念念的拷问。她现在看上去状态不错。”佟朴停顿,补充一句,“风无恙也很好。”
叶穆白狐疑地盯他:“我很高兴陌念念有所好转。但我不好奇风无恙的事。”
“是吗……啊呀。”
佟朴的目光聚焦于那个包装盒上,叶穆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大白天拿着这玩意在外面晃,可疑度不亚于那个疯子,忙将它塞回口袋:“别在意,是有人……”
“他的尺寸竟然达到了那种恐怖的地步吗?嘛,玩得开心啊。”
谁的尺寸?什么恐怖的地步?
待佟朴走后,叶穆白再次拿出那盒子,从一堆褶皱里辨认出几个数字。
赤红染遍脸颊。
什么?什么?他原来有……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种东西的时候,我还得跟踪,对,跟踪……他抬头望了眼林渊离开的方向。
完了。
“……很完美。”萧忆说,“这样的发型非常适合你。”
顾碎碎捂着脸,没能挡住的耳廓上泛起一片晚霞:“我知道了啦,所以你快移开视线啊。”
“抱歉。”萧忆仰目,用手背轻贴口鼻。
寂静。
——顾碎碎从指缝间抬眸望他。
——萧忆装作不经意地倾了一瞬瞳孔。
两朵绯红色的烟花,悄无声息地盛放在了人群熙攘的大堂。
“咳咳,走吧。”萧忆说,“最近不太平,我们还是一起参加游戏好了。”
顾碎碎依旧未放下手:“不太平?”
“嗯。有一个身着鹅黄色雨衣的人经常出没于游戏里,手持蝴蝶刀无差别虐杀玩家。”
“那不是乌托邦成员们编造的怪谈么?”
“不,我亲眼目睹了。”
顾碎碎的十指蜷缩着依附于额上:“真的吗?我们身边真的有那种杀人魔?陌念念分明向我坦诚过我们的敌人仅有这一个世界本身的……萧忆。”
“嗯?”
“其实……我一直在恐惧。”
“每一次,每一次,无数次合上眼睛,我都在害怕下一秒不会到来。”
“小时候,妈妈总是和我说,只要拼命地睁开眼睛就好了。可现在我知道有些梦是怎么也醒不过来的,而且我们谁也逃脱不了那场梦。所以说……”
“我害怕,萧忆。我……”
喧扰的人群里,萧忆拥住了这个薄纸般的女孩。
“那就安心地合上眼睛好了,我会唤醒你的。”
他感受得到怀里的人在小幅度抽搐。
“萧忆。”
“嗯?”
“我,我非常非常喜……”
“什么?”
“不,没什么。”
“我也是哦。所以啊,我们要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好。”
波形心电图般起伏。
“……今年的最后一日,‘丛林’将入侵。届时,我们都会死。”
林渊赶在首领开口前摁下录音终止的按钮。
那个声音说:“无人可逃?”
“无人可逃。即便活下去了,也会在不久后的将来迎接死亡。”
“这就是你所隐瞒的一切?”
“不。”
他们静了许久。
“你……唉,陌念念,我真是拿你没辙啊。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向我坦白呢?还宁愿忍受这般的委屈……”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眼睁睁望着乌托邦覆亡。”
“你说得没错。只可惜,我已恶疾缠身,命不久矣,怕是连单纯的亲睹也是一种奢望了……替我看一看乌托邦的那场盛大的落日吧,念念。”
那个声音顿了顿,又言:
“我信赖着你。”
林渊手里把玩着录音笔离开了,叶穆白倚靠在角落的一面墙上缄默片时,才匆匆跟随。
INSOUCIANCE。
萧忆、邬忧、邬虑、佟朴,仰眸望向乍现于吧台一侧、启唇轻喘着气的叶穆白:
佟朴说:“好久不见。”
叶穆白忽略了他,双手撑着桌面凑近邬氏双胞胎:“你们有□□吗?能不留痕迹地打开紧锁的门的那种。”
“□□?有是有,自己做的小玩意啦。”邬忧说,“不过你要□□干什么?”
“拿来像开核桃一样撬起自己的脑壳。”叶穆白指向自己的头颅,“嘣。”
虽说完全不懂,但邬忧还是把□□翻出来给了他,他道谢后眨眼间便狂奔着走了。
邬虑继续擦起玻璃杯:“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大家最近都怎么了?一个比一个精神错乱。”
“话说你也真是不懂情趣(佟朴没分清楚双胞胎两人),难怪苏医生不要你俩了。”佟朴把酒灌进自己的喉咙,“还傻乎乎地问要□□干什么……肯定是想打开门,做好准备,偷偷地给那人一个surprise啊。你想,圣诞节不是快到了吗?谁不希望在床上望见一个心仪的圣诞礼物……”
“咳啊。”
萧忆被汽水呛了一口。
“你炸了?”邬忧甩来一个怜悯的眼神,很快就甩回去了,“对哦,你还是孤寡一人,没体验过那种感受吧,嗯?”
“不是。”萧忆接过邬忧递来的手帕,擦拭去唇角的水渍,“我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有人潜入我的房间,往我的被子里塞了一套可疑的锁链……就是那种锁链。”
佟朴、邬忧、邬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瞬间都有了答案。
“是林渊……”
“是风无恙……”
“是顾碎碎……”
“……吧。”
“哈?”三人咆哮起来。
佟朴说:“怎么可能是风无恙……他们之间压根没有瓜葛,况且他也不是会干出这种卑贱事的人。还有顾碎碎是怎么回事?完全不可能啊。就顾碎碎那张脸……光是想象一下她(哔)就让人不寒而栗。”
邬忧说:“林渊的话怎么会偷偷摸摸送东西,肯定直接扯着领子吻上去、或者把一盒(哔)扔进他口袋里啊!况且萧忆也说一直收到礼物的吧,林渊那类危险分子怎么可能在住宅区里畅通无阻?顾碎碎也太离谱了吧?被霍霍未成年啊!”
邬虑说:“顾碎碎咋了?最近萧忆动不动就提起她,你们难道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什么吗?而且据说她差不多来三年了,怎么也满十八岁了。话说为什么佟朴你就默认萧忆在异性恋里也是下面那个了?”
“等等。”邬忧严肃地看向萧忆,“你谈及顾碎碎的次数的确多得不寻常。该不会……”
萧忆战术性喝了口水。
“不会吧?萧忆。”佟朴用一种惋惜的口吻说,“陌念念会杀了你的。”
邬虑问:“为什么?”
佟朴战术性喝了口酒。
“啊啊啊一个个都有小秘密是吧?行。”邬虑闷头擦起玻璃杯,“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佟朴放下酒杯:“……倒是你们,藏着掖着不少。”他倏忽抬眸。那双眼珠,被醉意化出的泪泡烂了,隐去轮廓的蔚蓝一晕接一晕融进软腻的白。
他注视邬虑的眼睛。
“什么秘密?我们的一切已经在此供述得一干二净了啊?”邬忧说,“近十年的交情,难不成在你那里连单纯的信任也换不到?佟朴,我真是错看你了。”
“……难怪苏医生不要你俩了。”
邬忧圈于酒杯上的五指在发颤,萧忆以为他强忍着怒,可谁知他仅是抬手将发丝揽到一侧。
“是啊,他不要我们了,就像对待当初那个惨死的男人般。一个日复一日利用所有可触及的去填充欲望的人,还在那里胡扯个什么爱……真是荒诞。萧忆,你和苏医生不算陌生吧?我告诉你,他的那些温柔与狂躁皆是装出来的,真正的他早就麻木了。”
“他告诉过我。”萧忆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只是一个无限制的容器——用来接纳(哔),或是别的什么。”
“从你嘴里听见那种粗/俗的用词,可真是……”邬虑欲言又止,“但苏医生怎么会和你相处几日便袒露到这种地步?不过我们也差不多了。”
“为什么要离开他?”
“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要逼着自己离开?”
邬忧说:“你不知道,有些人是注定要伫立于你的彼方的。萧忆,听我一句劝,你也趁着名为‘宿命’的不可逃脱之物来袭前,快些逃吧……别被那玩意纠缠上。”
“所以说,你们从未爱过他?”
佟朴开口了:“这个薄情的世界里容不下哪怕一颗滚烫的心。”
萧忆狂奔在覆霜的瓷砖上,铃铛、圣诞袜、槲寄生花束,绚烂地铺满乌托邦,却如过客仅于一瞬间撩过他的衣摆。他望见门口的她,面朝着被凛风冲刷得纯净的夜。
“顾碎碎。”
她回眸。灯串零星的几粒光点落入眼睛,仍是抹不开的细碎。
“圣诞夜快乐,萧忆。一起去外面走走吗?”她邀请道。
旋转唱片摩擦着,无限漩涡似的边轻颤边往里揉。他无暇去听,自体内撞上鼓膜的心脏声盖过了荒芜的古典乐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