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菌——无处不在。
他们出没于城市的每个角落,被人疏离,被人唾弃。可是他愿意去接近他们,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因为他知道即使是霉菌也有存在的意义。
正是如此,他才会与那个名为陆玥的人相遇。
萧忆走到了他的跟前。他没有抬头,以免仰面时落下泪来。盯着那双靴子发愣,忽地注意到一行血水滑落至裤脚。
“你受伤了?”卡氏圆忙站起身。
他看见乌黑发帘,与一颗凸出眼眶的血色眼珠。
……
“怎么样?这招是从邬忧邬虑那里学来的,上次我参加游戏时他们也这么吓我!”陆玥对哭得稀里哗啦的卡氏圆说,“好啦好啦,谁能想到你那么不经吓……等等,你哭不会还有别的缘由吧?”
“没有!”卡氏圆把她的肉块甩到她脸上。
“哦?真的吗?”
“哈,话说陆玥姐您的身体素质还真是好,丢了那么多肉,流了那么多血,又被咬断了右臂,还能生龙活虎地整这种恶作剧来吓我!”
“他是在夸我吗?”陆玥悄咪咪地问萧忆。
“你说上次参加游戏?”
“诶呀,被你发现了。但还有十分钟,别指望我会直接告诉你们本场游戏的最优解,也是唯一解。”陆玥压低帽檐,“不过,我可以给予你们一些提示。”她指向解剖室,“你们先进去,刀拿着。”
两人莫名其妙地走进解剖室,随后听见身后的门啪嗒一声关上了。
“等一下!不是说有提示吗?”卡氏圆慌乱地拧把手,“你该不会是要献祭我们吧?”
门外传来重物拖动的声音,陆玥似乎用什么东西挡住了门。“怎么可能?我希望你们自己去探索。不用害怕,不用紧张,第一次会有点痛是正常的,忍过去就好了,至于谁受苦,还麻烦你们自行商量。”
一番话后,解剖室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两把手电筒放在席地而坐的他们身旁,像枕边的蜡烛般亮着微光。两人望向彼此,暧昧的气息在视线交融处滋生。
“……是我理解有问题吧?”卡氏圆弱弱地问了一句,“我果真还是漫画看多了,可谁叫我正值这个年纪呢。”
“漫画?”
“对啊,我是少女漫画的头号粉丝。”他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不对,我的同龄人要是看这种东西就太诡异了。”
走廊上的陆玥开始催促:“怎么没有动静?快点!只有七分钟了!”
“我们没懂你什么意思!”卡氏圆大声说,“你解释得再清楚一些啦!”
“还能解释什么?我看你们就是难以接受吧?人嘛,总要尝试点新事物,相信我,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虽然工具是缺了点。”陆玥说,“别忘了把前戏做足哦。”
“……绝对有问题。”
萧忆不回答,他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看着卡氏圆。沉默让气氛往更奇怪的方向跑去,卡氏圆赶紧咳嗽两声,转了话题:“话说,这里是精神病院啊。提到围巾,我不禁想起一个冷笑话。你知道围巾为什么总是感到很抱歉吗?”
“为什么?”
“因为生而围人,我很抱歉。”
“……”
萧忆站起身,走向解剖室的门:“陆玥,我似乎明白了。但唯一解会如此丧心病狂吗?”
“否则呢?你想想为什么这场游戏的玩家数非要标明两人以上,有什么事情是一人完成不了的?虽然从某种意义来说也能勉强完成……”
“等一下,等一下!”卡氏圆咆哮起来,“果真还是不对劲吧?”
“是啊,我也觉得。”萧忆转过身,“但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他一步步逼近,卡氏圆一步步退后:“停!我可不要当下面那个!你看!我比你高了几毫米?对吧对吧!”
“这和身高有什么关系?”萧忆不解地歪着脑袋。
“当然有关系……小心!”
陆玥忽然听见卡氏圆的惊呼,眼睛一亮。终于开窍了吗?不过为什么会是小圆在叫?无论怎么想受苦的都是萧忆吧?她移去门板上的椅子,唰的打开门:“怎么样?体验感如何……”
她沉默了。
解剖室的地板上,卡氏圆僵硬地平躺着,萧忆两手撑在他的头侧。他们对望着,用目光暗自嚼碎彼此深邃的眸。
“抱歉,我就不打扰了。”陆玥说着就要关门退下。
“不对!这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荒谬吧?”被压得气若游丝的卡氏圆推开身上的萧忆,“陆玥姐,别丢下我!我不能……至少不能接受同性!”
陆玥朝萧忆甩了一下目光,得到衬她心意的回应。
“你的意思是异性就可以喽?”她将卡氏圆按在墙上,带着侵略性挑眉看他,“别忘了,我说过我对你这种童贞很感兴趣。不介意的话……”沾染鲜血的指腹描摹唇形,温度褪去,血珠越过唇瓣的弧度,淌下,滴落。“你的第一次我就收下了~”她贴近那抹殷红,顺势揽过卡氏圆的腰肢,将他推上解剖台。
“……萧忆!”
打湿脸颊的赤潮顿然退下,卡氏圆慌乱地看向被掀至胸脯的校服与抵在肌肤上的刀锋:“给我住手!快点给我住手!”
几秒后,卡氏圆愤愤地瞪着陆玥:“所以,你的意思自始至终都是让一人把另一人的心脏挖出来?为什么要说得那么含糊啊!害得我都误解了……”他低下涨红的脸。
“真的没问题吗?”萧忆问陆玥。
“我倒想问你相同的问题。”
萧忆回答道:“虽然离奇,但我认为这正是唯一解。本场游戏的游玩方式分明于冒险游戏无异,却被定义为角色扮演游戏,显然所饰演的角色赋予了我们某种特定的标签——‘纯洁’。游戏规则里有提及,我们是某所名牌大学的学生,成绩优异、品行端正,那通电话里也有说,我们未经世俗玷污。”
“不错。”陆玥满意地笑了,“我果然还是希望你成为我的接班人。”
“只能挖?”卡氏圆还是无法接受,“停尸间里的几十具尸体难道都是摆设?”
“除了提供线索的几具,全部是。”陆玥说,“这是一所精神病院,关押的皆是些不为社会所容纳的异类,他们的心脏无法与‘纯潔’一词相比拟。当你发现精神分裂症患者前的‘沦落’,你便应该意识到这点了……他们是霉菌,是被人疏离、被人唾弃的霉菌。”
卡氏圆低垂下头。
“所以挖谁的?”他看了看陆玥,又看了看萧忆,随即发现聚焦于自己的两束视线,“但是,挖掉心脏的话人就死了吧?”
“这是一场梦魇,但沉眠可波及现实。”萧忆低喃,“所有发生的一切,本身就是乌有。死亡与伤害均不会与现实相关联。”
“可痛觉是真切的。”陆玥看向自己惨败的身躯,“我都受那么多苦了,最后一步就别再让我操心了吧?”
萧忆点了点头,告诉卡氏圆:“我不怕痛,我只畏死,若是要取走一颗心,我愿意付出牺牲。你也不必觉得愧疚,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有胆量剖开同类的胸膛都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了。”
卡氏圆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的眼睛。
“真的吗?”
“真的。”
“可是……”
“我明白善良一无是处。选择牺牲,终究是为了我自己。”
萧忆静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寒意渗进空无一物的心脏,束缚着它搏动的膨胀和收缩。他看见闪着银光的解剖刀,与持刀者为泪水所充溢的眸。
……
一颗纯潔的心脏轻置于托盘。
“游戏「阿努比斯的天平」已结束。”
“Winner数:3人。”
“正在加载中……”
“已增加您的剩余游玩天数,预祝您安然无恙。”
……
“结果如何?”
陆玥凝视着对方面前的玻璃杯,拥挤在杯壁上的气泡一个接一个破裂。
“他们很弱,全然没有你所言的潜质,不如说连最基本的生存欲望都不曾拥有。两人自始至终颓废地、无望地、将活下去的一切念想寄托于我。”
“好,请回去静候进一步的指示……幸苦你了,小玥。”
陆玥点了点头,站起身,拉开一侧的门。
“叶穆白?”她惊愕道,“你来找首领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我请他来的。”
陆玥一怔,目视他步入房间后才关上门离开。
叶穆白伫立在会议桌的另一端,开口询问:“怎么了?”
“我知道你非常忙碌,但是……我有一个委托,且只能由你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