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亭中,明翠便在不远处守着,吴致拾阶而上,一步一步地,终于是看见了周与烟的全貌,他深吐一口酒气,咳嗽了几声,站在亭子的一边轻轻喊着:“与烟?”
周与烟转过了身,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吴致,手中紧紧攥着那个香包,她慢慢走近,有些不自在,一时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只是一双明眸默默看着吴致,然后将手中的香包递给他,吴致有些惊讶转而快速地接过,他细看着香包上的图案,想着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缝制而成,心中暖意翻涌,迫不及待地便塞进怀中:“辛苦你了。”周与烟垂着眸,烛火微微闪动,随着微风漂浮,照在人脸上明明暗暗的,“只是简单地绣花,算不了什么。”
“竹报平安,我明白你的心意。”吴致轻声说着,周与烟的耳朵微微发烫,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彻底了解了自己的心意,只是现在若让她细说,却是不好意思了。见周与烟不语,吴致慌乱解释着:“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是愿我平安,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绣竹是为了求个平安,可是这个香包,”周与烟说着,害羞地转过身,不敢再看他,“我不知道锦都的习俗,只是在南城,这是女儿家表明心意的物件,用来,用来。”周与烟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直到微不可查。虽未听清楚后面的话语,但是再迟钝吴致也该明白了,他心里十分欢喜却还是忍下了激动,自那日朝乾河边回来,他便开始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不希望周与烟因此受到困扰,如今听见她的回复,也只是心头一热,更加坚定了参军的决心,博一个好前程。
“我,一定会当上将军,再向棉姨提亲的。”吴致走到周与烟面前说,听见他的信誓旦旦,周与烟也有些感动,但是她知道将军没那么好当的,战场上危机四伏,能保住性命已然足够。“我只愿你平安便好。”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心却是近的,不多会儿,明翠远远地便喊着自家小姐该回去了,周与烟只好先行离去,吴致亦步亦趋地跟着,明翠见了打趣着:“吴少爷留步吧,我们这是要回赵府了,难道吴少爷也要跟去。”周与烟没好气地瞪了明翠一眼,吴致尴尬地笑笑,只好目送着两人离去。
因为有了盼头,周与烟的心情晴朗了不少,吴致走前对吴一千叮咛万嘱咐但凡赵府有事,定要上心帮忙,吴一立表忠心说自己一定会把周姑娘的话当作圣旨,吴致气恼地敲了一下他的头,“连你也敢来打趣我。难道芸姐的话你就不听了?”
吴一抱着头嘻嘻地笑着:“芸小姐那边有冯大夫呢,哪里轮得到我啊。但凡芸小姐有令,我也自当是赴汤蹈火在死不辞的。”
“好了,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我走后,也不要忘记练武,有什么事情便找绿柳,不要随意与人起冲突,遇到事情便报我娘的名头,想来也没人动你——”吴致苦口婆心地说着,吴一歪着嘴,一时没忍住竟抱住吴致号啕大哭起来:“少爷,我舍不得您,我也要跟您去参军。”吴致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好了,老大不小的,有个男子汉的样,我走后就看你的了。”吴一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声,眉头皱得像只被人踩了的蚯蚓,扭得乱七八糟。
过了几日,周与烟终于是将隔壁摊大婶的画像画好了,画中人低眉顺目,透露着柔和的光芒,让人不禁想到妈妈的怀抱。赵棉本来想要阻拦,但是在大家的劝说下还是应允了,吴一更是表示会一直在画摊前守卫,寸步不离周小姐,周与烟知道这是吴致的意思心中感动,可是看着吴一这么咋咋呼呼地在众人面前说起,也是有些害臊,况且自己还未和父母说起此事,难免有些心虚。本来自己是想要和母亲说起的,但是女儿家如此,总归有些说不出口,便想着等吴致上门提亲再说,可是两家关系亲密,常有来往,若是一直瞒着不说,到时候只怕是父母会气恼。
晚上,周与烟思虑再三还是来到了赵棉的房间,赵棉亲昵地拉她坐下,握住她的手,关心地说道:“我虽然答应了你,只是你自己也要小心才是,若是不舒服,只管在慈安堂里画,让吴一和明翠帮忙卖画便是。”
周与烟点点头,扭捏着,心里紧张得砰砰乱跳,赶紧喝了一口茶顺顺,“母亲,我有话要说。”
“怎么了?奇奇怪怪的。”赵棉疑惑地问道。
“便是,我,我和吴致的事情,他同我写了一封信。”周与烟低低说着,又红了脸庞,赵棉见女儿如此害羞,便接着说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事,其实在去南城前,他便当着我们的面说了。”周与烟惊讶地看向赵棉,竟有这样的事情,没想到自己却是最后一个知道他心意的,那这么长时间,自己岂不是在做戏,想起来就觉得难堪。
“他是个好孩子,郡主和将军也都是好相处的,你若是嫁过去,我很放心。”赵棉说着。
“娘~”周与烟嗔怪着扑倒在赵棉的怀里,赵棉温柔地摸着她的长发,若真如此,自己的心愿便也是了了。
第二天吴一和赵芸就帮着周与烟把画摊子重新支了起来,还是原来的位置,只是多了吴一,想着正好在慈安堂前,赵芸便拉着周与烟进去找到了荣明苍,荣明苍正在堂前记着些什么,听见声音便立刻起身,看见是赵芸来了赶忙迎了上去。
“明苍,这是与烟姐姐,我和你提过的。姐姐,这是明苍,多亏了她帮忙我才能放心去药房坐诊。”赵芸兴奋地介绍着。
两人第一次见面,只是匆匆互看了一眼,也不好意思多瞧,互相简单地行了一个礼。“姐姐擅长画画,画摊子便在慈安堂门前,明苍你有空也可以去看看,家离得远,姐姐午时便在慈安堂用餐吧。”赵芸说着,又转向荣明苍:“明苍,那便靠你安排了。”
“好,周姑娘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是。”荣明苍回道。
周与烟客气地摆手:“叫我与烟便是,你们吃什么我们便吃什么,不用多礼。”
“对啊明苍,你也不要太客气了,听说告示出来后便有人前来投靠,这几日就多麻烦你查明情况并安排食宿了。”赵芸感激地说着,荣明苍连连点头,表示都是自己的职责。想着荣明苍近日繁忙,周与烟便和赵芸便早早离开了,周与烟继续在画摊子上画画,而赵芸则去了吴府。
慎重地拿出给隔壁摊大婶的画卷,周与烟亲自送去以表谢意。从周与烟刚过来支画摊子,大婶便时不时地瞟上几眼,只是觉得不好上前搭话,但见周与烟神采依旧便也放下心来。“大婶,当日多亏了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大婶收下。”周与烟递上画卷。
大婶反射性地推拒:“这怎么好意思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只是一幅小画罢了,还请大婶不要推辞。”周与烟说着,便打开画卷展示给大婶看,一幅仿佛圣母娘娘的画让大婶慌了神,惊讶地盯着画中人看,“大婶可认得出,便是画的您啊。”周与烟点明到。
“竟然是我,真的是我。”大婶由惊讶转而狂喜,“姑娘真是天仙般的人物,才能作得这样的画啊。”周与烟被大婶逗笑将画卷交给大婶让她能够细细观赏:“大婶过奖了。”
从大婶那回来刚一坐下还没来得及铺开画纸,一旁的吴一往前看看又往右看看,好像就他自己没有画像,便开玩笑道:“小姐偏心,怎么我就没有?”明翠立刻叉腰瞪着他:“你这还没开始干活呢,就想着要东西了。”吴一弯着腰笑道,“若是能得小姐的一幅画,我便是什么活也能干。”说着,将画一一挂好后,又站在摊子前放开喉咙叫嚷起来,那模样让明翠都忍不住发笑,周与烟却夸他嗓音响亮。
回到了药房,赵芸见冯大夫正在看医书,便默默走到他的身边,见有人靠近,冯大夫单是靠着脚步便能猜出是赵芸,每回想吓人时她总是将脚步放轻,却又不能做到起步利落,往往会因为起脚时不自觉地后移而顿一下,虽说现在大了,但是习惯依旧没有改变,冯大夫这样想着,却许久未见赵芸有所动作,倒是手中的书,迟迟地未能翻页。
“师父在发什么呆呢?”赵芸笑道。
冯大夫放下书,揉了揉眼睛,没有回答赵芸的话,只是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去药铺那里吗?”
赵芸直接坐到冯大夫面前:“师父无事,能不能陪我一起去,也好指导我一二。”
“我见你医术已然成熟,便是该多练习的时候,怎么能一直依赖我呢?”冯大夫说着,又拿起了书,不再看赵芸。赵芸泄气地趴在桌上,幽幽地叹着气,“可是我一个人总是心虚,师父也不怕坏了你的名声。”赵芸说着,见冯大夫依旧是无动无衷,心中有些不快,看着外面日头高了,街上人也该多了起来,便想着还是得快点去药铺才是,刚要走,猛然想起来自己怀中的东西,于是拿出年前求的平安符,默默地插入冯大夫正在看的书中,因为书正对着冯大夫的脸,赵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留下一句:“庙中求的小玩意,师父拿着玩吧。”
等了好久,眼见着赵芸早就不见了身影,冯大夫才放下书来,拿出那个小小的护身符细看着,上面写着平安二字,冯大夫轻轻地摸着,仿佛上面还残留着赵芸的温度,让他不由得动了心,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冯大夫赶紧用书将平安符盖住,闭上眼默默地平静心情,过了好一会才将它又夹在书中,塞回了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