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怎么办,沈拾一,我好紧张!”
半个时辰前,桃录在发现陈树柯筑基后,整个人就慌了起来。
“行了,沈拾一都还没有紧张呢,你紧张什么?”柳堪竹面对不是剑修的桃录,已经放弃解释“越阶挑战”这个概念了。
他把早上现从膳堂顺的包子塞到桃录嘴里,堵住桃录的话,“以沈拾一现在的水平,对付陈树柯绰绰有余。是吧,老大?”
桃录现在算是看明白柳堪竹了,有事就“老大”,无事就“沈拾一”,这是个奸臣啊!
他呜呜两句好不容易咽下去,又被柳堪竹塞了一个。
沈拾一其实还蛮紧张的,虽然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正儿八经算下来,这其实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比试。
尤其还有栖不观的观看。
阳光很刺眼,栖不观坐得很远,他抬头望去,只能瞥见看台上那个蓝色的身影。
‘是新衣服。’
沈拾一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蓝色,和玄度剑的剑鞘同一个色系。
――看不太清。
于是沈拾一精准地找到凑热闹人群中的戚尧安,向他借[万相镜]一用。
戚尧安在听到用途后诡异沉默两秒,然后顶着祝菜“还可以这么用”的表情借了。
几个人把衣服团吧团吧,蹲下凑在一起围成一个圈,透过[万相镜]反向观察起院长们。
“这样不会被发现吗?”桃录第一个蹲下。
“不会不会。”戚尧安在尝试,方筠代他说话,“[万相镜]是代表幻象的镜子,包括镜面也是幻象。”
“天为明镜,地为应相。只要小心点,不被院长们找到源头,就不可能被发现。”
方筠对[万相镜]可太熟了,小时候戚尧安还经常会把镜子从戚家拿出来给他玩,[万相镜] 有时候还会照出不同的影子来。
他指着镜子上出现的画面,“你看,这不就成了?”
镜子里,是宏伟壮观的看台,是威严肃穆的道院院长,就连温柔的戚梦仙君都多了分凌云之间的仙气飘飘,更不要提光是存在便足够高高在上的栖不观。
他云袍上绣着浪花,垂下的薄纱落入云烟中,在那些院长之间没有丝毫违和感,甚至一眼过去,栖不观更像是这里的主办人。
在镜子落到栖不观身上时,正在和愈育仙君交流的栖不观似是注意到了什么,他微微抬起下巴,面容准确地朝向了镜面,那双清冷的眼眸仿佛透过镜面,落在了他们身上。
戚尧安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把[万相镜]给扔了。
“……是巧合吧,是吧?”祝菜小声说话,“也不一定就被发现……”
他们的位置比较隐蔽,祝菜自我解释还没解释完,就看见杜泽、对,又是杜泽。大师兄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他小跑了过来,“你们果然在这儿!沈拾一的擂台赛快开始了,我奉师长的命令前来寻人。”
戚尧安收了[万相镜],眼神戏谑地看向祝菜,“还觉得是巧合?”
祝菜:……他不要和戚尧安玩了!
祝菜蹦着逃走了。
他逃到一半,和一人突然撞上,本身就是千娇万宠才长大的小少爷哪经得起磕碰,一摔便破了皮,“喂!你走路没长眼睛啊!”
那人看都没有看祝菜,直接路过,走向了杜泽,“杜师兄。”
然后他看向沈拾一,“认识一下,我是你本次比赛的对手,陈树柯。”
陈树柯显然把自己精心打理过,衣服上带着香气,头发束成了高马尾,就连眼下的黑眼圈也用脂粉遮掩,整个人显得精神十足。
但,这个人不像是剑修。
人不像,握剑那只右手,也不像。
沈拾一的视线落点太明显,陈树柯脸上的笑意一僵,眼里晦暗不明,有一瞬想要把右手往后缩、又及时克制,“我右手早年间受了伤,如今使得是左手剑。”
“沈兄弟可要小心些,别被这左手使出的剑伤到。”
“不用小心。”沈拾一毫无波澜,“你伤不了我。”
……
“咳咳!”桃录把声线压粗,单手背在身后,眼睛瞪大,模仿起来,“不用小心,你伤不了我。”
“我靠,沈拾一你说这句也太帅了吧!那陈树柯脸都被气成了肝色!”
“你不喜欢陈树柯?”柳堪竹不觉得桃录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敌意那么大,虽然陈树柯一幅很沈拾一还要来打招呼的样子,确实挺虚情假意的。
“不喜欢。”桃录皱了皱眉心,“陈树柯身上有一种树枝腐烂的感觉。”
自己就是桃树枝的桃录恨不得避开他走路。
“你们没有发觉吗?”
柳堪竹和唤灵同时摇头。
“我!我也讨厌他!”涂了药的祝菜跑了过来,对这个话题十分积极,“他眼睛太浑浊了!一点都不像是好人!”
“撞了我竟然不和本少爷道歉!气死我了!”
“小少爷~”方筠把祝菜拉住,免得对方又撞上行人,“没看路也有你的一部分责任。”
他说着向走在最后的戚尧安挥手,“戚宝,你在想什么呢?”
“别叫小名,我听得见。”戚尧安走了过来,“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陈树柯。”
“新生典仪、道会、还是膳堂?咱们搁道院每天看得人多了去了。”
“也是。”戚尧安拦住快要上台的沈拾一,“小心为上。”
“陈树柯敢这么说,那一定有自己的底牌。”
――在陈树柯拿出一柄粘有符箓的剑时,沈拾一就知道这是一场硬战。
“什么玩意儿!那剑上是我家的千钧符!”祝菜认出了符,大惊失色,“一张符十枚金玉,他哪里搞来了四张!”
剑也并非凡品,而是由上好的玄铁打造,才能承受住千钧符的威力。
“要不直接认输吧,一张千钧符足以灭金丹啊!”他向台上挥手,“沈拾一,认输吧!”
‘你家行业好暴利,我好羡慕。’柳堪竹瞅了祝菜的一眼,“沈拾一不会认输的。”
“没错。”事成定局,桃录反而冷静下来。
“他若是会认输,就不会招生日拼着身体极限夺得问心路第一,就不会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考上第二,更不会主动去找上唐诺师兄想要进行剑心比试。”
“?”柳堪竹打断了桃录的滔滔不绝,“沈拾一和唐诺比试剑心,是沈拾一提出来的?”
“是啊,昨日沈拾一自己不是都说了吗?”
擂台内的两道身影不断交错飞开,又不断相互碰撞,剑与剑发出鸣响。
桃录看见杜泽师兄将防护阵升至了三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腐烂,更严重了。’
……
沈拾一能明显感受到陈树柯的招式越来越凌厉,挥动剑的速度也快许多。
从一开始的力不从心、被动防守,到现在的游刃有余、主动出击,就像是在不断从他的招式里学习。
并且从始至终,陈树柯上扬的嘴角,依旧上扬;紧盯着沈拾一的眼睛,依旧紧盯。
沈拾一快速避开千钧符的引雷,还未平复被打乱的呼吸节奏,就又转身一躲,‘不能被劈中。’
玄度剑寒气一出,逼得陈树柯后退一步。
“玄度剑不愧是玄度剑。”
被寒气伤到陈树柯咽下血液,笑了起来,“我的剑和你不同。剑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而千钧符……是我辛辛苦苦攒了好久的钱才攒到的。”
“哦。”沈拾一挥剑而出,目标直指剑上的符箓。
“我不像你那般命好,身边是少爷小姐,手里是宝器名剑,又有栖不观的看中。”
“嗯。”沈拾一飞身而上,身形闪动间,玄度剑似乎要和他融为一体。
在即将刺中陈树柯时,陈树柯将一道千钧符落下,“我最开始也觉得,命运从来不会公平。但后来我发现并不是这样。”
“你说得对。”沈拾一换了目标,这次是陈树柯的右手。打斗会留下身体的本能,陈树柯越来越猛地攻势中总夹杂着不和谐――他在有意无意地护着自己的右手。
“沈拾一!你根本没有听我说话!你明明该和我们一样!”
陈树柯怒了,两剑相交,激起千层浪潮。
完完全全不要命的打法。
他很快又把怒气压下,“无所谓,我也不在乎你听没听见。只要我能打败你,我一样能证明自己。”
他说是“打败”,更像是在说“杀掉”。
“哒。”
沈拾一被刚才一计重击所伤,血液从嘴角流下。
‘还有一道符。’
他擦掉嘴边的血,盘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只有最后一点灵气。
沈拾一看向玄度剑,玄度剑也发出嗡嗡的声音回应沈拾一。
沈拾一心中一狠。
霎时,玄度剑上灵纹显现,冰雾绽放。
雷电在雾里穿梭,紧追不放,沈拾一借着雾气遮掩,离陈树柯越来越近,只差一步就能――
然而,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
在靠近陈树柯后,沈拾一终于看清了陈树柯的表情。
他脸上的笑容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胆寒的疯狂,根本不躲不避,硬生生用身体接住了这剑,也顺藤摸瓜将沈拾一抓住。
“还真要多谢你的雾气。”
“唔!”沈拾一被踢倒在地,在即将触碰到剑时又被狠踹一脚。
“别担心,你不会死得太难看。”陈树柯拿着剑走向沈拾一,却在靠近的一瞬,被看似毫无反抗能力的沈拾一以短刀捅向腹部。
“跑哪去了!”
雾更浓了,灵气枯竭的沈拾一根本无法再控制玄度剑,只能任由玄度散发冰雾。
他藏在雾里,手里捏紧了短刃,眼睛也黑沉下去。
‘要杀了陈树柯。’
沈拾一必须活着。
他这样想着,然后听见了防护阵破碎的声音。
‘栖不观来了。’
沈拾一晕倒在栖不观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