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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起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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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船队贺微谨以香帛果实,敬献神明——此行经占城、真腊,贩瓷运绢,远商异域,望神灵开海路,驭风息浪,万里有归期……”

祭文很快被火光吞噬,化为灰烬掉落香炉。

贺川拜了又拜,岸边的万叔将沉香油泼入水中,眼见油光随潮水散开,越飘越远,许多年前,他的阿娘也是这样,把自己同东家送上海路,但活着回来的只有自己。

贺微远远地望了眼祭台,见贺川起身,便又回过神来清点船员。

此番出海,统共有一艘主船,以及两艘副船。船员都是由贺川逐个看过谈过,觉得可信才招揽,每艘船上都有贺氏的镖师,主船长是贺微,副手名为高烬,此人肤色黝黑,身高五尺八寸,不知来自何处,竟有一头打卷的黑发,瞳色也浅,乍一看像头黑豹。

不仅通占城话,真腊话也会一些,据说爪哇也去过,前几年随商队去波斯,在海上时船员起了歹心,欲图谋不轨,船长非但不制止,甚至助纣为虐,高烬不再忍让,奋起将船长开了花刀,再随手推进海里喂鱼,又夺了船长令,将最先挑事的船员挂在船舷上,一路去了波斯,做完买卖后返航,没让东家亏本,甚至还挣了许多,自此海贸的船上就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点完册子上的名字后,贺微又拿起航路册子翻看,纵使已经看过千百遍,可她仍然心里惴惴。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贺微抬头,是高烬经过,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走了。”

船员及货物悉数登船。

“起锚——!”

号子声骤起,震跑栈桥上几只觅食的海鸟。船工奔走于甲板间,解缆绳、收跳板、扬风帆,船帆幡齐齐鼓满。贺微站在甲板上往远处眺望,海风一吹,什么恐惧担忧就都随风消散了。

“贺微!谁让它上来的?!”

贺微闻言回头,就见贺川怀里是四处乱拱,胡乱摇着尾巴的小贝。

它是怎么从京城到跟到这儿来的?!

——

李安背着手,目光停留在门框上的纸条上,将纸条钉进门框的,是看不清出处的短箭,约摸一拃长,箭头没入三分,就是想拔下来都得费些力气。

“这…画的什么东西?” 通判猛然发声,李安的脸色随即转阴,悄无声息往旁让了一步,没来由地拍了拍肩头的灰:“六艘一千料的船。”

通判闻言,将脸贴在纸上看了又看,原来乍一看还以为是六只蝼蚁,经李安提点后,果真看起来像船了,什么船,为何是六艘?

半晌后,他恍然大悟:“是那本账簿!” 然而回首,发现李安不知何时已经走远了,于是赶忙大步跟随,粘在他身后:“是谁留下的?账簿必定在此人手中。” 说完又仓惶回身,两条又细又短的腿抡得极快,一路奔到房门前踮脚拔下短箭,取下纸条,又赶回到李安身旁。

“李大人,查!”

李安自认处变不惊,就是天塌下来他也能从容不迫,可每每通判在侧,都叫他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总觉得是一朵鲜花边上围着从粪坑里孵出来的飞蝇。

“知道了。” 李安理了理衣摆坐下,询问左右:“昨夜魏县令在何处歇下?” 死人是在断风坡找到的,这是威县和旭间县的交界,从白氏船厂到这地界,倘若走官道,需得穿过威县,按这样的路线来看,倒像是威县的人弃尸,嫁祸旭间县。

但那六艘船也有部分进了威县的钱袋,他们这样做,除非是活够了。

除去官道,还有山路能行,只是崎岖不平还有虎患,若非常年混迹,是不会敢走的。

这团麻绳理来理去,只有归到魏冰头上才算合理,是他杀了监官,拿了账簿,然后上府衙来行‘勒索’之事,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但他是魏冰啊,一把老骨头,一口破洞的钱袋子,他拿什么去杀监官,用什么将纸条钉进堂堂知府的房门上?

“回大人,就在门前的脚店。”

李安道:“好歹也是县令,给他安排个像样些的住所。”

“是。”

一旁的通判眉头一挑,说:“大人怀疑魏县令?”

李安冷哼一声,并不就此作答,反而问:“市舶司何时将仵作所里的人领走?”

“昨夜送的公文,大抵傍晚就能到。” 通判顿了顿,又问:“确定就是那位监官?”

“是也是,不是也是。” 左右账簿已经在他人手里,那位监官是死是活都不打紧了。至于账簿,其实也不重要,监官手里的那几条数目还不足以对他,或是市舶司造成威胁,就算把账簿呈到圣上面前,也没有办法治谁的罪。

虽然话说得云里雾里,但通判听得明明白白,李安怀疑是魏冰的手段,虽然合理,但不在理,魏冰这样的人,就是给他一把刀,他都拿不起来,更遑论做这样的勾当。

仔细合计起来…倒像是市舶司的手段:“莫不是市舶司的口子没扎紧,露了点什么,然后将死人丢进咱们的地盘,要我们赎罪?否则为何偏偏是这六艘船的账目,这笔账可是挂在威县名下的呀。”

市舶司跟府衙根本就没有真的账簿,所有数目都刻在人心里,除非把人开膛破肚,否则就是把整个奉岳府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对的数,但偏偏就丢了一本记着准数的账簿,上面记着的,又偏偏是威县的。市舶司不能直接同李安翻脸,又不能不找人替罪,一来二去,威县正好。

李安一顿,通判的话不无道理,接着又听他道:“还有这支短箭,箭头用的是粗铁,但做工精细,长度如此,大抵不是弓,而是弩。” 能够持弩的,不是巡检司,就是市舶司了,总之不可能是魏冰。

若当真是市舶司,这账还真就没那么好算了。

“等市舶司来人,你亲自领他去认尸。” 李安终于发话,通判了然,仵作所的那位,不能被领回市舶司,于是起身告退。

……

道观里烟雾缭绕。

望涯虔诚地敬上香烛,浑然一副信女模样,礼罢起身,径直朝门边的知客去,见人先是颔首,才道:“信女从临江府来探望叔父,如今返程,前来接应的车马却来信说需耽搁两日,窘迫时偶遇贵观,遂前来敬香,也斗胆一问,不知贵观可还有多余的客寮,容我暂宿一夜,明日就走。”

知客闻言起身,方才他亲眼看着此人敬香,还算诚心,礼数也周到,收留几日算是给观里挣些功德,于是抬手招来殿前洒扫的小童:“带这位小娘子到客寮住下。” 接着回头对望涯笑道:“就是多留几日也无妨。”

望涯一礼:“道长慈悲,信女日后定当焚香还愿,报今日之恩。”

于是随仙童往客寮走,这位仙童时不时抬头打量望涯,心里存疑,此人脸上蒙着薄纱,看不清面容,这样的在话本里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就在她打量了第三回后,总算开口问:“既是探望叔父,为何不在叔父家中等待车马?”

“我已然是多留了一日,若是再留下去,兄长们难免担忧我是来贪图家财的,到时候只有被赶出门的分儿,面子上不好看,对我娘的名声也不好。”

“你为何蒙着脸?”

望涯提了提肩上的包袱,深吸一口气,随即道:“我爹早早地就撒手人寰了,留下我娘和不足三岁的我。彼时叔父为夺家产,将我母女赶出家门,我娘为了养活我,不得不带着我背井离乡,也是在求活的路上,我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奇丑无比的疤痕。”

小仙童沉默半晌,开始劝慰望涯,两人一路走,望涯一路同她说了许多家长里短的事,她胡乱说着,小仙童却听得认真,到最后也替这两位‘被舅父赶出奉岳府被迫在外讨生活的母女’感到愤愤。

“既来之则安之,小娘子好生歇着,若有书信,可来找我,我给你送到驿站。” 小仙童临走前在屋里留了一面小小的铜镜,她说:“等你想看时就看看,心诚则灵,心善则秀丽。”

屋子里总算只有望涯一人,她插上门闩,合紧窗户,从包袱里翻出纸笔,在上头歪歪斜斜写下几个数目,旁人或许看不懂,但他们一定明白。

接着收好纸条,目光瞥见案上的铜镜,犹豫一二终是拿过来照了照,脸上的那道疤已经掉了一层痂,大抵等她回到旭间县时就已经长好了,这样想来,心里不由得对小仙童生出一丝愧疚。

但这样的愧疚并没有在她心头萦绕多久,因为很快她就睡下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天黑,望涯起身,换上那套破衣烂衫,揣上纸条和弩,野猫一般翻过窗台和矮墙,一路往山下走去。

同昨夜相比,知府大人的墙头不大好扒了,四面都有巡视的衙役。

望涯守了一个时辰,仍然一无所获,只好起身换了个方位。

翌日,知府大人的茅房门前钉了一张新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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