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灯睡眠向来浅,这次竟难得一梦天亮。赖岷没有来叫她起床,只是陈犹发来了几条消息,说他们正在餐厅里吃午餐,让孟灯醒了以后给他发消息。
孟灯起床洗漱一番后乘电梯下了楼,到餐厅吃早点。
“昨晚睡得好吗?”陈犹将那碟精心挑选过的食物摆在孟灯面前,一碗小米粥和几块黑米糕、虾饺。孟灯起床后一两小时,食欲不佳,吃了油腻的会不舒服。
孟灯落座,先跟老师打了招呼,才回道:“不错,是个好梦。”
那个梦,有关小熊吗?
两人视线短暂地接触,却粘腻地绵延开,粘连在一些细微的动作里。
餐桌上,三人安静,只有筷子碰瓷碟,勺子碰瓷碗的声音。赖岷拿起手机,滑动着看信息,突然开口道:“陈犹,你的比赛结果下来了,第127名。”
“我看见,那个叫叶榛宁的女孩子在第83名。”赖岷上下翻了翻,“邹铭......112名。”
陈犹略带遗憾开口:“看来确实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机会来一次,已经务必荣幸了。”
赖岷半算安慰半算教育道:“其实只是见见世面而已,进国集队,还是留给那些真正天赋异禀、身怀大志的才子吧。”
陈犹嗯了声,没再说什么。孟灯斜眼看他,却不觉得他哪里遗憾了。
吃好,回房间收拾一番,孟灯就和陈犹出发去电影院了。
“你,其实没有难过吧。”孟灯温声道。
陈犹撑着下巴,目光浅浅落在孟灯身上:“我什么要难过呢?我本来就不觉得自己能够进前几名。”
陈犹勾了勾唇,语气淡淡的:“我已经得到比进入国家队更重要的东西了。”
孟灯唏嘘两声,明白他的意思,也承道:“那你也算淘着宝了。”
陈犹没有否认:“感谢上帝让我遇见她。”
滑头。
到了影院,叶榛宁和邹铭已经取了票在等待。见两人慢吞吞走来,她上前走来。
“等得花都要谢了。”叶榛宁将帮取的票递给陈犹,顺带着还有刚出炉的爆米花和冰可乐。
等陈犹接过,手上满是东西时,叶榛宁直接走到孟灯身边挤走了他,将她的那张票放在她手上,“孟灯,咱俩坐一起看哈,让那两个大老爷们坐一起。”
孟灯看了眼身后一脸疑问的陈犹和沉默的邹铭,小声问她怎么了。
叶榛宁在她身边耳语一句,而后退了一步,声音大些:“这片子适合咱俩坐一起看,他俩脑回路,有点问题。”
叶榛宁指了指脑子,然后手指搅啊搅,大概是在打转。
孟灯一瞬间以为,陈犹是买了什么不得了的电影票。进了才知道,她们今天看的电影,是个喜剧片。
孟灯差点以为是要玩点什么效应的恐怖片或是什么惹人悸动的爱情片。
今天影院人挺多,虽然他们四个买在一排,中间却隔了几个位置,刚好坐在两边。孟灯与陈犹要对视一眼,要躲过叶榛宁、几个陌生人和邹铭,索性她就不看他了,专注看电影。可怜陈犹几次偏头,看到的只有孟灯和叶榛宁嬉笑的侧脸。
身边看得一清二楚的邹铭忍不住问:“不放心孟同学?”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陈犹装傻道。
“你变了陈犹,你以前演技很好的。”邹铭自认很客观,他调侃,“以前骗人说,留在南中是觉得安稳的时候,比唱得好听。”
陈犹与那珀色的眼睛对视一下,而后有些自嘲地转回荧幕上,“她和你说了?”
邹铭不置可否。
陈犹很清楚那是什么事,在飞机上。叶榛宁去洗手间时,路过他们,刚好看见孟灯靠在陈犹身上闭眼休息。他们没说话,但叶榛宁投来了一个八卦的眼神,他回了个请求的眼神,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说希望她当作没看见,也为此保密。
陈犹当然没盼着她能守口如瓶了,就算不和其他人说,邹铭也会知道。而陈犹其实打的就是这些算盘,形势逼人,他和孟灯总有一天会公开,这时候当然是越快越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身边的人都有所预料猜测,孟灯感知到了,自然会斟酌着说时候出来。陈犹要的就是这个,又怎会阻止。
爱情,有时运用技巧是必要的。陈犹自认,就算是孟灯想的君子,有时候也有自己的贪心。而他的贪心,只不过希望她能够将他放进自己的生命里。
而几米远外,叶榛宁正在分享昨晚的经历,问她们昨晚过得开心吗。孟灯滴水不漏地回答删东添西的内容,完全没有撒谎的痕迹。
叶榛宁信了,随便应和几句,在一个恰当的时候问起她是否还记得高一上时提起陈犹的对话。
——为什么陈犹要读南中?
——或许是因为安稳吧。
孟灯不解叶榛宁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她说到前段时间拜访了初中老师,和老师聊以前的同学往事。
“孟灯,那天老师告诉我,陈犹曾经参加了一中的招生考试,他过了,但是他没去。”叶榛宁的话也没有一点谎言的痕迹,让人难以怀疑。
孟灯不得不去回忆、去想,那陈犹为什么要来南中呢?
因为她。
因为孟灯选择来南中,因为她参加考试签订了合同,因为她不去一中。
而陈犹选择放弃一中,在赌一个和她相识的机会吗?
孟灯不敢问自己。
“我当时就想,陈犹为什么不去一中,说是安稳也是错了。”叶榛宁注意着孟灯表情的变化,转而说,“不过一中和南中也差不多了,想来他看着南中离家更近吧,不然他就该住校了。”
陈犹初中时候就住校,孟灯知道这件事。她无法说服自己去认定叶榛宁说的话,比如陈犹是不喜欢住校这样的理由。
她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孟灯尽量让自己不要走神去细想一些事情,将注意力放在电影上,不时回应叶榛宁,看到兴动时笑两声。
只有陈犹在想,叶榛宁和孟灯讲这些事的概率有多大?百分之百。作为孟灯的朋友,她一定会告诉她的。
那刚才叶榛宁要和孟灯一起坐就说得通了。叶榛宁和孟灯一样,都太聪明,只要想想就能从回忆里抓到自己想要的细节。
比如现在,飞机上的偶然撞见,就可以发现他们的恋爱。也是他太明显了,说希望和孟灯独处,就给人落下话柄。
出了影院,陈犹和孟灯,不知不觉又走在一起。孟灯和叶榛宁站在一起,陈犹和邹铭分别在她们的左右,微微跟与身后,并没有并排。
孟灯不时将眼神扫到陈犹身上,但只留下飘忽不定的情绪藏在其中。陈犹已经很熟能生巧地将其分类。
好消息,孟灯知道他的事了。
坏消息,他的恋人,还是在躲避。
没有关系,她是值得的,他甘愿这样做,无关她的事,只是他的事。她并不需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在外更走几步,北京突然下了雨。幸好附近就有商店,她们买了两把伞,决定不再逛,双双打车回酒店。
这次是孟灯主动,提起了这件事。他问她,是为了她留在南中吗?他说是的。他没有撒谎,他说过,不对孟灯撒谎。
窗外的雨又细又密,纷乱如织。
车内空气有些闷,陈犹有些紧张。
但他看见,孟灯平静的脸上发生变化,她噗地一声笑了:“看来你对自己很有把握啊?”
孟灯拿出陈犹逼问她的架势:“所以见我第一面,就想和我谈恋爱?”
“与我做同桌,是蓄谋,也是有所图谋?”
“说那些话,做那些事,也是想让我误会?”
她的话要说尽了,她不敢再说了。
但这些话好熟悉,如果对仗再整齐一点,陈犹应该就想到了。这是什么?他曾经对她说的话。
——所以你想约我吃饭?
——与你共赏月景?
——与你深夜谈心?
“日月可鉴,我从没想让你误会。”陈犹笑声清朗,“我的目标一致准确,一直是你。”
“回答我的问题。”
陈犹哦了一声:“是,是,不是。”
“孟灯,如果我感觉到你有一点不喜欢我,我都不敢再进一步。”陈犹阐述着事实。
他喜欢一个人,却不强求对方喜欢他。他付出,却不求对方回报。他求春天光顾他,春风轻抚他,却不求任何一枝花、一处美是属于他的。
所以,是窥见了孟灯给他的机会,他才敢这样做。
如果这是一个故事,那么作者是无法真正写陈犹是如何了解孟灯的,他多少的试探,多少的小心翼翼,他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她都不知道。
但她可以慢慢知道,只要她们一直在一起。陈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正确的选择,瞒着所有人默默喜欢一个人,只要她还想了解他,他就可以一直给对方新鲜感。
他可以,一直这样留住孟灯吗?
好像可以。
孟灯走出车,声音藏在雨中,情绪却在伞下,被最大程度保留了。
“陈犹,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这句话不像假,但也不真。
她讨厌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
陈犹将此当作她对自己的无奈接受,他谢谢她。
感谢她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