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合作

绵延不绝的嗡鸣身中，卫斯理一步便靠近。

刘梦下意识闭上眼，身体忍不住后倾，后腰却抚上一只手，被限制住去路。

紧接着，她额头传来一片熟悉的温热。

刘梦后知后觉，卫斯理在读取她脑中的记忆。

......为什么，难道是为了判断她是否说谎了吗？

可是，她明明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对于一个居心叵测，谎话连篇，而且并不算唯一珍贵的“食物”，直接像之前那样杀掉便好，又何需浪费能量，专门读取记忆。

更何况，她的记忆与她刚才所说的，分毫不差。

刘梦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一团，但每一条的末端都指向着“必死”的结局，倒也根本不怕是否会被读到了。

她自娱自乐一般地想着，谁知下一秒，嘴唇便被轻轻贴住了。

刘梦：？！

她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他们确实不是第一次接吻，但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抹微凉的气息从唇齿间滑过，却并未顺着咽喉向下，而是直冲向上，仿佛过电一般穿过整个脑袋。

刘梦眼睛瞬间瞪大，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明，记忆力更是变得细刻入微，仿佛随意截出脑中的一幅画面，其边边角角都能清晰回想起来。

就见卫斯理退开一点，那双纯粹干净的淡绿色眼眸望着刘梦，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不解的情绪，“你的记忆，没有问题。”

他将她手里快掐散的鸡肉饭团拯救出来，亲自拨开外层的包装纸，抵在她的嘴边：

“你应该记得，我说过，只要你吃饱就好。”

什么意思？

难道他即便知道真相后，也不想杀她，更不想吃掉她？

还有，他说起话来，似乎变得更流利了？

脑袋转得太快，嘴唇反而不受控制起来。刘梦着魔般咬下一口饭团，熟悉的香味顿时充盈整个口腔。

但此刻她却顾不上这些，而是上下仔细打量起卫斯理，一个想法迅速在脑袋里成型：

“你现在，是完全变成人类了么？”

如果是之前的那个地外生物，应该只会回答“是”或者“不是”。

但眼前的这个，却是眨了眨那双淡绿色的眼睛，竟然反问道：“你喜欢这样，是吗？”

刘梦几乎是大惊失色。

因为她想起了另一件谈不上“谎言”，却也是横呈在他们之间，绝不可忽视的一件事情：

那个诡谲古怪的“拟态”。

“......所以，之前我想的那些，额，设定，你全都知道是么？”

刘梦此刻开了增益buff的记忆力还未结束，几乎是立刻回想起了有关的一切，于是她一个很少尴尬的人此刻都要犯尴尬症了，连忙道：

“也、也没有很喜欢了。啊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的，人类没有和其他生物交流的能力。”

她手忙脚乱地从卫斯理手里拿过饭团，吃上一口试图压压惊，“我想和你交流，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重要的是，她希望他不要伤害她。

是的，至始至终，她只是恳切地希望，他不要伤害她。

毕竟人类是那样的脆弱。

她没有义体，更别提生化改造，夸张点儿说，就算让她挑一种死法，那估计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更别提，当她在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地外生物。

可现在，因为她的顾虑，她的偏好，她的处境。

他居然要把自己也下降到同样的高度，成为另一个人类么？

刘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再次细致入微地，一点一滴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地外生物。

他们挨得很近，以至于她能将他的所有纹路，肌理通通看清——清晰锋利的下颌线，细腻到毫无瑕疵的雪白皮肤，浅淡的细眉和额发......但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

明明依旧干净，纯粹，仿佛纪录片中古老森林里藏着的安静湖水，却因为微微弯起，而仿佛有一道清风吹过，亦或是一点月光洒下，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湖水变得灵动，晶莹，好似活了过来。

刘梦明明早就知道，这个地外生物拥有着无法形容，无可比拟，令人忘俗的容貌。

但这一次，却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是一个人类。

而且，是一个人类男性。

她后知后觉，感到脸颊有一丝微弱的热。

但鸡肉饭团已经吃完了，她只能无比认真地盯着手里的包装纸袋，用手指一点点折叠，仿佛在做一个艺术品。

同时脑子转得飞快，试图赶紧换个话题：

“哦，这样，总之，很感谢你的饭团，它和之前一样美味。要知道我这几天吃的都是冷冻的天然食物，价格贵得离谱，完全不能和你做的食物相提并论......”

好在一扯到钱，刘梦脑子里划过自己终端上的那个数字，整个人就冷静得飞快。

她旋身从卫斯理身边离开，但也没走远，而是神色颇为郑重地对他道：

“我的姐姐，特里娜·格雷厄姆，她想要见见你，一起商量我们之后的安排。”

“你愿意吗？”

——

夜晚的众星娱乐公司，总是十分热闹。

因为说是娱乐公司，其实更像是高级私人会所，一楼大厅的外侧是全透明的，坐着无数容貌上乘的俊男美女，仿佛橱窗一般。

上到二至五层，则是一个个“私人主题房间”，提供各种方面，各种价位的服务。

刘梦对这里轻车熟路，众星娱乐几乎没人不认识她，无论谁看见了，都会笑脸相迎地喊一声“小老板”。

于是她轻车熟路地带着卫斯理从后勤区域绕道，直至二楼楼梯，打算直接下到一楼从正门出去。

他们刚到楼梯口，迎面而来一个员工正带着客户。

然而古怪的是，那两个人刚看见他们，就远远地呆在了原地。

大概十秒钟后，那个客户直接松开了员工挽着自己的手，整了整衣领，快步上来，一脸惊艳地朝着卫斯理道：“你好，我是——”

这人话刚开了个头，刘梦忽然从旁边插进来，一言不发地拉起卫斯理就往楼上跑。

二楼以上，就少有人在走廊之中。但他们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其他的人，几乎是在所有人热烈注视的目光下，退到了运货舱道。

好在这里刘梦也很熟——她年幼时曾想过要如何从满是机器的舱道里偷偷逃跑。

于是两个人一路有惊无险，从众星娱乐的后门顺利溜了出去。

然而这年头，只要暴露在摄像头之下的东西，没有什么能是秘密。

刘梦离开时特意绕回洗衣房，找了个oversize的连帽外套，让卫斯理穿上，一直到坐上无人出租时都没把帽子摘下来。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新换上的脑内终端响了起来。

竟是特里娜特意打来了视频电话，第一句话就是：“你在哪儿找来的小男朋友？”

如果是之前，刘梦肯定毫无心理负担地直接把电话掐了，然后回复一句：【问那么多干嘛，反正不是来给你当员工的。】

但此刻，她先下意识先抬手捂住了头发上的云朵电子眼。

然而当她与卫斯理对视时，却又慢慢收回了手。

刘梦在心中告诫自己，他现在是一个人类。

无论他想要以如何的外表示人，她都应该最大程度地尊重他。

这也是为什么她只是给卫斯理找了件外套，而不是要求他重新用“障眼法”的原因。

她在努力将他当做一个人类。

只要这是他想做的。

“这位就是卫斯理，我的那位朋友。我正要带他来见你，商量后面的事情。”

刘梦抢在特里娜开口前，一股脑先把话说完，以免不必要的误会。

果然，特里娜露出了非常意外的表情，同时收敛了轻松调侃的表情。

她的目光在刘梦和卫斯理之间游移了几个来回，最后回复道：“好的，我在办公室等你们。”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了逆梦酒吧。

再次重新走这条路，穿过人生鼎沸的吧台舞场，刘梦很难不回想起之前两人刚见面的那个晚上。

只不过，那时她对卫斯理无比提防，隐瞒着很多事情，却因为初次受到外核物质的影响，而对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或者说，占有欲。

但这一次，刘梦却只剩满心平静。

外核物质对她的影响依旧在，但却在不知不觉中，给她带来了隐秘，甚至是畸形的安全感。

——只要她还是“食物”，还能他提供需要的能量，他就不会离开她，不是么？

而且直到今天她才清晰地得知，改变其实是双向的。

刘梦甚至有几分忐忑，忍不住低声絮絮叨叨：

“这个地方你还记得么，我之前带你来过的，这是我姐姐开的酒吧叫做‘逆梦’。”

“我姐姐特里娜，是一个在人类范围里非常厉害的黑客。她和军方航空有旧怨，对方这几年一直没放弃她，这才把她逼到下城区的黑市来，遇上了我......”

刘梦领着卫斯理，再次走过那昏暗的三楼台阶，来到底下的办公室。

进门前，她对自己这一路的话做了个总结，信誓旦旦地道：

“总之，她比我们都懂得公司的那一套，对上城区也很了解。你接触过就会知道，她很靠谱的——”

接着，她推开了办公室大门。

却没想到，那个在她话中“很靠谱的姐姐”特里娜，竟就迎在门边，冲着他们——准确说是卫斯理，笑意盈盈地道：

“卫先生，请问你有兴趣做大明星么？”